十一章（十月飞雪 一）

清晨，海天相接处并未泛起晨曦，反而是沉沉的黑云压着半边天，海风闷闷地吹着。微波中，一条小船缓缓靠港，从上跳下背着把镰刀的，与身形严重不符的少女。 “还以为只是天没亮，结果还真是要下大雨了啊，还好回来的快。” 少女挽起额前细发，向海的尽头投去目光，随即摇摇头，用力跺脚抖掉靴子里的水和靴底的泥，破旧木港在冲击下发出阵阵呻吟。 她大步向前走去，在扔满垃圾袋沙滩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阴阴地往外渗着水。那条小船摆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随着波浪漂远了。 暴风雨要来了。 下城区，贫民窟。 “我靠，行啊你，这种货都能...等等啊，我找个镜子啥的仔细看看...” 油腻的木桌台上歪七八扭的倒着几个烛台，翻开的没翻开的书随意扔在店的四周，光全来自桌台顶上一台跃动着光球的法术灯，十月拖着腮坐在对面，昏暗的灯光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随着里屋叮当一阵乱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走来的同时拿着衣角擦拭着块脏不拉几的镜片。和这脏乱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桌上闪耀着刺眼红光的一颗小石头。 老头急急忙忙走过来，把脸和镜片贴在一起，左看右看了半天，时不时砸吧砸吧嘴。 “*了，小姑娘，这玩意成色相当不错，你哪搞来的？” “不是你该问的，我只想知道，收不收，给多少。” “嗯，小姑娘挺急着用钱啊，那我也不跟你打哈哈了。”老头摘下镜片，把脸凑过来，摸出一枚金币，再探出一只手掌，抖了两下。 十月皱起眉头：“换成羽时，给金币太麻烦了。” “当然可以，小姑娘。阿让—”里屋里探出个头来，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带这小姑娘去，取八十三万时出来。” “八十二万五。” “我知道，这五千算是交个朋友，以后要是还有货。”老头子搓了搓手指：“记得找我这个老头看看。” 门口吱呀呀一阵响，小店再次恢复了寂静，老头摩挲小石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炽原核，卖的话能卖到一百金吧...那小姑娘。”突然间，他眼神沉下去，摸出一张纸，细细看完后，转过头去。 “阿让—” “去找下六街帮的人，把通缉令带去，就说我们遇到人了。” 不知何时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十月伸手挡住眼前，在贫民窟左拐右拐，冲进一家小酒馆里，门口趴着的猫被溅了一身水，它蹦起来，目光随着十月而转动一会，便静悄悄离开了。 酒馆吵吵嚷嚷，几个大汉占据了中间最亮的地方划拳，阴暗的角落里总有几个在交头接耳的，穿着斗篷的人。吧台后的男人见十月闯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用那块脏布擦酒杯。 十月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压在吧台上：“干完了，收货方签名在这，交钱吧。” 男人拿起黄纸看了两眼，又放下：“收货方，金刚，炎魔，没有问题。” “那钱呢？” “签名没有问题，但是，炎魔死了。”男人淡淡道。 “这管我什么—” “收货方死了，这算重大安全事故，况且，这还只是个3级委托，本不应该出问题，所以，我得把你违约金扣了。” “你他*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规矩？你不就是想贪了吗？” 十月猛地站起身，指着男人的鼻子大吼出声。霎时间，壮汉不划拳了，斗篷不交头接耳了，所有人看着十月，看她因愤怒而起伏的胸口，和毫无反应，继续擦着酒杯的老板。 几秒后，十月深深呼出一口气，扭曲的面部撕下一小块嘴皮：“好，好，行。给钱吧，你收就收吧。” 男人收走黄纸，摸出来三枚金币，推给十月。 “换成羽时。” “没得换。” “你...！哼...” 摸走柜台上的金币并死死攥在手中，十月又去了委托栏旁看了一眼，那上面却空空如也，她最后皱着眉头瞟了一眼男人，准备走出酒馆。 “十月。”男人叫住她。 “干嘛？” 男人仍然低着头，过了会，才放下手中的杯子道：“这几天，小心一点，有人在找你。” 十月摸到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她疑惑地看着男人：“不是，什么人，什么意思？” 等了几秒，男人没再说一句话，反而是转身去侍弄他的酒了。“莫名其妙。”十月想着，推开门走进风雨中。 ...... “老板，但凡去告她的人都拿了点钱啊，怎么不去贪点？” “不该拿的钱别去拿。”他淡淡回应道，最终还是把手中擦了半天却擦不干净的杯子扔到桶里，发出一声闷响。那人摇摇头，继续和他的人大声嚷嚷了。 贫民窟，小木屋。 木门被“忽”的一下狠狠拉近，但又停在锁前，被轻轻关上。 摸着黑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拉开上面的隔层，把手中的羽时整整齐齐叠起来，从中抽了几张后物归原位，十月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暴风雨要来了，她得给孩子们准备好物资，这些钱给周围邻居，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 半个小时后，十月大包小包，浑身湿答答地敲响了木门，她把东西放到地上，甩甩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老三！你站稳点，我看不到外面谁...啊，是姐姐，姐姐来了！” 门在一阵躁动后打开了，立马有一小只冲上来抱住了十月，十月无奈笑着：“先把东西拿进去啊，别在门口淋雨了。” “老三，大哥，你们去拿嘛。” 被当做垫脚石的小男孩往十月背后张望着：“哇，姐姐买了好多东西，今天终于不用被大哥盯着吃饭了！大哥！” “唔，你们怎么不来帮忙...” 怀中女孩嘟起了嘴：“不嘛，我想和姐姐多待会，嘿嘿嘿。” “好好好，但是也别站在门口了，雨那么大。”十月把女孩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因蹭自己衣服而发红湿润的额头：“老二还是那么可爱呢。” “姐姐，外面雨那么大，又要来暴风雨了吗？” “嗯，这几天就别跑出去玩了，老大你看好点他们，隔壁冯奶奶那里我去说过了，她有空会来陪你们的。” “唔，我不太喜欢她。”怀中女孩嘟囔道。 十月微微笑起来：“你个小鬼头，倒是为什么呢，冯奶奶不是挺温柔的吗。” “就是嘛，她每次来的时候总是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像什么飞呀飞的，还有龙啊什么的，还有还有！”她向在厨房里忙活的老大微微皱起眉头：“老大老是会找她问这问那的，弄得冯奶奶都不怎么陪我们了。” “呃，就是这样，”老三吸了吸鼻涕。 十月没有接话，反而是略带思索地看着老大忙活的背影，不一会儿，她又笑起来：“没事没事，冯奶奶那里我会去说的，不过之前叫老大教你们做饭干家务，认真学了吗？” 三人在桌旁愉快打闹着，老大端出一盘小蛋糕放到桌上，沉默地在十月身旁坐下。 “大哥最近总是闷闷的。”老二对着十月耳语道。 “嗯，我知道。”十月把老二放下，站起身来：“老大？嗯，我跟你商量点事。还有你们两个~”十月温柔地笑着：“是秘密哦，你们先吃点蛋糕吧。” 老大原先沉闷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点起色。十月牵起他的手走进卧室，留下疑惑望着他们背影的老二和满嘴奶油的老三，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 老二脸上邪邪地勾起一抹笑容，刚刚跳下椅子垫着脚走了两步，转头看见满脸奶油，正舔着手指的老三，撅起了嘴，悄声说道：“还吃，还吃，就知道吃，十月姐姐买的东西没两天又要给你吃大半...” “呜...呜，你干麻嘛。” “肯定是去偷听啊！”老二笑了起来，悄咪咪摸到了门旁。 “老大，不太开心啊。” 老大把手夹在双腿间，低着头不去看十月。 “之前说要当大冒险家的气势呢，大冒险家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难受成这样吧。” “嗯...唔...” “老大过个把月就要十岁了吧。” “嗯。” “唉，老大啊老大，你有时候是可以更相信你姐姐一点的。” 十月笑道：“祝祷的钱，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十岁不到就天天愁眉苦脸的，老得也特别快，到时候怎么当大冒险家呢？” 老大突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十月，笑着的十月，他突然感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可是你姐姐啊，什么不知道。”十月摸摸他的头：“冯奶奶跟我说过了，你那天和她聊了很多关于法术的事，之后就闷闷不乐了。她猜你是怕赶不上第一轮祝祷，果然这样。” “在你们还没能独立生活的时候，姐姐会保护你的。” 老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他缓过来了，十月起身向外走去。 “等下！姐姐。” “怎么了？” “我就是想问问。”老大局促不安地摸着手指：“爸爸...给我们取过名字吗？” “没有哦...你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呢。”十月宠溺地看着他：“取个帅一点的名字哦，毕竟你以后可是要扬名立万的呢，不要像某个人，取个狗屁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