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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夏时龙之二

2021-03-25 22:52 作者:伊苍写点小妖怪  | 我要投稿

        我不知道大量损失妖气会发生什么,但是总觉得不是好事。恐惧让我胸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几乎说不出话。班主任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问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刚摔了那下脚有没有扭到了?”

        我无暇理会他,只是战栗地看着夏时龙。穿着藏青色长裙的瞿清鹤从我身边路过,看见我和班主任这个样子,停下了脚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很窘迫。

        她化着特别精致的妆,穿着我从未见过的漂亮的裙子,略显生疏地踩着一双高跟鞋,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我本来可以以一种相当神气的姿态站在她旁边,像往常一样用刻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语气与她聊天,像那个年纪的高中男生都会做的一般不切实际地高谈阔论。此时此刻却是在人的搀扶下,面色苍白冷汗淋漓,衣服上还沾着我看不见的灰尘和草根。此刻的我特别想从操场跑道边上的排水坑里钻下去,那种地方就是专门为我这样的人留的吧?

        我盯着排水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班主任替我回答了:“奕琦可能不太舒服吧。你先去集合。”

        瞿清鹤点了点头,往队伍那边走去了。期间还回头看了一眼,我慌乱地低下头不去看她。

        四周的温度又升高了一些,夏时龙再次向我俯冲下来。我甩开班主任的手,向后退躲着夏时龙,但是它紧追不放。我一路退到了体育馆墙边,已无路可退了。班主任站在原地喊我的名字,看得出他已经有些生气了。少部分同学注意到了我,但这些我都管不着——我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无比的燥热。我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又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膨胀。我几乎难受到要吐血,胸腔感觉堵得慌,特别想要大口的吸气。我能感觉到外界的灼热与身体里的灼热同时在灼烧我,体内的灼热更胜外界的灼热。

        正当我感到走投无路时,鸢尾不知道从那里跑了出来,挡在了我面前。夏时龙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鸢尾吸引住了,咆哮着,两个脑袋像是剪刀一样分开,向她钳制而去。鸢尾很灵巧地向旁边躲开,夏时龙撞在了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鸢尾回过头对我喊:“别愣着,快去叫人!”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相当镇定,与之相比,我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说是慌不择路:我看见有两个保安路过这里,差点就想着向他们求助了。得亏指南翁在一旁喊:“这里!”

        鸢尾是没有实体的,因此她的移动不受限制;但是阿锋和指南翁都有实体,他们的移动范围就有很大限制了。我此时十分后悔把他们留在了宿舍楼里。我疯了一样地往回跑,身边有人叫我我都完全听不见,只是想着跑。从操场到我的宿舍楼不过百步的距离,在我看来却像是一次长跑,像是要穿过一道天堑。路上我被绊到了一次,好在西装足够厚实没有蹭破。我爬起来,冲进宿舍楼,也没有管宿管大爷对我的招呼,捡起刀子就往外跑。在距离夏时龙与鸢尾还有大约二十米的时候,阿锋于我手中出现,挥舞手臂上的刀冲向夏时龙;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夏时龙咬住了鸢尾,将她叼到了空中。阿锋原地起跳冲向夏时龙,夏时龙一翻身躲过,丢下了嘴里的鸢尾。我想都没想就跑上去,伸手去接鸢尾。我忘记了我是碰不到她的,鸢尾的身体从我手中穿过,像折了翅膀的鸟一样在我面前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仿佛听见了很沉闷的响声。我愕然跪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她,却像是捞水中月一般徒劳。我的双手不断地从她身体中穿过,却连一丝丝感觉都没有。我想喊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时的我头脑一片空白却又有点懊悔或是震惊——明明我已经将阿锋带到了,可她却还是这样坠落在我面前。

        在我发愣的时候,鸢尾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抱住了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完全感觉不到她,就只是茫然地坐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鸢尾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为一缕缕的妖气四下飘散,又重新聚拢起来,最终完全进入了我的体内。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她将自己的妖气完全给了我。我很诧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重新振作起来,捏紧了拳头看着夏时龙,想要上去和它拼命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班主任走向我想要拉我起来,但我没有伸手。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看我没有反应,便拉着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拉起:“奕琦,你怎么回事啊?”

        “我没事,”我对他说,“好得很。”

        声音陌生到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我的声音。刚刚巨大的变故让我说不出话了,说这句话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又要摔倒在地上,但最终没摔。

        我看见阿锋像是斗牛士一般骑在夏时龙其中一个头的脖颈上,夏时龙不断地扭动想要把他甩下来,但是阿锋一只手抱住了夏时龙的脖子,持刀的手不断地刺夏时龙。夏时龙受到创伤,放低了飞行高度。我看准了机会,终于做出了像样的事——将战场火的火焰凝结在双手上。事后我曾回想起这件事,如果我当时能早点想到用战场火,鸢尾或许也不至于死了。

        我将燃着烈焰的双拳打向夏时龙,夏时龙挨了这一下之后又发出咆哮——或者说是悲鸣——甩下阿锋飞走了。

        “你到底怎么啦?”班主任的愠怒已经藏不住了。他按住了我在空中挥舞的双手,按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又消气了:“你昨晚是不是‘开夜车’了?这个时候身体最重要啊!”

        他所谓的“开夜车”是指熬夜复习,那段时间他经常晚上在宿舍楼转,提醒同学们早些熄灯睡觉。不过他还是高估我了,我是那种即使“开夜车”也不会想着学习的人。

        我见夏时龙飞远了,所有的力气和精力也全随着它而去了,眼看着又要倒在地上,但最终还是站住了。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有点难受,想休息一会。”

        班主任点头同意了,又说:“休息好了快点过来,别忘了合影。”

        合影?我已经没有心情了。

        我往宿舍楼里走,整个人失魂落魄,每走一部都像带着千斤的枷锁般。阿锋紧跟在我身边,虽然他没说话,但那种担忧我感觉的到。我很想告诉他我没事,但我做不到。

        良久,阿锋自言自语:“走了应该就不会回来了。我第一次和它交手,也没什么经验。”

        他说的是夏时龙。我没有理会他,径直向着宿舍楼里的阴凉处走。走进楼里,我感到一阵晕眩,无力的跌坐在地,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堪并且还伴有中暑的反应。盛夏的酷热蒸着地面,蒸腾上来的带着土腥的气浪令我作呕。阿锋看了看我的样子,对我说:“你被夏时龙吸取了太多妖气,刚刚又用了战场火,体内妖气与阳气失衡了,因此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休息一会就好。”

        他四下看了看,又问:“她人呢?”

        我颓然,摇头。阿锋一下子就知道了,倒也没有太难过:“没有实体的妖怪本来也就活不了多久,与其那样居无定所地活着,这样倒也是个解脱。”

        我沉默。阿锋理解的“居无定所”,在鸢尾看来却恰恰是她想要的“自由”。尽管我知道裴多菲的那首“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但当我身边真的有人用生命的代价换来自由的时候,我实在是——时至今日我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描述当时内心的感觉。我告诉阿锋:“她现在在我的体内。”

        阿锋点了点头:“那她就是把自己奉献给你了,她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这是什么意思?”

        阿锋看着我,挥动了自己的手:“就像战场火一样,她已经不再是她了。不过像她这样有自我意识的妖怪,说不定等哪天补足了妖气之后,还是有复活的机会的。她寄居在你身上,从你身上吸取妖气,但这个过程很漫长。”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安慰,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寄居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就是‘住’在你身上了。”他说,“很多妖怪都可以寄居在人们身上来获取妖气,但这样收益非常低,几乎没有妖怪愿意这么干,除非是那些已经弱到极致的妖怪。有自我意识的妖怪可以主动寄居,而没有自我意识的妖怪往往都是被吸收。”

        至少没有死透,我这么想。

        但阿锋偏偏加了一句:“其实和死了没有区别。”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只是到最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我并没有哭出声,但是眼泪是止不住的。指南翁故意很大声地说:“哭什么啊,没都没了,你哭她也活不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类似于“节哀”之类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更何况指南翁连一句“节哀”都不会说。我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许久不能缓过劲来。鸢尾的样子不断出现在我眼前,一时间我也分不清是真的出现了还是在想象之中。我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这样的感觉一次就够。

        我知道该去拍合照了,但是我根本就没有力气爬起来,我好希望就能这么一直躺下去,醒来的时候还在自家的床上,黄雨潇或者指南翁在一旁告诉我刚刚我一直在说梦话。坐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鸢尾依然一个人缩在墙角里,羞涩却依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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