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波利斯》第一卷:神风 终章

1997年8月
美国舰队行动
日本佐世保

在中国东海一百五十英尺深的地方,总指挥威廉·托蒂向他的甲板官员(OOD)下令:“以潜望镜深度前进。”托蒂,洛杉矶级核潜艇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船长,站在潜艇漆黑的控制室里,周围的人开始执行他的命令。几分钟之内,托蒂脚下的甲板就向上倾斜,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船发出的声音:潜水官平静的深度报告,通风机的嗡嗡声,随着印第号船体的膨胀而发出的熟悉的砰砰声和嘎嘎声不断响起。确实,随着水压的下降,这艘船变大了。托蒂熟知她的每一个声音和响动。
那是1997年8月,俄亥俄州扬斯敦41岁的指挥官比尔·托蒂正驾驶着他的船前往日本佐世保的美军潜艇基地。他和135名船员刚刚完成了联合演习“基调行动”(Operation Keynote)。
在去的路上,托蒂和他的船员们停下来纪念他们的同名船,USS Indianapolis,印第安纳波利斯,一艘重巡洋舰。7月30日,在海军部长的全力支持下,托蒂将他的船在菲律宾海的中心浮出水面,向遇难的船和船员敬献花圈。经过几十年对于这艘巡洋舰的研究,他已经把官方下沉坐标记在心里了。
托蒂穿着白色礼服,后腰部挂着一把仪式用的剑,他爬上甲板,扫视着大海。地平线将潜艇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蓝天下的和平与安宁,然而在1945年那可怕的黎明前,却是一片恐怖的景象。火焰。痛苦。在悲剧的集合中,即使是一两个大意的瞬间也能引起灾难的降临。但是,有时灾难是没有弱点的,在命运发生的千变万化的瞬间中,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不可避免的。】
托蒂第一次知道这场巡洋舰海难是在1975年的海军学院。那年他才18岁,是一名大一新生——一个“平民”。电影《大白鲨》是一部大热的怪兽电影,在暑假结束后,这就是他想看的电影。在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市中心一个漆黑的剧院里,托蒂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条大白鲨在艾米蒂岛制造恐慌。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说话尖酸刻薄的渔船船长昆特和鲨鱼专家胡珀以及岛上的警长布罗迪坐在甲板上的场景。
昆特和霍珀一边喝酒一边互相比较着伤疤,他们之间的不屑消失在酒精和海上故事的迷雾中。布洛迪问起昆特手臂上的伤疤。昆特的笑容消失了,他把手放在霍伯的胳膊上。“胡珀先生,是印第安纳波利斯号。”
胡珀的笑声停了下来,就像阀门突然关闭一样。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昆特。“你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
然后由罗伯特·肖扮演的昆特开始了电影史上最著名的独白之一。
“日本潜艇向我们这边发射了两枚鱼雷,头儿。我们是从天宁岛回来的……他们刚刚投下了原子弹,广岛原子弹。有一千一百人掉到水里。船在12分钟内沉没了…天一亮,头儿,鲨鱼就来了。所以我们组成了紧密的小组…这个想法是,鲨鱼会去向离它最近的人,然后那个人会开始挣扎,大喊,尖叫,有时鲨鱼会离开…有时它不愿离开。有时候,鲨鱼会盯着你看。正对着你的眼睛。你知道鲨鱼的特点,它有一双没有生命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就像洋娃娃的眼睛一样。当它来找你的时候,似乎不太活跃。直到它咬了你,那双黑眼睛翻白了。然后……啊,然后你听到那可怕的高声尖叫,大海变成了红色,尽管你尽其所能地挣扎和叫喊…它们还是把你撕成了碎片。”
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这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惊悚片是许多美国人第一次听说印第安纳波利斯。这也肯定是托蒂的第一次。他当时并不知道这艘著名的巡洋舰会和他的生活纠缠在一起。
为了准备纪念仪式,托蒂船长在甲板上召集了一小支水手队伍,其中一人带着船员在冲绳搞到的花圈。官员集团——船长托蒂和行政长官——与手持步枪的仪仗队成直角站成一列。
托蒂拿着一张纸,准备着演讲,他大声说出这艘巡洋舰的历史——她的10个二战的战斗之星,她改变世界的最后使命——以及地球上她被认定沉没的确切地点时,他的脸很严肃。
仪仗队立正准备鸣枪。
“瞄准……开火!”
“瞄准……开火!”
“瞄准……开火!”
枪声在海上的薄雾中噼噼啪啪地响着,回声在海面上回荡。
托蒂的心在过去是沉重的,现在当他把车开到佐世保时,他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当他的船员开始这次部署时,这将标志着印第安纳波利斯的最后一次航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现在指挥的潜艇将退役。这真是可耻,真的。心碎。她身体很好,只有18岁,但她足以活到30岁。尽管这是一个开创性的、高度机密的最终任务,这艘印第安纳波利斯也走向了坟墓。

在佐世保军官俱乐部,当指挥官小川胜史举起一个木槌把它放在一个木桶的盖子上时,托蒂沉思的心情屈服于庆祝。盖子啪的一声裂开了,一群日本和美国的潜艇人员欢呼起来。
日本海防潜艇“鸣潮(Narushio)”的船长小川用一个勺子盛满了每个人的方形仪式木杯。然后他举起自己的杯子给托蒂。“美国潜艇是世界上最好的!”
托蒂低下了头。“谢谢,小川桑。”
一大群军官,有美国人也有日本人,把清酒一口干了,杯子也重新斟满。托蒂举起杯子,敬了一杯酒作为回报。“为日本和美国潜艇舰队的合作干杯,曾经的敌人,现在最好的朋友!”
小川笑了笑,又倒了一杯清酒。“谢谢,托蒂桑。”
军官们聚集在一起纪念联合演习的成功,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功。餐桌周围的气氛是热烈的,清酒助长了这一气氛。有更多的祝贺和评论基调行动的高光时刻,以及助兴的海上故事。军官们哄堂大笑,还有更多的酒。随后,话题转到了两国共同的过去。
“你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行动了解多少?”托蒂问小川。
日本船长瞪大了眼睛,鼓起了脸颊,好像托蒂问他是否知道大海是蓝色的。“是的,我们在海军学院学了很多。”
“你熟悉桥本吗?桥本以行,I-58号潜艇的船长?”
小川点了点头。“是的,这个非常有名的名字。每个人都知道桥本。”
“我知道他现在是京都的神道教神主,”托蒂说。
上世纪70年代,桥本接管了梅宫大社(Umenomiya Taishya Shrine)。战争一结束,桥本就在几家日本企业工作,其中包括重型装备公司川崎重工(Kawasaki Juukuo),他在那儿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该公司拥有建造潜艇的防务合同。他还写了一本关于二战期间日本潜艇行动的书。这本书被翻译成英文,1954年由纽约出版商亨利·霍尔特出版,书名为《沉没(Sunk)》。参加过中途岛战役的美国潜艇司令,畅销潜艇小说《静谧幽深(Run silent,run deep)》的作者,爱德华·l·比奇为这本书写了推荐语。比奇指出,桥本的描述包括了对日本失败的潜艇战略的尖锐批评。
然而,《沉没》中不包括任何关于1945年12月,即战争结束四个月后发生的一件特殊事件的文字——这件事涉及到桥本前往华盛顿特区,与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沉没有关。
“你知道我该怎么联系桥本吗?”托蒂问小川。“我想和他谈谈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巡洋舰。”
小川说:“我想我们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托蒂感到一阵兴奋。桥本是潜艇界的传奇人物。与他见面就像回到过去,触摸历史。他能给小川什么来说服老潜艇队长去看他呢?托蒂很快地在口袋里找了一张纸,找到了一支笔,草草地写了一张纸条。
亲爱的指挥官桥本,
我是指挥官威廉•托蒂,美国核潜艇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船长。我拿着你的书,很有兴趣地读着。我知道上次你遇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重巡洋舰的舰长时,情况不太好。但我很想听听你关于1945年军事法庭的说法。我想知道检察官在你作证之前是否和你谈过,并试图告诉你该说什么。我将非常荣幸地见到你,并得知你的想法,法庭为什么不相信你。
托提把纸条滑过桌子递给小川,小川答应看看他能做什么。

几周后,潜艇印第安纳波利斯号进入了日本横须贺港。当她在水面上行驶时,看起来活像一架半沉在水中的喷气式飞机。托蒂站在舰岛的顶端,眺望着港口。在他的下面,一个管理缆线的船员站在甲板上,准备把船系泊。他想起了鸣潮舰舰长小川,希望自己能找到桥本。托蒂留出了一些时间坐火车去京都接他。他迫不及待地想上岸。
随着从印第安纳波利斯退役的时间越来越近,托蒂觉得和桥本的这次访问将是历史和他个人的一个合适的结束。他是伴随着这艘船长大的,现在他对她非常了解,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每一个不寻常的发抖,振动。船头转向新航道时,甲板的微微倾斜。他第一次向印第报到时,还是一名陆军中尉。这艘船有几名军官被调走,托蒂自愿“跨甲板”,从奥马哈号核潜艇中途调走。在第一次被派往印第安纳波利斯期间,他和妻子凯伦结婚了,他们是在夏威夷驻扎珀尔时认识的。1989年,他第二次跨甲板到印第,这一次是因为潜艇部队想让他在布法罗号核潜艇上成功地担任总工程师后,在印第“分开航行”。1995年,托蒂在五角大楼服役时,收到了新的命令:他将再次回到印第,这次是指挥调度。
托蒂第一次以船长的身份穿过印第的船头时,一个水手敲响了两次铃,并在1MC上宣布:“印第安纳波利斯,到达。”这是船上的船员们对船长到来表示感谢的惯常方式,这一时刻在托蒂心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意,一种无论他听到多少次都不会忘却的敬意。他有一种很深的世系感和责任感,因为他知道,每当查尔斯·麦克维船长走过巡洋舰的甲板和面前的船长们的面前时,他们都说过同样的话。船上的指挥官不仅带着他自己的船员,而且带着所有船员——不仅带着他在船上的历史,还带着以前所有的历史。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曾说,他在椭圆形办公室从不脱掉西装外套,因为他对总统办公室充满敬意。托蒂完全理解这种感觉。
潜艇舰长的工作伴随着几乎令人难以理解的责任。步兵对他们自己的生存有重大影响,就像水面舰艇上的水手一样。但是在潜艇上,单个的水手无法控制他的船有效地战斗。如果船长搞砸了,水手也无能为力。同舟共济,字面上和比喻上都是如此。托蒂经常思考这个责任,每天都感到它的重量。指挥印第安纳波利斯是他做过的最艰难也是最好的工作。
现在一切都快结束了。随着退役的临近,他联系了巡洋舰的幸存者保罗·墨菲(Paul Murphy),询问所有幸存者的姓名和地址,并给他们每人写了一封信:
由于你从来没有让你的船退役,如果你能参加我的舰船退役仪式,我将不胜荣幸。但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在仪式上排成队,成为我的团队的一员,作为一个团队,印第安纳波利斯的联合团队。
他陆续收到了回复,有些是家人写的,有些是幸存者自己写的。仪式将在新年后的1998年2月举行。
在横须贺的港口,托蒂看着一艘有着白色驾驶室的深色拖船缓缓驶来。小船包围了印第号,系缆员甩出一根绳子,系紧,紧靠着潜水艇。几分钟后,拖船把潜艇拉上码头,码头上的船员把它固定了起来,托蒂上岸了。
在解决了几项公务之后,他穿过基地,找到了小川,小川立刻挥舞着手臂,就像在向一架降落的喷气式飞机挥手。
“不,不,不!”他微笑着说,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你看见不到桥本先生了!他现在是个老人了。有太多的要求。”
托蒂意识到他没有弄明白整件事,就等待着。
小川说:“我们把你的口信带给了他。他知道有一艘美国潜艇是以他击沉的那艘船命名的。但是他说他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
托蒂吃了一惊,一长串可能的解释在他脑子里跳来跳去。桥本是否担心托蒂也会因为自己是潜艇舰长而读懂他的言外之意?还是他的记忆力衰退了,害怕说错话会丢了脸?他毕竟已经八十七岁了。桥本拜访了幸存者、麦克维船长的儿子以及其他与巡洋舰历史有关的人。但这可能是自1945年以来美国海军代表第一次要求与他谈话。
托蒂敏锐地盯着小川。“你肯定他不会和我见面吗?”
小川有力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桥本司令说,‘如果1945年海军不相信我,为什么今天他们还会相信我?’”
【这是在第一卷末尾和第二卷开头的插入章,所以并不是时间顺序搞错了。从第二卷开始印第酱就要出发执行任务辣!这篇比较长,疏漏也可能会很多,有发现的话请务必在评论区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