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巫 被奴役的幻想家们 第六章 借书
“跳！”
随着指令发出，又有两名穿着宽大长袍的狱卒一跃投身无边的黑暗。
年轻的狱卒黑尔伊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参加，掌握还不熟练，如果不是临时缺人，护送队的位置也轮不到自己。
“尾翼跟上。跳！”
“是！”黑尔伊也纵身一跃。
长袍展开，变换出各种形状，气流也随之而动，拖住身体，使之在空中滑翔。这并非是魔法，而是一类名为“同步”的正教奇迹。
他们的脚部都装有特殊燃料，迸出猩红的光，驱散了行进中的黑暗。从出发地望去，红色的光点连成两列，形成吊桥的形状，随即又开始聚拢，化为十几人的滑翔阵。
在阵的中心，则有几名经验丰富的滑翔者拖着关押囚犯的牢笼。
代表黑尔伊的光点在空中旋了一圈，险些离队，不过队伍中的老手也能将其“同步”回来。
这里是监牢高层向外延伸的平台，埃布勒站在护送队出发的位置，望着黑暗中移动的光点群。直到亮光彻底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朝着没人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
“《太阳监牢平叛记》，第二幕，完。”
周围的狱卒见此，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先是抓到潜伏者贡扎尔、叛徒和暴乱的囚犯，然后又送走了扫帚星。”埃布勒环视一周，又继续说道：“该开启第三幕了。”
“听着诸位。作为正信者的你们应当清楚同步奇迹的伟大。那些刚进行练习，不熟悉滑翔的大教徒，也能在队友的同步下保持一致。”
在场的狱卒，除了恩里克，几乎全是正教出身，少数的大教成员，都被安排去护送队了。
“而现在，我要宣布——”
埃布勒拉高了声调，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他似乎想抓住一切微妙的细节。
“另一种名为‘记忆同步’的奇迹已经被我参透。现在开始，所有即将进行净化的囚犯，我都会将他们脑子里的情报一点点地挖出来。”
人群中传来惊呼和赞叹，可这不是埃布勒想要的。他眯起眼，慢慢地将剩下的话抖出。
“比如从花生米那里，我读取到了一个名字。”
“福尔基。”
太阳监牢的每一层都极其相似且各自独立，要想进入另一层，就需要拨动拉杆，让桥的对面升上或降下。
在桥的两边，回廊中空的竖井充满了神秘的黑暗，因此难以窥视其他楼层的状况。为了防止相邻楼层的桥发生碰撞，每一层廊桥的位置和角度都稍有区别。
若没了两侧的黑暗遮挡，下到底端，便能看到上方横七竖八的桥，沟通着不同楼层。同样，也能清晰地看见监牢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囚房结构，让人自然地联想到另一件东西。
书架。
据说监牢的另一身份便是图书馆，囚犯们就像书一样被安置在每一格里，只不过来借书的人却不多。
而现在，就有一位来借书的女巫。
女巫身着黑色貂皮大衣，头上是充满精致刺绣的深色镶边宽檐帽。在那宽阔的帽檐上，又极尽可能地塞满了各类珠宝和羽毛。
她身材高大，甚至比许多壮汉还要高出不少，加上“雍容华贵”的身材，站在她面前的人一定压力不小。
比方说面前的狱卒。他战战兢兢地将名册递给女巫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真不喜欢这里的空气，一股腐败的气味，湿度也……忽高忽低。”
一阵夹杂雪点的寒流袭来，女巫原本丰满的脸突然变得干瘪，充满了皱纹。她念了好几段咒语，拍在脸上，皮肤才重新有了光彩。
“见鬼，哪来的风？”女巫站在楼层中间的桥上，恨恨地朝着两条短边的方向看去，两侧皆充满了神秘的黑暗。
她在监牢里已经溜达半天了，也找到了些巫术苗子，如刚苏醒的花生米。但她明白，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借巫术书，至少不是首要目的。
这次要借的书，叫做“贵族”。一本写满了傲慢、狂妄和自私自利的“贵族”。
说起来，这里的看守也同样让人厌烦，竟然让自己亲自来找书。
她走到桥的中央，念道：“谁是贵族？”
声波似乎有魔法的加持。原本普通声量的话，这时变得声如洪钟，朝着四面八方传去。
不一会儿，上下左右前后都传来敲击牢门的声响，以及众人的喧哗。
“我是！我是！”
不应该有这么多才对，自己还没说要接人出去，趋利避害也不会这样。
“安静！”
女巫皱了皱眉头，又打开名册确认，翻到贵族那一栏，仅有一个名字，也是这次约定好的名字，于是她又大声念道：
“马茨！谁是马茨？”
周围又都嘈杂起来。
“我是马茨！我是！”
埃布勒，这又是你设的什么把戏？好啊，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了，女巫在心中愤愤地说道。
她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顶帽子，抛了出去。帽子在空中如飞盘一样旋转，飞到了刚刚那名逃跑的狱卒脑袋上。
狱卒立刻转过身，像玩具士兵一样踢着正步走了回来，对女巫敬了个礼。
“夫人，有何指示？”
女巫指着最近的一扇牢门，示意让狱卒打开。先前这间房里的人就自称是贵族和马茨。
刚一打开，门内的人就冲了过来。
“夫人，您是来带走我的吧？我就是马茨，如假包换。我还有个叫花生米的朋友……”
囚犯又嘟嘟囔囔继续说了一大堆。
“关上，下一个。”
女巫又来到另一扇门前，命狱卒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的人也前来倾诉，说自己身为贵族，却在这里受了多少的苦，请求女巫带上自己和花生米离开。
虽然故事风格和细节都不同，但说的事大体上不差。
女巫又连续打开了好几扇门，都是类似的结果。
见鬼，什么时候图书馆变成印刷馆了。
她又掏出了数顶帽子，朝着空中抛去，飞向了最近、正在巡查的其他狱卒。
既然如此，就将所有人都带走。
霎时间，监狱里变得热火朝天，一个个声称自己就是马茨的囚犯逐渐被放了出来，连那些不知发生什么的犯人也开始高呼自己就是马茨。
一段时间后，忙于开门事业的狱卒发现头顶一凉，那些帽子竟直直升了起来，汇聚成一团，然后排成一列飞到了一只粗壮的手上——埃布勒的手。
“套圈游戏玩得很开心嘛。”埃布勒手上拿着一叠帽子。
“咯咯咯，我从来没输过。”
“把他们抓回去！”埃布勒挥了挥手，持着长钺的卫兵便包围了几个出事的楼层，将犯人们赶进牢房。
“等等，这些可都是我要借的书。”
“希斯蒂尔家的，适可而止。”
“埃布勒，你的记性还是那样烂，怪不得当不上魔法师。再说一次，叫我丽基萨。”
答上来了，但对于在这个动乱时刻，突然过来借书的女巫，埃布勒还是满脸怀疑。万一像贡扎尔记忆中说的那样，是个被制造出的幻象……
不管怎样，得都试探她的真假和目的。
“好的，丽基萨·希——斯——蒂——尔。”埃布勒拖长了音，似乎在故意激怒对方。
话音刚落，散落在周围的帽子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全部向女巫丽基萨汇集而来，同时她飞快念出咒语。
埃布勒随手拉来一名狱卒，手放到他嘴边，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动作同步。
“唔！”女巫念到一半，咒语戛然而止。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张嘴。”埃布勒对着手下说。
对于拥有精神能量的个体，若想让同步持续生效，双方都必须维持在同一个状态。
狱卒狠狠点了点头，双手捂住嘴。埃布勒大约将女巫的嘴部运动绑定在了狱卒身上。
女巫后退了几步，掏出了一瓶药剂，拔掉塞子，空气中出现一团雾。雾气散去后，她的面部扭曲起来，变成了粘稠的液状，五官也跟着流淌。
吃惊的狱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之余，才发现嘴已张开。
就是现在！
女巫托住快要滴落的下巴，准备继续吟唱，可嘴依旧张不开。
埃布勒矗立在面前，他的嘴一动不动。
该死，他是什么时候切换的？
不过……
女巫那塞满珠宝和羽毛的帽檐上，一张嘴露了出来。
咒语完成。
在这道咒语的作用下，四周旋转的其他帽子也都长出一张嘴，念着咒语。
顿时，四周飞射出大量水柱，朝着埃布勒而去。
埃布勒迅速蹲下，手按在地面上。那些飞来的水柱，全部停在了空中，大概被地面锁定了运动。
但如此一来，也无法阻止女巫亲自念出咒语了。
埃布勒缓缓起身。
“我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
埃布勒说完，女巫身后的墙壁上显现出一个人影——恩里克。他走到女巫背后，拔出刺剑。
“现在貌似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女巫扶了扶帽檐，又开始咒骂起空气中的水分。她的脸部依旧扭曲，像一锅炖着五官的浓汤。
“我要带走马茨，还有花生米。”
“花生米不行。”
“那就马茨，真正的马茨。”她做出了退步，毕竟这是埃布勒的地盘。
“一个百无一用、打上引号的‘贵族’？令人怀疑。”
“我的典狱长大人，你应知道王都现在有多乱，那么我的动机就显得十分诚恳了。”
埃布勒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带走他可以，但是特殊时期，要检查一番。”
“检查？”
“你知道，他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暴动主谋——福尔基。”
女巫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恩里克收起武器，走到埃布勒身旁，悄悄说道：
“大人，仪器已经可以使用了，是先净化贡扎尔还是花生米？”
“贡扎尔。”
恩里克的眼中流露出一股失望。
“不过还要再等等，他的记忆我还没审完。”
埃布勒眯起眼睛，压着嗓子继续说道：
“因为啊，花生米已经——”
“被我净化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