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子啊

梦子啊梦子

没人听过你的名字

没人见过你的样子

虽然你我是老相识

我却不知你名

我却未睹你容

梦子啊梦子

你一袭素白立于我前

我该如何呼你唤你？

梦子啊梦子

一月过去了

六月过去了

十二月也要过去

梦子啊梦子

如果明天迟迟不来

就请牵住我的手吧

梦子啊梦子

请牵着我的手过去吧

    风问

风若无情思

何故苦淹留？

风若有情思

何意长相望？

六月无风 七月无风

八月风神小动

九月狂风骤袭

梦子站在风中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

张梦子在风中

万事万物都不禁黯然了

她在风中轻声唤我

我什么也听不见——

感动又迷茫——风？

张梦子在风中向我招手

大风吹散她的黑发

吹得她的白裙云朵般涌伏

张梦子将鬓发别在耳后

左手压住裙摆

她在风中对我微笑

张梦子看着我微笑

我也不自觉笑起来

风在笑什么呢？

    我祈求：雨

我祈求：雨

不仅为龟裂的土地

我祈求：雨

不仅为耷拉的叶枝

我祈求：雨

我祈求：雨

熄灭这城市的白昼

浇筑无边黑夜

为了下雨

我关闭所有门窗

也是为了自净

梦子和我不一样

她挖了一个坑

为什么要挖一个坑呢？

为了踩水

张梦子挖了一个坑

梦子站在坑里踩水

波光粼粼

梦子捏起裙摆

裸足踩水

身后是慵懒炽热的太阳

群蝉轰鸣

而我撑着脑袋

我坐在屋子里

我祈求：雨

    穿越时空的爱恋

流水依旧

晨风也依旧

只是午间再刮来的

我知道已不是你了

明月

明月也依旧吗？

明月照过古人

如今却照着我

明月也依旧吗？

曾经有一位

云鬓轻挽的女子

折了杨柳 寄了红豆

那人儿却还没回来

那人儿已在现代

那女子还在期盼

那女子没有等待

一位女子 在现代

连衣裙和小白鞋

突然回头看到我

我站在一株垂柳之下

与那女子隔水相望

月儿还没褪去

晓风已拂过脸颊

我与那女子隔水相望

隔水相望——

默然间已是热泪盈眶

    大水

梦子啊我梦见

阴幽的蓝色天地

梦子啊 你说你见过大海

见过满天的海水 你说

“就像是在大海的腹中一样”

梦子啊  你说你不时化作大海

你说天空就是你的胸脯

梦子 你说大海就要将我淹没

梦子啊

我梦见了忧郁的蓝色

阴云之下白浪拍击漆黑的礁石

我梦见——海燕犹如蝙蝠

浓云翻滚如群兽迁徒

大浪冲击礁岸

我梦见忧郁的蓝色蔷薇

——就要将我淹没

就要将我湮灭——

梦子啊

我睁开眼

见到沉郁模糊的天花板

大水将我紧紧包围

梦子啊

我们紧紧相拥  就快要融为一体

梦子

    花园之夜

仿佛细雨勿至

花园的香气缠绵着徜徉入室

我起身  欲寻芳馨

听得孤寂的虫儿鸣啼

我的花园里——

葫芦架上小藤舞风

花园没有花开

小猫盯着藤枝

我的花园在春天百花齐放

到了秋天只有葫芦藤惹目

葫芦藤将花园一整个盖住

我分明是闻着了花香的

一颗星在大楼间闪烁

风吹着葫芦藤一个劲打颤

虫鸣渐息

一直都不见月亮

我牵着张梦子

带她看我的无花之园

我和梦子站在藤架下

像是挽手在殿堂上

任凭不透明的未来缓缓流淌

花园之夜

梦子轻抚葫芦藤

小猫喵喵叫

    夜渊

               ——“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尼采

天空很寒冷

星星都被冻死了

灯火很远地亮着

树影婆娑

风过时沙沙作响

红色大楼隐在暗处

辽远——更辽远的是

犬吠   婴啼  长鸣而过

大门膨地关上——

天使与魔鬼嘻笑

——风起——

未明之物射穿灯光

我凝神遥远的群山

满眼是阴暗的狂想

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

我痴坐在木椅上

想起发疯而死的朋友

那人比我还要热烈

那人比我还要孤独

我凝神遥远的群山

在木椅上想起发疯的朋友

梦子不在我身边

梦子安坐于八月之杯

九月残夏未退

十月寒风卷袭

十一月会不会下雪？

十二月我深闭门

苦等梅花落尽

凄白的老门墙

枝叶间漏出月光

蝙蝠偶尔高旋

我想起死去的朋友

完

    梅

我家没种梅花

梦子不时会摘几朵来

梦子把花蒂含在嘴里

我亲吻花瓣

我去梦子家里

同张不听饮酒

他是梦子的哥哥

他摘下一朵梅花泡酒

而我向来不爱饮酒

张不听在三楼阳台

他强吻梦子

张梦子抽泣着挣扎

我在一楼对着梅树撒尿

我吸着烟呆看

头再抬高一点

看见月亮  梅枝摇晃

烟草不动声色地燃烧

真美啊  梅

张不听蜷缩着

嘴边淌着一朵梅

我将另一朵梅含在唇间

一只手牵紧梦子

一只手挽着梦子

她什么也没说

梅香散开来

真美啊

梅

    十月

十月

颓丧的十月的天空

包裹着颓丧的十月的土地

我所知悉的生灵

在十月忽地喧嚣起来

风声是清亮的

我是锁紧门窗拉紧帘子的

有股霉味的硬板的床

其实有霉味的是被子

擦过我的汗水

抹过梦子的泪

(总之还揩过什么液体）

枕头上满是口水印

反正我是又累又困

什么？灯？

我们只开着一盏昏黄小台灯

窗帘也是暗沉的黄色

松木门上也积着灰

老实说  十不十月的都无所谓

今夕是何夕啊

梦子

雪白的身体雪白的大腿

在我眼里发出荧荧微光

就算不刷牙

女人的嘴唇也是甜的

就算不洗澡

梦子的后背也是软的

十月

十月是被抛弃的女人

我和梦子是两颗糜烂的苹果

    张梦子还没有睡下

  一

我拿什么来哄你入睡？

我给你四下无人的黑夜

给你颤抖的寒星和远风低沉的幽吼

遗失在风中的猫叫

吐息着剩下的心跳

我拿什么来哄你入睡？

我给你满怀期待的明天

给你瘦削的月光和千年苍迈的桂香

巨鲸在我们头顶飞翔

整个世界旋转旋转又旋转

我拿什么来哄你入睡？

我给你轻吟未眠人荒凉的民谣

  二

收集整一天的呼吸与欢笑 去换一身疲劳

再用一身疲劳去默对满地的月光

将月光塞进随风轻扬的邮票

然后盖上被子安心睡觉

等待信封飞向明日的破晓

梦见一整天的呼吸与欢笑

  三

还回游在鱼缸

该怎么去数羊？

亲爱的  我们还剩下多少月光？

该怎么遗忘

约定的地方

我们那些逝去的过往

向着青春燃烧过的方向

我踮着脚望了又望

  四

如果人间不值得  我就只爱你一个

如果岁月不饶人  就请跟紧我一人

一千年

八千年

穿过月光来见你

一千年

八千年

穿过月光来见我

  五

究竟何时我们才能睡下？

汽车不再行驶

时光缓缓流淌

我们何时才能睡下？

虫儿不再鸣啼

月色敲打我窗

背靠着黑暗

反复梦见大海与天宙

  六

呼吸 呼吸

我们是沉睡在夜空中的隐隐星喑

见过损朱御风的山巅古刹

也见过脖子上挂着的观音菩萨

竹月摇落  天上大风

我们从火里走来，从水里走来，从田里走来

我们从剑里走来、从酒里走来、从诗里走来

睡在了火里、水里、田里、剑里、酒里、诗里

不要紧的

如果你踢被子

不要紧

  七

梦见大山大水

还梦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滴雨

梦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于是梦慢慢模糊

慢慢模糊到

只剩下孤独

与感动

于是更坚定了什么、什么

变成了更清澈的

什么、什么

  八

可是  梦子

世界已经醒来

张梦子还没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