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风暴 第八章
宏大之物
在舰队从亚空间中脱离的前一秒，不屈真理号的导航屏幕上他看到了阻挡他们的屏障。从他的宝座上，莱昂看到每一个读数都陷入了静止和黑暗，理智的每一个感官都在一瞬间失明，仿佛撞到了某种跨越至高天的不可穿透之物。而这是飞船在进入现实时收到的唯一警告。
庞大的引力抓住了不屈真理号。警报声在响起。图像屏幕在疯狂闪烁因沉思者系统被突然涌入的大量数据所占据。飞船失控的向前冲去，不顾一切地飞向施加引力的存在。
“打开观察窗！”莱昂喊道。他们分立在舰桥上的主观察窗前，然后他看到了是什么把他的舰队从至高天中抓出。
不屈真理号向着一座无法想象的堡垒墙壁冲去。莱昂凝视着眼前的景象，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大脑无法将这座建筑与它的大小联系在一起。如果他是在一架雷鹰的驾驶舱里看到这样的东西，那可能会在他的心中激发敬畏。而从一艘船的舰桥上看到它，就像在祈求信仰。他看着扭曲、布满尖刺的城垛和黄铜与钢铁制成的塔楼。莱昂只能看到它们超越整艘飞船左右舷的墙上升起。墙上布满了从这个距离上看着像荆棘和爪子的东西。丑陋的火光在无数孔洞中闪耀，是如同针刺般的火焰。血与恨的光芒在这座堡垒上飘动，造就了一片恐怖的星云。
观察窗内尽是这座堡垒，墙身蔓延在观察窗的极限界限外。除了墙外，什么也看不到，完全无法衡量这座建筑的结构，但莱昂还是理解了这个怪物的存在。这个堡垒跨越了一个星系。这面墙足有数千万英里高。并长达数十亿英里。尽管试图接近它将带来致命后果，但实际上它距离他们还有数百万英里。
舰队是被它所产生的引力井捕捉。他们在它前方的虚空中穿行，正在被其控制发生碰撞，而结果将像是在山腰上弹起的尘土一样。
“右满舵，”斯泰尼斯连长命令道。在比莱昂位置低一级的指挥宝座上，他身体前倾，拉动着将他与不屈真理号联系起来的机械附肢，仿佛他可以通过自己身体的动作为飞船提供更大的机动性。
莱昂打开了一个舰队全范围的公开通讯频道，听到同样的命令在回响和再回响。试图从堡垒前撤退已经太迟了。但是，这些船可能还可以通过转动动量来避免灾难，通过转向至与墙身平行，再借由弹弓式运动来摆脱墙壁的引力。莱昂在观察眼中不断变大的怪物和联合舰队在屏幕上的轨迹运作图之间来回转移着注意力。移动轨迹正在发生改变，但很慢。而这个堡垒则越来越近了，很快。真理号的船头在莱昂的注视下颤抖着，哥特式结构正被引力一点一点的扭曲，使其往昔的威严正在逐渐消失。
“来自红泪号和萨莫色雷斯号的信息，”通讯员说道。
'调制私人频道，”莱昂说道。他的兄弟们想和他谈谈。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你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基里曼喝问道。
“我不知道，罗保特。”
“我也不知道。我们无法识别这个星系，无论它曾经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这里是一个星系，它肯定被移动过，”圣吉列斯说道。“但现在位置已经不重要了，而是此处的性质。这不是荷鲁斯的杰作。甚至不可能是物质界的产物，无论是人类还是异形都做不到。”
“我想我们应该对此感到庆幸，”基里曼说道。
“我们确实应该，”莱昂说道。如果叛徒军团能够做到这样的壮举，那么战争就等于宣告结束了。他又看了一眼舰队的轨迹，皱了皱眉说道：“我们的一些小型船只无法及时转向。”舰队左侧的飞船正在被拉动，越来越靠近堡垒。
“我们的一些人也在苦苦挣扎，”圣吉列斯说道。“他们的引擎已被推到了极限。”
“他们仍然有机会完成转向动作，”基里曼说道。 “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完全暴露在城墙下。”
“那么我们只能寄希望……”圣吉列斯刚开始说。但突然他停了下来。莱昂听到他屏住了呼吸。而当天使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预感。“塔楼之间的东西……”他说着。
莱昂看向观察窗。尽管不屈真理号此刻的角度已近倾斜，尽管堡垒庞大的体型，尽管它庞大的身躯延伸到虚空几乎直至尽头，但他看到了，在闪烁着非自然的火光和脉动中。圆锥形的造物在城垛中不规则的伸出。它们足有气态巨星那么大。而它们的样子，这不可能啊。
圣吉列斯证实了他疯狂的猜想。 “它们是战争号角，”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早已预知。
号角宣告了战争。这声音能在真空中传播，它们发出了可怖、亚空间之物的声音。它穿越数百万英里，舰队与堡垒之间。或许是在舰队被探测到的时候，号角声就已经响起，只是现在才传到舰上。也可能号角是在刚刚瞬间响起。现实的法则在这个星系中被搁置了，而莱昂知道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号角到底是怎样哀鸣的，而是它们正在发声的事实。声音冲进了不屈真理号，震动了船体。它轰隆隆地穿过桥。其声深邃，像山体的心跳一样深沉。那是一种哀号，一种升腾、尖利、狂暴的哀号，使听者的灵魂痛苦不堪。甚至莱昂也后退了一步。随后他在这狂暴之中控制住呼吸。他俯身向下看去。舰桥下方，军官们在尖叫，鲜血从他们的耳朵和眼睛里流出。机仆因脊椎破碎而瘫痪。船上的电力系统突然出现不规则电涌和间断，图像屏幕因此发生爆炸，而控制站也随之起火。战舰引擎的轰鸣变成了敲打下的怒吼，但号角的哀鸣声依旧凌驾于一切之上。
然后出现了一瞬停顿，就像卡利班神话中的庞然大物正在吸气，号角再次响起。哀鸣中不再只有声音。它开始切入舰队的左翼，像镰刀一样消灭弱者。它将暗黑天使号护卫舰“无畏号”和极限战士的巡洋舰“无鞘号”从舰队中拉出。这些数英里长的船，都强大到足以将世界化为玻璃，如今却像风暴中的树叶一样翻滚，它们庞大的体积变得毫无意义。距离它们最近的号角把它们吸了过去，在拖动中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它们以近光速飞向了巨墙。他们越过锥型的战争号角，消失在其中的黑暗。没有爆炸，其中等离子反应堆没有发出一丝火花。船只进入锥体的那一刻，通讯就被残酷地切断了，仅此而已。
舰队仍在挣扎着转向，仍在加快自身的速度，可船身角度的变化就像纪念碑的风化一样缓慢。但最终不屈真理号还是与墙壁达成平行，它的速度终于达到了挣脱引力所需。碰撞警报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而圣血天使的巡洋舰至高无上号没能做到及时转向。它所需的转弯弧线太长了。而它离堡垒也太近了，最终撞到在巨墙上。而它的终结给虚空带来了一丝伤痕。它在巨墙上变成了一道长长的火焰。但这道死亡的耀斑只是短暂的，在这道无边无际的墙壁上几乎可忽略不计。
“兄弟们，”圣吉列斯在联合舰队开始增加与要塞的距离时说道，“你们中有谁都可以返回亚空间吗？”
“做不到，”基里曼说道。‘亚空间引擎虽然可用，但是这里的物质界和至高天都受到了极大的扭曲。那个东西对亚空间和现实宇宙都产生了作用力。”
莱昂考虑了一下命令图尔丘查将舰队带回非物质界。但他提醒自己没必要下达这种无意义的命令。图尔丘查事先警告过他有关屏障的事。而且早已声明自己无法越过它。 “那么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他说道。“我们必须打破这道巨墙。如果我们不能绕过它，那就穿过去。”
“ 我们进行这种选择的机会是有限的，”基里曼说道。
“如果手上的牌很少，”圣吉列斯说道，“那么每一张都必须以最谨慎的方式打出。”
“我们中任何人认为我们可以摧毁它吗？”莱昂问道。
“我们只知道我们必须尝试，”基里曼说。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海军炮击发生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后。船体因引擎的全力运作而振动，以抵抗堡垒的拉力，舰队已接近对堡垒的射程。巨墙完全填满了不屈真理号的窗口。莱昂所能看到的尽是钢铁、黄铜、火焰和荆棘，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座比奥林匹斯山还高的枪炮。
帝国的武器系统充能完毕。他们已经准备好，火力同步安排也已完成，鱼雷的速度与高速光矛相匹配完成，以确保每一击都会同时击中墙壁，然后莱昂和他的兄弟们同时下令道， “开火。”
开火。
烈焰点燃了虚空。一百多艘舰船打开了自身的每一种武器。宏炮、光矛阵列、新星炮、旋风鱼雷等等，人类释放着对眼前污秽之物的怒火。就连毁灭风暴的狂暴都在这最纯洁、在毁灭中予以净化的灼热光芒前消退。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争行动。如果任何一艘船上有记录者的话，他们都会觉得有必要用赞曲和诗歌记录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事件。
密集的炮火击中了堡垒，而记录者在这里毫无作用。只因这场行动不会被铭记。不会留下任何诗歌去传颂。一切都将会化为虚无而消散。巨墙上爆发的炮火照亮了不屈真理号的窗口。莱昂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明白炮火可以攻击到的区域与整个巨墙相比实在是太过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是在它庞大黄铜之躯上的瞬间闪光而已。不过我们此举并不是要彻底破坏这道屏障，他提醒着自己。我们只需要打出一条通路而已。
爆炸的光晕消退了。熔融金属像泉眼一样蔓延到虚空之中。随着燃烧气体的消散。一个和舰队一样宽的陨石坑出现了。它在刚刚诞生的高温中闪光。
“我们的扫描读数显示，裂口深度约为四千英里，”基里曼说道。
“这还不如什么效果都没有，”莱昂厌烦的低声说道。这个陨石坑就像是巨墙上毫不起眼的污点。它的全部厚度可能有数百万英里。而对方没有施加任何还击。这表明舰队甚至没有对这个建筑构成威胁。
“这是徒劳的，”圣吉列斯说道。“我们必须找到别的方法穿过去。”
“这前提是真的有别的办法的话，”基里曼说道。
“堡垒意味着它是在阻挡着一条道路，”天使坚持说。 “它的存在意味着我们必须越过它。这是我们必须走的路。”
“我可不会就这么把我的舰队拿去浪费在这一面墙上。”基里曼说道
“我们会越过它的，”圣吉列斯告诉他。 “我们不会在这里结束。我必将面对荷鲁斯。”圣吉列斯的语气与莱昂从科兹那里听到的一样坚定。他们俩都只是部分地活在当下。他们的另一部分存在于他们已死的无情未来中。
“按照你的逻辑，”莱昂说，“既然是墙就一定有门。”
“没错，而且这不是一堵空白的墙。这是一个堡垒。既然我们看到了它的特质。我们就必须找到其他的。我们的远程扫描显示出不同的热量信号，指向墙基的方向。”
“你是说这是个有地基的基地？”基里曼问道。
‘也许不能完全算是。但它呈现的形状是有意义的。既然有炮塔就代表我们眼前所见的是一处防御工事的顶点。而既然是防御工事，不管有没有地基都意味着它在守护某个基地。”
“我同意，”莱昂说道。
“我们现在先跟踪热量传递的坐标，”圣吉列斯说道。
几分钟后，舰队开始移动，沿着长度几乎无限的墙身下降。搜索目标与不屈真理号的距离就和火星到泰拉一样远。这艘船颤抖着，好像它正在穿过大气层，竭力抵抗引力保持自身位置。
当船驶过无边无际的墙壁时，斯泰尼斯抬头看着莱昂，它的枪炮口闪烁着地狱般的红色，像百万只嘲弄和饥饿的眼睛盯着他们。“吾主啊，”他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便是未来，”莱昂回答道。他注视堡垒的时间越长，对其规模的震惊就越发消退，同时越发思索它的意义。“如果我们不赢得这场战争，这就将是银河系的未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荷鲁斯？他现在很好奇。更强大的东西在利用你。你打开了通往此等恐怖的大门。而我只能希望我们有能力关闭它。
“我们能摧毁它吗？”斯泰尼斯说。
“不是现在。我们的任务将是结束它的可能性。”前提是我们真的能做到。父亲啊，你应该警告我们的。
当莱昂看到证明圣吉列斯理论准确性的第一个迹象时，他看到了一线希望。罗保特会祝贺你理论的准确性，他想到。
出现了一扇门。当舰队向银河东部行进时，它出现了。就莱昂观察来看，它可能与墙齐高。此时，堡垒的顶点早已看不见了。那扇门的上下端在不屈真理号扫描极限之外，就像一个恶魔。舰队增加了下降角度，朝着应该存在的基地前进。
在旅途的大部分时间里，大门高度似乎无穷无尽，但它既然这样存在，莱昂就知道它必然有一个终点。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辨认出大门中间是有着雕刻的。在这样近距离观察下，它就宛如一条山脉，像是上千个世界累加在一起塑造的大地。不过，这些山峰带着一种流线感。它们是有意建造而出，它们带有艺术性，所以必然有某种含义。当它从观察窗前经过时，莱昂看着其中的各个部分。他把支离破碎的景象放在脑海中，将碎片拼凑成一个整体。是一颗八芒星。它像是宇宙的烙印。是现实中的伤口，是统治的宣言。莱昂刚一明白它的轮廓，就感觉到它在回视着他，那凝视比墙上的任何红光都更加可怕和深邃。它注视着对它来说如同尘埃的舰队，莱昂在脑海中看到了它的凝视。
他的唇角因这挑衅而挑起。他继续专注于真理号的进展。他凝视着前方，暗暗承诺必要将这符号摧毁。我们会把你从银河系中抹去。通过任何必要的方式。
大门和星辰滑过。尽管舰队在全速行驶，但速度依然令人痛苦。圣血天使探测到的热量信号在远距离的扫描中变得越发强烈和清晰。最后，它的来源也变得可见。
“圣吉列斯，”莱昂开口道，“我们已经找到了你说的地基。” 大门的东侧铰链固定在一个世界上。当它映入眼帘时，只看到了它是如此的小，对墙体的底部而言都算不上一个小瘤子。但大门和行星的交汇处闪耀着巨大的能量，远远超过了大小差异所暗示的。热量信号以这个星球为起点，然后向外传播，在它消失之前沿着大门蔓延了很长一段距离。
“如此庞大的构造体的地基也太小了吧，”莱昂说道。
“我们在这方面也没强到哪去，”基里曼说道，愤怒地悔恨突然破口而出 “我在更少的基础上就建造了第二帝国。”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莱昂说道。“让我们现在把这些也了结了吧。”
几秒钟后，堡垒的巨型枪炮开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