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于日落时分搁浅》（6/10）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杰西嘉注意到露西明显变得老实了许多。她很少再进行旅行，就算要出门也只是去周边城市转转，而且当天一定会回来吃晚饭，再也没有进行过数日不归的长途旅行。
　　对于她的变化，杰西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隐约从她的无精打采中猜到她或许是闯了什么祸，但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教导的很好，她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而且以她的聪明才智，她肯定能很好地将事情遮掩过去。
　　杰西嘉下定决心只要这件事没有闹大，她就不会主动去问——这是她能想到的既不伤害与露西的感情，又保护好她的办法了。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非同寻常的大。
　　这天杰西嘉正在无人的小教堂中打扫卫生，远远地就看见几个苦修士外貌的人在村子中走来走去。一开始她也没有在意，还以为他们是在外出云游学习。但是当他们进入小教堂中与她打过招呼后，其中一人走到她面前小声说道：“见过圣女大人，国王与教皇让我代他们向您问好，并向您传达一道命令。”
　　在看到其他苦修士关闭了教堂大门并站在窗口开始警戒之后，杰西嘉沉着的回道：“也代我向国王与教皇问好。请问你们是圣职战士？”
　　“是的，我们现在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需要圣女大人您的协助。”对方答道，“想必你也知道，圣职战士直接听命于教皇，执行的是最隐秘最危险的任务，因此请您不要多问，配合我们就好。”
　　“毕竟我名义上还是圣女，我觉得我应该有知情权。”杰西嘉露出了毫无破绽的笑容，“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对方沉默的看了她几秒，随后才说道：“我不能说太多……情况大概是这样，有一座城市发生了非常怪异的事情……当地市民曾在几个月前四处求援，说遭遇了一场非常可怕的龙灾，人们拼尽了全力才打退了龙群……随后赶到的调查组发现，城市中巨龙和人的尸体反常的多，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人口减少了将近一半，但仅凭那座城市的武备是不足以消灭那么多巨龙的……而且从人口与士兵减少的比例来看，龙群应该是完全突破了防线的了，但除非巨龙放弃了到手的猎物选择了撤退，否则城市中不可能还有这么多幸存者……而且更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龙群是何时撤退的……而调查组分析过更多城市中的线索后认定，很多破坏痕迹根本不是巨龙弄出来的，倒很有可能是魔族搞的鬼，而且一定是实力非常强大的魔族……因此我们现在正在挨个城市挨个乡村的排查，一定要把那个魔族找出来。”
　　杰西嘉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原来是这样，要是不查出来的话确实连觉都睡不好……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排查呢？”
　　“我们已经彻底封锁了这座村子，包括天空和地下，确保连一个飞鸟一只虫子都无法出入，然后需要对每个村民都进行身体检查。”
　　“这样检查的话，速度一定很慢吧？”
　　“是的，但我们必须这么做，绝对不能漏过任何一个人。”
　　真不巧，今天露西没有出去，就待在房子里——这样想着的杰西嘉顺势问道：“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帮忙检查？”
　　“这个就不麻烦您了，教皇特地交代过只能让我们进行检查，您只需要做好村民的安抚工作就行。”
　　“连我这个圣女都不信任吗……”杰西嘉苦恼的扶着额头——没办法了，躲不过去了，只能用备用手段了——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吧，您可以先从我这里开始检查。”
　　这位圣职战士队长很自然的跟着杰西嘉来到了教堂大厅后面的更衣室内，但进门后杰西嘉立刻就锁上了房门，从衣柜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铁盒子递给了对方。而当对方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金币时，他显得很诧异：“您这是做什么？”
　　“当年我攻破魔王城的时候，我从城里带出来一个小女孩，您还记得吗？”她问道。
　　“我记得，教皇之前就命令过我要时刻盯紧您。您察觉到了我的监视？”
　　“当年的我有圣剑加持，知道的事情自然很多。”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主动跟我提起她……她现在还好么？”
　　圣职战士队长嘴上说着家常，却在用眼神问：“难道她是魔族？”
　　“她还好。”杰西嘉边说边摇摇头，同时用眼神说：“拜托了，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圣职战士队长很明白，圣女大人看似是在贿赂与求情，但她同时也是在威胁，因为他能看到她身后凝聚起来的圣光之力是多么的澎湃。
　　真不愧是当年被选为圣女，带领人类攻破魔王城的孩子……
　　虽然说没了圣剑的圣女实力仅仅相当于一个普通的中级魔法师，但他还是有些忌惮她会不会藏了些底牌，而且公然攻击圣女大人的名声肯定不会好，如果处理不得当将会引发轩然大波……因此这位队长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口扯谎进行暗示：“那你可得好好看管她，村里的很多小孩都向我抱怨说她爱欺负人……”
　　“那是恶人先告状，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杰西嘉也暗示了回去。
　　于是队长将小铁盒收在了大衣之中，刚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再次暗示：“村里的小孩说他们之前曾在河边用石头垒城堡，但不知道被谁推倒了……是她干的吗？”
　　“不是。”杰西嘉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会好好看住她的。”
　　“希望如此吧。”对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保重，圣女大人。”
　　杰西嘉此时还不知道露西闹出的事情有多大，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这群圣职战士离开教堂后，又在村子中持续搜查，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离开。杰西嘉也一直盯着他们，帮着安抚村民，直到确认他们都走了之后才松了口气，回到了房间中。
　　此时坐在桌边的露西正难得的显得很高兴，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她的成人礼了，到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为她庆祝，杰西嘉也答应她会送给她一件惊喜礼物。
　　没有时间了去想这些事情了，必须得先把这件事问清楚——杰西嘉默默想着。
　　一直待在屋子中的露西不知道白天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此时正坐在床上缝补衣服的她仍然显得很高兴，见姐姐走了过来于是开心的问道：“姐姐姐姐，你说其他人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呀？我看村子里这几年好像都没有要成年的孩子，感觉他们会把这场庆祝仪式筹备的非常热闹呢，或许会连着好几天……嗯？姐姐你怎么了？”
　　说到一半的她注意到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就压低了音量小心翼翼的问道。
　　杰西嘉坐在了她身旁，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沉着脸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露西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恐，随后又低下头，“没……没发生什么……”
　　“露西，看着我的眼睛说。”
　　“没……姐姐，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龙灾，是吗？你是怎么做的？”
　　露西不再说话了，心急如焚的杰西嘉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露西！告诉我实情！”
　　头一次被姐姐这样吼的露西吓得一哆嗦，随后就蔫了下去：“我……我帮他们打退了龙群……但……但他们不仅不感谢我，反而还攻击我……我……我被气昏了头……就……就动手……杀……”
　　“杀了至少半个城市的人，是吧？”
　　“……”
　　露西的沉默印证了杰西嘉的猜测，她不禁长叹一口气，扭过头去不再说话。露西也不敢吱声，她手里攥着补了一半的衣服，双手紧张的不断互相摸着。
　　两人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沉默着，直到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露西才又问道：“我……我暴露了么？”
　　“目前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是这么大的事的话……我觉得很难不传开。”杰西嘉没好气的说道。
　　露西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对……对不起……姐姐……”
　　“不要跟我道歉，去向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道歉。”杰西嘉说着再次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逃亡吗？……”
　　露西咬了咬嘴唇，说道：“姐姐，我们逃亡吧。”
　　“你确定吗？要是逃跑的话就是坐实了嫌疑……”
　　“那……那要不我一个人逃亡，不会牵连姐姐……”
　　“不行，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听到这话的露西愣了一下，随后她意识到姐姐曾承诺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永远不会抛弃她。
　　即使她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
　　想到这点的露西有些感动，她伸出手去想抱抱姐姐，但此时杰西嘉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走开了，嘴上还念叨着“确实只剩下逃亡一条路了，就这样干等下去很容易被包围……我得去做准备了……”令露西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就重新振作起精神，与姐姐一同做准备去了。
　　第二天半夜时分，姐姐与露西两个人毫无征兆的消失了。村民们都对她们的不辞而别感到一头雾水，以至于认为她们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因为没过几天，大批的教会直属圣战士就涌进了这座没有故事的小村庄，并分散开来去周围的群山寻找两人去了。
　　这件事情之后，这座无名村庄又恢复了平淡的生活。在村民生命中余下的时光里，他们都未曾再见到杰西嘉与露西姐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