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妄”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 叶宣靠着窗,揉了揉眼睛,在学子中浑水摸鱼,装模作样的晃着脑袋张着嘴。夫子说的话不入脑,从左耳进接着便又从右耳出去了。 叶宣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着夫子,心里想着,夫子念书的声音,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催眠曲。加之午后的阳光进了窗,晒得他暖洋洋的,心里的困意愈发强烈了。 但一想到母亲,叶宣便打了个激灵,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就在他和困意拉扯的时候,眼前突然飞来一个纸团。叶宣顺着纸团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叶然秋向他比了个手势。 叶宣了然,趁着夫子背过身去,快速打开纸团瞄了一眼,接着便朝叶然秋点了点头。下学后,兄弟俩便连忙乘着船出了山庄。 天色渐晚,兄弟俩才踩着余晖回到山庄。叶宣叼着糖葫芦,手里拿了个街上买的小玩意,一只机关做的小鸟,还会动,看着甚是精巧,他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叶然秋看他喜欢,便把手里的小鸟也给了他,说:“只有一只的话太孤单了些,我的也给你吧。” 叶宣摇摇头拒绝道:“你不是也喜欢吗,我不要。” 叶然秋直接把小鸟放到他手里,说道:“我想玩的时候找你不就行了吗。快收好,不然被你娘看到了,又该被罚了。” 听到这里,叶宣眉头一皱,苦哈哈的说道:“哥,要不放你那里吧。万一那天被娘亲发现了,他们就保不住了。” 叶然秋揉了揉叶宣的头,笑着说道:“没事,坏了哥哥再给你买新的。” 屋子里瓷器碎了一地,秦兰一脸怒容,“叶宣,你的功课怎么回事,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后还怎么做叶家家主!” 叶宣低着头,乖乖的站在一边,小声说道:“有哥哥在,我不用做家主……” “叶宣!” 随着秦兰的怒喝声,又一个瓷杯被砸碎在叶宣脚边,碎片飞起,不小心划破了叶宣的手。 手上传来的痛感,让叶宣皱了皱眉,他刚想把手抬起来给秦兰看,就听到秦兰让他去把功课抄写十遍。 “娘,我……”叶宣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兰打断道:“叶宣,还不快去!” 叶宣动了动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朝秦兰行了个礼,便出了门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书房里,叶宣乖巧的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上的伤口,伤口不大,只是微微渗着血,却让叶宣感觉到出奇的疼。
叶然秋从厨房带了些糕点过来,一进来就发现他坐在书桌前发呆,本想悄悄过来吓唬他一下,却看到他看着手上的伤口发呆。 叶然秋放下糕点,说道:“在想什么呢?手上受伤了也不包一下,就坐在这里发呆。” 叶然秋的突然出声,吓了叶宣一跳,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叶然秋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人去取了药,一边念叨着一边给他上药。 “哥,就不小心擦到了,很快就会好的。”叶宣看着叶然秋,说道。 叶然秋叹了口气,“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给你带了糕点,快吃吧。”说着便将盒子里的糕点一一摆了出来。 叶宣看着桌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哥最好了!” “你啊……”叶然秋揉了揉叶宣的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等糕点快被吃完的时候,叶然秋就说:“走吧,带你去灵隐寺玩玩,你之前不是想去嘛。” 叶宣咽下嘴里的东西,摇摇头,“今天就不去了,娘亲让我把功课抄十遍,我担心去了就抄不完了。” “抄十遍?你干什么了?” 叶宣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没什么,娘亲说我功课做的不好,武功叶没什么长进,就让我多多努力。” 叶然秋皱了皱眉,话到嘴边便落了下去,毕竟秦夫人是叶宣的娘亲,他也不好说什么。“那哥哥帮你抄,抄完我们在一起去玩。” “不了,有好多呢,哥,你去吧。” “废什么话,快抄,两个人快着呢。”叶然秋说着就坐到书桌上抄了起来。 叶宣看他的样子,只得坐回原位,乖乖抄写起来。 一时间,书房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只有书桌上两只机关小鸟,安静的陪着兄弟俩。 这天,山庄里下了雪,小孩子不怕冷,在假山后找了块雪厚的地方,打算堆个大大的雪人给哥哥看。 就在这时,假山外面几个熟悉的声音七嘴八舌的说着:“叶然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家主的嫡长子,才会如此嚣张。” “哼,不过是一个没娘的孩子,以后的家主是谁还不一定呢。” “就是就是,等以后看他还怎么嚣张……” 几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雪球砸了一脸,接着便看到叶宣从假山后面蹦了出来,和他们打作一团。 等侍从好不容易把几人拉开后,才发现几个孩子都挂了彩,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叶然秋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叶宣带着一脸的伤,怒气冲冲被侍从拉着,那样子,仿佛只要侍从一放手,他就会冲出去把对面的人再打一顿。 事情闹得大了些,叶家主叶泊怀也知道了。 几个孩子死咬口,说是叶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从假山后面冲出来揍他们。叶宣不想让叶然秋听到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话,只得一直重复说“我没错”,最后被罚跪在树下。 叶然秋看着叶宣一脸的委屈,什么也没说,当着叶泊怀的面,冲上去又把那几个孩子揍了一顿,最后,和叶宣一起跪在了树下。 “哥,你怎么能打人呢?” “谁让他们欺负我弟弟,该打。” “哥……” “好了,打都打了,跪都跪了,管那么多作甚。再说了,我打他们的时候,你开心吗?” 叶宣想了想,诚实的点点头。 叶然秋笑道:“那不就行了,我的弟弟我清楚,你说了你没错,那肯定没错。” “哥……阿嚏……”叶宣话还没说完,就打了大喷嚏。叶然秋挪了挪位置,用披风把俩人裹起来,“这样暖和一些。” “哥,之前夫子说‘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你说,大漠的雪和山庄的雪一样吗?” “不知道,我没去过。” “哥,等我长大了,我想出去看看,我想像师兄们一样,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好啊,出去闯荡江湖没钱可不行,那哥哥就努力一下,让叶家的商行遍地,让我的弟弟出门在外也不用担心没钱花。” “哥,你真好!可是……娘亲……娘亲应该不希望我出去……” “没事,等哥哥长大了,哥哥帮你拦着秦夫人。” …… 天上又飘起了雪,兄弟俩就这么跪在雪地里,你一搭我一搭的说着话。 叶泊怀看着面前的叶然秋,说:“这次去天策府,你带着叶宣一起去,他也该好好学学了。” “是。” 叶然秋从父亲叶泊怀的书房里退出来,就向侍从询问了叶宣在哪。 等他找到叶宣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又发起呆来。 “小宣” 叶宣回过神来,转身就看到叶然秋朝着自己走过来,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父亲让我们走一趟天策府。”叶然秋走过来问道:“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叶宣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树,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幼时被罚跪的情景。” 叶然秋也想了起来,笑着说:“对啊,你当时还死活不说原因,只是一直重复着‘我没错’,便被父亲罚了。” 叶宣转头看向叶然秋,“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当着父亲的面揍了人吗?” 叶然秋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他们欺负我弟弟呢,该打。” “好了,回去准备准备吧,这次我们一起出去,我也不用寻思着该给你带什么东西了。”叶然秋照例揉了揉叶宣的头。 叶宣点点头,也没挣扎,主要是习惯了自家哥哥动不动就揉自己头的行为。也因为叶然秋经常揉,他有时候也会自己上手揉一揉,想知道自家哥哥对此乐此不疲的原因,虽然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秦兰知道这次叶泊怀让叶宣跟着去天策府,心里很高兴,出发的前一晚,对叶宣说了许多让他好好表现之类的话。因着是母亲的话,叶宣乖乖的应了下来。 和父亲行了礼,兄弟俩便骑上马带着人前往天策府。 一路上,叶宣很兴奋,自己还是第一次脱离母亲走出来这么远。 “这么开心啊,这可不行,你可是要去闯荡江湖的人,以后看到的景色会更多更美。现在就这么开心,万一以后开心的不想回来了,怎么办?”叶然秋打趣道。 “不会的。” “不会不回来?” 叶宣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不再向小时候一样,“娘亲不会同意我出去闯荡江湖的,我可能……” 他之后的话没说完,叶然秋策马向他靠拢,与他同行,“不会的,小宣的梦想总会实现的,只要有哥哥在,自己弟弟的愿望怎么能不被满足。” “哥……” 看着叶宣泛苦的笑容,叶然秋安慰道:“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在外面了,就不用想这么多了。这次和天策府的交涉,你去谈,哥哥在旁边帮你。” 叶宣摇摇头,拒绝道:“不行,我怕我做不好。” “怕什么,有哥哥在。” “……” 叶宣眼珠子一转,问道:“哥,有时候没生意你也老往天策府跑,跑啥呢?” 叶然秋有些无奈,但还是故作严肃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哥,你前天还在说我长大了……” “……” “哥,说说呗。” “……” “哥……” “天策”叶宣仰头看着城墙上的大字,念了出来。“这里就是天策府啊。” 叶然秋道:“嗯,等谈完了,你可以在附近逛逛。天策府的人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其中许多人的武艺也不错,你闲着无事,也可以和他们切磋切磋。” “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一天闲不下来,到处找人切磋的人吗?”叶宣开始对哥哥印象中的自己产生了怀疑。 叶然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叶宣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叶然秋说了声“来了。”转头就看到出来了位军爷,看着叶然秋朝自己使着眼色,叶宣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交涉。 来人自称谢长安,看了眼叶然秋,又看了看叶宣,笑着问道:“你就是叶二少吧,之前叶少爷来这边的时候,经常提起你。” 因着谢长安先开了口,叶宣朝他行了个礼,谢长安见状也忙回了个礼,两人稍稍客套几句,便进入正题。毕竟是世家里面出来的人,叶宣几句便上了道。 叶然秋只看了一会,便稍稍落后几步。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李陌牵着马迎面走来。叶然秋挑了挑眉,觉得还是先看着自己弟弟要紧,便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李陌看着叶然秋头也不回的走了,泄了口气,拍了拍流风,说:“只剩我俩了,阿秋他不要我们了。” 流风朝他呼了口气,叫了几声,示意自己和他不一样。 等事情谈完,叶宣也适应了许多,叶然秋才放下心来,看着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李陌,叶然秋捂着额头,把人拽了进来。 一时间,叶宣和李陌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 “哥,这位是?”叶宣打量了眼前人一圈,朝叶然秋问道。 叶然秋拍了拍李陌的肩膀说道:“李陌,是你哥我的对象。” “哦,对象啊……什么!对象!”叶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等转过弯来之后,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度。 等叶宣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他才朝李陌行了个礼,喊了声“嫂子好”。 李陌听着这声嫂子好,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叶然秋掐着自己后腰的手用了不少力,没办法,自己媳妇的要求,只得恹恹的应下。 之后,李陌便提议带兄弟俩人出去逛逛,叶宣看了看俩人,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重剑插在面前,说:“我要去找人切磋,就不和你们出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说完背着武器就跑了出去,心里还嘀咕着,夹在你们中间还不如去找人切磋,我才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一连几天,李陌带着叶然秋逛了许久,叶宣这边也打的火热,自觉武艺进步不少。 转眼便到了返程的时间,叶然秋看着恋恋不舍叶宣,有些好笑,心想到底是谁在谈恋爱啊。 回到山庄后,叶宣也因为舟车劳顿,困顿了好几天。这天刚爬起来吃了饭,准备温习武功,就听到侍从来传话,说秦夫人找,叶宣只得整理一下仪容, 便来到母亲的院子。 一进正堂,叶宣便看到一地的狼藉,心中大概有了些猜想,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秦兰轻飘飘的说了句“跪下”。 “宣儿,母亲说过,叶家家主之位必须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你为什么总是不争气!你以为你不争,叶然秋就会放过你吗?” 叶宣沉默了片刻,抬头想告诉母亲,哥哥不是母亲想的那种人,但刚说出“母亲”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秦兰摸着叶宣的头,语气平淡,还是一直以来的那句话,“宣儿,你要知道,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叶宣听着这句话,头越来越低,身上的疲惫感也越来越重,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天入了夜,叶宣想找母亲谈一谈,就听到母亲吩咐下面的人,让其送信到唐门。唐门,叶宣不陌生,心里有了些猜忌。 回到自己的书房后,他思前想后,总觉得母亲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同时也提醒一下哥哥。 思及哥哥过几日便要前往洛阳,便写了封信,送到了伊兰的手里。信送出后,叶宣呆呆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心想希望只是自己想的太多。 伊兰看着面前熟悉的鸽子,思忖着这小少爷不会又要和自己比武吧。 说起俩人的相遇,还是好几年前,伊兰师父听说杭州的晴西湖很美,二话不说便收拾了行李,带着汉话不是很好的伊兰就来到杭州。 伊兰的师父也是个不靠谱的,刚到杭州就把半大的少年弄丢在了杭州街头。本想去找找,但一想到自家徒弟的武功便放了心的去玩了。 就这样,伊兰饿着肚子被师父丢在了杭州。伊兰汉话不是很好,大家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懂他的手势,伊兰有些泄气,心里开始骂起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来。 正逢天上下雨,伊兰便找了个屋檐躲雨。整个人缩在角落,肚子咕咕的叫着,心里狠狠的骂着。就在这时候,雨里冲出了个明黄衣袍的少年,少年被雨淋的有些狼狈。一进到屋檐下,就脱下湿透的外衫,嘴里喃喃道:“怎么下这么大雨。” 眼睛余光一瞟,就看到缩在角落的伊兰,伊兰的打扮和中原的打扮不同,叶宣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装扮的人,有些好奇,忍不住打量了一会。 叶宣打量伊兰的同时,伊兰也有些戒备的打量着他,眼前的人和他们大漠里的人不一样,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感觉打一拳能哭很久的样子,也因此,戒备心卸了不少。 就在这时,伊兰的肚子又敬业的咕咕叫起来,叶宣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抬头看了看雨势,看着下个不停的雨,忍不住叹了口气。 俩人就这么在屋檐下躲了好一会,等雨势稍小的时候,叶宣才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伊兰听不懂,有些疑惑,脸上带着茫然。叶宣看着他的表情,思及他应该不是中原人,不会汉话,便朝他比了个手势。伊兰没听懂叶宣的话,但看懂了叶宣朝嘴里扒饭的手势,想着这人应该打不过自己,便放心的点点头。 就这样,俩人也因此相识。后来伊兰停留在杭州的时日,叶宣便会经常带着叶然秋来找他,一来二去,伊兰的汉话也越来越好,三人的感情也熟络起来。当然,对伊兰来说,除了叶宣一直不停找自己切磋外,其他一切都好。 因为每次叶宣都要和自己切磋,导致伊兰养出了一看到叶宣背了重剑便忍不住想跑路的习惯。 伊兰看了看信,还好,小少爷这次没说要切磋的事,只是说自家哥哥要去洛阳,他有些担心。而伊兰的武功他是放心的,便想让伊兰去守一下叶然秋。 “洛阳吗,既然都开口了,那就去玩玩吧。” 洛阳街头,伊兰挡掉射向叶然秋的箭,声音中带了些惊讶,“还真来了。” 叶然秋看了眼周围,确保那人已经走了,便问道:“小宣让你来的?” 伊兰点点头道:“嗯,话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叶然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箭,笑着说:“不可说。” 伊兰:“……” 等叶然秋回了山庄,思前想后,还是进了秦兰的院子。 还没进来,就听到一阵琴声,叶然秋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这琴声,还真是主人一样。 进了亭子,叶然秋就屏退了下人,转进屏风后面,就看到秦兰悠然自得的弹着琴。 看着她的样子,叶然秋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叶宣,气就消散了不少。 “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想要什么?”叶然秋一开口,秦兰的琴音便戛然而止,秦兰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叶然秋斜斜的靠在柱子上。 秦兰没说话,叶然秋接着问道:“叶家家主的位置,到底是他想要还是你逼着他要?”秦兰对叶然秋话里的“他”是谁心知肚明,却还是没开口。 沉默了片刻,叶然秋想到叶宣一直以来的愿望,说:“你应该不知道吧,叶宣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秦兰有些哑然,叶宣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这些。叶然秋看着她的表情,道:“你怎么会知道呢,毕竟你心里除了让他坐上那个家主的位置,也没其他的了吧。” “你以为只要我死了,叶宣坐上叶家家主的位置,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叶夫人了吗?秦夫人!” “从小到大,你使的绊子便不少,我以前都顾及叶宣,未曾和父亲言明。但现在我想通了,你才是束缚住叶宣的那个牢笼。” “你有时间做这些小动作,不如好好关心关心叶宣。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实现愿望的工具。” …… 看着秦兰始终一言不发的样子,叶然秋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毕竟有的人只会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梦里,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叫醒他们。 清晨,屋外传来的声音让秦兰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回想着夜间做的梦,梦里没有叶然秋和他的母亲云秀,只有她,叶泊怀唯一的夫人,不再是秦夫人,而是叶夫人,名正言顺的叶夫人。 秦兰起身打开柜子最里层,入目的便是一件精致的大红嫁衣。这是她来山庄前给自己绣的,她绣这身嫁衣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对了,她想的是,等长大了,她一定要穿着这身大红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然后为他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与他举案齐眉。 但是从哪里开始就错了呢? 秦兰和叶泊怀是在扬州认识的,老套的英雄救美,加上叶泊怀各方面都不错,秦兰便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人。在得知他是叶家的人后,秦兰有些犹豫了,自己家里不过小门小户,母亲还是江湖中人,从小教她的便是舞刀弄枪,大家闺秀的东西,除了刺绣她是真的喜欢,其他基本一窍不通。 思及二人之间的差距,秦兰本想放弃,但叶泊怀却向她伸出了手。秦兰为妾,但叶泊怀不会有妻。 秦兰一开始很高兴,以为是自己身家不够,只能为妾,但既然叶泊怀说了不会有妻,那自己便也是他的唯一。 出嫁前,秦兰不舍的抚着那身大红嫁衣,有些遗憾自己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出嫁,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能成为他心里唯一的那位,秦兰心中的些许遗憾很快便被欢喜代替。 嫁给叶泊怀后,秦兰才知道他不会有妻的真正含义。不会有妻,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心中最好的妻子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有着七分相似的的替身罢了。 她想,她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或许有一天,他会忘记那个女人,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叶夫人。 她做了很多,还和他生下了叶宣,但他们的情况从未变过。 秦兰不知道送走了山庄里多少个春日,总之叶宣长大了,长得也越来越像叶泊怀。但叶泊怀的眼光,永远在叶然秋身上,因为叶然秋像极了云秀,像极了那个让叶泊怀念念不忘的人。 山庄里又下起了雪,秦兰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人,看着雪落在他的头上,忍不住往自己头上摸去,果然,触手冰凉。他们……这也算共过白头了吧…… 秦兰经常会做梦,梦见自己穿上那身大红嫁衣,嫁给了叶泊怀,每次梦醒,她都会抚着那件嫁衣,呆呆的站很久,站到腿有些僵了,站到叶宣来向她问早请安。 秦兰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红霞透过窗子落在她身上,自己的白衣也被染红了,和那件嫁衣有些像,她看着看着,突然有些累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传唤道:“让二少过来。” 下人应了一声便欠身出去了,秦兰打开箱子,拿出自己以前的剑,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也是,许久没用了,难免落了灰。 拿着剑,她想起了母亲教过她的剑舞,想起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母亲教她这只剑舞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鼓个掌,看向母亲的目光满是温柔。母亲说:“你爹当初啊,就是被你娘这只剑舞迷了心神。” 母亲说话的时候,父亲一脸笑意的跟在旁边点头道:“嗯,对,现在也还是会被娘子你迷的乱了心神。” 父亲话出口,母亲便戳着父亲的额头笑骂道:“不正经!” 时间太久了,许多记忆都泛了黄,不太记得了,但有的时候却记忆犹新。 秦兰慢慢舞着剑,一点一点的回忆着那只剑舞。记不得了,当时是怎么舞的来着,秦兰无端发了怒,狠狠拍着自己的头,以前子是怎么做的来着…… 等怒意过后,秦兰心中尽是苦涩,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母亲,你找我”叶宣的出声打断了秦兰的思绪,秦兰抬头看去,就看到他长身玉立,背着光站在那里,她突然发现,她的孩子好像长大了。 她回忆往昔,自己的记忆里好像除了让他读书习武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她是不是错过了许多……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慌乱的收了剑后便让他转身。叶宣很听话,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背过身去。 秦兰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叶宣,有些恍然,自己的孩子原来有这么高吗?自己过去好像从未发觉……想了想,突然了然,也是,他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弯着腰,跪在堂下,自己怎么可能发现…… 亏欠?后悔?大概都有,秦兰看着屋外属于叶泊怀的侍从。或许是因为叶宣的存在,他们站在外面没动,秦兰忍不住笑了笑,他对叶宣或许也是不一样的吧,毕竟都是他的儿子。 看到外面的人,秦兰知道,叶泊怀已经知道自己不止一次的想杀了他最疼爱的那个儿子,爱屋及乌,他会怎么对自己呢?一封休书?还是杀了自己? 仔细想想,好像哪一条的不能接受。 秦兰收回目光,眼神落回到叶宣身上,疲惫的开口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是他唯一的叶夫人,但梦始终是梦,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和死人比较,我累了……” 秦兰说完,手中的剑便毫不留情的压向了自己。 叶宣还有些奇怪,想转身看看,但母亲没让他转身,便只得压下心中的情绪,乖乖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剑砸在地上的声音,叶宣心中不好的预感瞬间爆发,这时的他忘记了母亲的命令。转身的瞬间就看到秦兰身上染着血,直直倒去。叶宣快步上前,接着秦兰,声音里全是害怕,颤颤巍巍的喊了声:“娘……”其他的字却梗在喉间,压住了他的呼吸,让他说不出话,喘不过气。眼前的一切瞬间便模糊了起来,只剩下秦兰身上的血色弥漫开来。 秦兰撑着手,想摸了摸他的脸,但行至一半,便重重的落了下去。 我的孩子啊,对不起,都是娘的错……
这年冬天,叶泊怀把家主之位传给了叶然秋后,便闭了关,将自己关在了剑冢里,再不出现。随他一同带进剑冢的,还有两幅画像和一柄剑——那把秦兰的剑,或许,有人还是动了心的…… 大雪过后,叶宣踩着雪,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秦兰的墓前。雪下的很大,秦兰的墓上叶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突然发现,秦兰的墓旁,不知何时竟然开出了一朵玉兰花。这朵花也甚是奇怪,明明是这般冷的天,却还开着,随着风,微微的晃着身子。 “母亲,等开了春,宣儿想出去走一走……以后就不能常来看您了……下次回来,宣儿会给您带礼物的……”
叶家家主的院子里,李陌出了房间习惯性的找着叶然秋,找了一会就看到叶然秋站在在树底下。 李陌走过去抱着他,头在叶然秋脖颈里蹭了蹭,问道:“在看什么?” 叶然秋把信往他面前偏了偏,说:“看小宣寄回来的信,信里说,他想去漠北看看雪。” “怎么跑这么远?”李陌有些不解,毕竟山庄也会下雪,怎么跑这么远去看。 叶然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这时小宣很久以前的梦想,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哥,等我长大了,我想出去看看,我想像师兄们一样,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一时间,叶然秋的声音和叶宣小时候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相同的是话,不同的是说话的语气和说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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