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提尔纳诺——人形觉醒同人(三)河流的水声归于柔和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由于剧情不完善,赫尔、芬里厄的性格及年龄基本为瞎编)

“礼物……我很喜欢!”
巨大的气流搅碎了声音,舱门将两人无情隔开。
“和你在一起的三年,我……”
明明应该通过同调传来的话语,这一次却断成两截。黑色席卷而出,刀锋击出,人偶的喉口应声而穿。下一秒,便被——
熟悉的天花板,建筑防腐涂料的味道不依不饶地散布于空间。电子表恪尽职守,时间被推向两点三十三分。
灰烬满头大汗,用去一分钟才彻底确认自己所在方位。是在地球上,对,是的。
偏头痛发作,他怒视着黑暗,逆着粘稠的河水,竭力明确那个生理机能想让他忘掉的场景。波浪迎头打下来,他快要窒息了。从前看一部电影,里面的医生如是形容偏头痛:“就像有人用斧子劈开你的头,塞进剃须刀片再用力摇晃。”怎么说呢,恰如其分。
灰烬紧盯自己的手掌,汗滴在上面。偏头疼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但庆幸吧,老朋友照顾他,几乎只在空闲时间登堂入室。
“只有登上月球,成为人偶的特尉才能存活。”对于这句指代不明、语意模糊的公共口头禅,他坚信傻乎乎地接受才是上策。现在的新问题,活是活下来了,但被迫接受了霸王条款,又或许是作为生还者应付的代价。人偶和特尉,作为人类生还者的组成群体之一,在必须战斗的同时还背负诅咒。评议会绝对隐瞒了关于副作用的说明。他们经常会有异样的本体感知,脏器在衰竭,精力消耗迅速,身体似在慢慢崩毁。看上去是完全的自相矛盾,难不成木星文明也有了元机械危机,才研制出了人偶技术?毕竟仅从改良人体延长寿命的角度看,人偶技术效果为负。这技术的唯一作用就是把人的寿命转化为战争获胜的筹码,特尉或人偶都是。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因为木星残渣只有将人类改造为同调者或人偶的技术,没有将二者改造为人的技术。改造是不可逆的。
战争是活生生的东西。
横竖是睡不着了。灰烬索性下床,借整理床铺的工夫蒸发身上的汗。干完后,他站在桌前,镜子照出他干练的上半身。灰烬试着发力,肌肉紧绷起来。他对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在行。听说有人能命令某一块肌肉单独活动,例如仅靠胸肌做俯卧撑,简直天方夜谭。
他才十九岁,而且拥有元机械危机爆发前的同龄人无法相比的成熟心智,可以部分弥补在控制身体方面的弱势。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灰烬披上便服,带上钥匙,离开了公寓。
春末,没太阳的时间很冷。灰烬紧了紧深绿色外套,观察街道。一个人也没有。当然没人的。方舟里的人应该少有偏头痛,有的那些大抵会用止痛药了事。人类都生死存亡了,他却还得为自己的头痛分心。没办法,不搞好头痛就没办法上战场,正如“不穿衣服就没法出门”。这是安妮露娜为方舟基地里的服装店做的辩护,因为有人质疑为什么要把资源分配给享受资料生产者。“没有西装店这类东西,就会有人去找其他东西来维持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感觉。我们已经把烟酒生产压缩到最低了,难道你要我们用毒品代替服装店?”
灰烬决定沿着日落大道向北走。
日落大道,显而易见取自业已毁灭的洛杉矶,是方舟基地的主干道之一,气派的四车道。据说从前大城市的主干道有单向八车道的程度。街上偶尔有巡逻的军车,里面的士兵兴许在打量这个大半夜跑出来听风声的家伙。灰烬对在基地内部投入相当一部分警力巡逻的行为感到费解。
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半轮月亮。上弦月的身影在整个天幕的黑暗中小之又小。灰烬在月面基地时,空中总是充满繁星和地球、太阳。没有云和雨,完全模拟地球环境显然是领导层不关心的事。在光污染影响下的天,黑得要把人吸进去。稀奇,若完全无光,星月的亮度相当足;而如今的确照亮了眼前,反倒使得这安乐窝以外的区域黑得绝望。
雪景球,他想。一个供人居安思危的雪景球。
为了节省电力,路灯间隔较大,是在坎德拉和伏特之间两全其美的产物。达到完美平衡。超伴侣。玻色子和费米子的平衡可比灯泡维持的平衡稳定得多。等等,灰烬,你怎么想到量子物理上去了?
他把发呆的目光从灯泡上移开,光在他的视网膜上烙下一个印记。他想到了参宿四,它爆炸时在月球上留下了清晰的投影。科学家们至今不知道它提前爆炸的原因。
右手边有风吹来,温度明显低。是个小型的公园,植物茂密,几乎完全遮住道路。他走进去,柳枝友好地挠着他的指节。这是条小径,用碎石铺就,这些碎石大抵是从荒原上运来的,所以在其中看到零件或某人的骨头怕也不足以使人惊讶。公园里也有灯,光线鞭长莫及的树丛里藏有张牙舞爪的幻影。
灰烬发觉有人盯梢。那的确是一道目光,在清凉的公园里,这目光使他产生了成为猎物的不安和心悸。他打了个冷战,快步走到人工河旁,转身面对黑暗。他刚走过的路成了隧道。两端有光,中间深不见底的隧道,如同雪景球外的未知,不明白根底,不知其所谓。
路灯昏黄的灯光像丝绸一样缠绕保护着他。
“哎呀,不错的第六感。”芬里厄悠哉悠哉地踱来。她身穿灰色紧身上衣,套着线条柔和的暗红色风衣,脖子上挂着的细小铁链闪着光;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高跟靴,鞋跟嗒嗒地敲打水泥小径。
灰烬松口气。“能麻烦你别吓我么?”“我就这么吓人?”她惟妙惟肖地扮出失望的表情,随即舒开眉毛,漫不经心地踱到他身边。“还是说你在害怕会从高草地里突然跳出来的其他什么?”
灰烬自知不应告诉她诺兰的事,没有回应。芬里厄还未和他同调。
“失眠吗,我的特尉?这么说她不会有意见吧?”
“偏头痛,睡不着了。还有,你那个‘他’是什么意思?”
“放松,我没想隐瞒什么。”
“那就别用中文,至少让我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在想什么人?”沉默片刻,芬里厄又问。
“缘由是这个,但现在不那么想了。”灰烬说,“很有些教人心烦的事,导致我不得不在大堆的事情中间周旋。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没错,司令人也很好,可说顺利。只是有哪里不对劲。我打个比方,好像有存在于某处的黑齿,趁我不备钻出来咬一口。想帮我的力量是有的,屡次启而不发后对我失望了。”
芬里厄挑起眉毛,眼神向下飘。“显然其他人偶对你的烦恼不知情。你只打比方我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尤其还是这种比方。”
“什么地方变了。纵然对方舟基地仅止于耳闻和战略地图,我也能产生不好的预感。依我看,作为反攻的希望,方舟基地的正常仅止于表象,它的内部已经不像过去了。大概可以称之为偏见吧,与此相像的东西在这里蔓延。我不止一次看见军警和民众产生冲突,而我才来了半个月。人与人、人与军警、军警与朔夜,每个人之间都有偏见,好像……”
“注意点,抱怨也要有个度。”芬里厄的声音冰冷异常,其中夹杂着不容反驳的气势。灰烬立刻闭了嘴,小心地吸进一口气,扭头去看她。人偶微微侧着眼,棱角以肉眼可见的效率消融。她又微笑起来。
“好,小子,看来你冷静下来了。下次跟人聊天注意点,说合适的话。你不能指望一个北欧姑娘参透你那日式隐喻,对吧?”芬里厄摆正目光,双手插兜,斜靠在河岸护栏上,“年轻真好,还能轰轰烈烈地思考和表达。听着,我的建议可能偏颇,如果你不认同,完全可当耳旁风,明白?”
“完全明白。”
“首先,少看点日本文学。太过感性和模棱两可对我们这种家伙没好处。至于你口中的方舟基地,嗯,如你所言,这座城市是出了些问题。但除了人偶多特尉少而使得战斗不便外,我没发现任何伤筋动骨的问题。你说她变了,错,这座城一直如此。是你太天真,整天泡在书海里不接触现实,幻想着人类内部能铁板一块,才在见到现实后产生跳崖般的落差。至于如何解决嘛——可看过人偶表彰大会之类的?”
“见过,我在月球上常看转播。”
“你的上司是不是说,人偶和人类相处甚欢、一团和气?”芬里厄已经忍俊不禁了。
“只在特尉们面前说,不过不是原话。”灰烬刚说完,心下一跳,“那种话穿插在课堂里。要命,我什么时候……”
“当然不可能是原话,但那又有什么所谓?我问你,注意过表彰会上人偶的表情吗?”
灰烬顺着他的引导仔细回想:“她们的表情大多是麻木和呆滞。因为是刚下战场没多久,不见得她们平日里如此。”
“不是大多,是无一例外吧,她们的表情。”芬里厄收起笑,“我比你看过的场次多得多,毕竟有时候一些敏感画面会对你们月球上的预备特尉保密。应该是一年前吧,有场直播,表彰对象只有一个人。她的队友全阵亡了。登台时,那个人偶面无表情。行家一眼就看得出,那孩子已经崩溃,强弩之末都过于轻快,她的弦根本就是断了。那双眼睛里半点光都找不到。她的样子就像断了弦还硬要用作战斗的弩。”她的手指把玩着脖子上的铁链。
“队伍里有她的朋友吧。”灰烬自然地接话,他想到安妮露娜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本可以不参加表彰会的。奖章会让她更痛苦。”
芬里厄大摇其头:“不参加?亏你还知道奖章让她痛苦。我亲爱的特尉,你以为那孩子能决定?她连她自己都左右不了。”
“可她有这权利,就算没有法律规定,都到这个程度了,就算出于人性也应该同意她的请求。”
“法律,原来你还相信那些官样文章。格莱普尼尔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芬里厄用手指按着额角,“真是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头脑。法律是谁制定的?是官僚们指派的学者。官僚又是什么?是群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别跟我提什么末日,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灰烬张了张嘴。周围一片岑寂,他突然觉得河流的声音撞进耳朵,响动大得忍无可忍。
“官僚。”他机械地重复。
“确切地说是评议会。理由想必你能搞清楚。”
“我不想搞清楚。”灰烬断然说。他用力抬起头,紧盯着芬里厄。他想大声抗争,反对她的论调。人偶俯视他,表情模棱两可。
“你要我,相信这种事?我的所有,都是这帮人给的,我一直为这帮官僚做事,却还在自以为帮助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河水在流动。树枝在摇摆。灰烬松开拳头,头晕目眩。他弯下腰,血液涌到头脑里,一阵阵的发热。
“看看,你早相信了,只是不敢说又不敢承认,是不是?”芬里厄走过去,站得笔直,“我再给你建议只怕是多此一举。你知道该干什么、该帮助谁,以你的脑子,早晚会想通这许多事。”
灰烬没吭声。
“听说你见了诺兰·安德森。”她平静地说,“他是个好人,而且同样不缺头脑。学学他,解放自己的思想。”
“我只是不知道我的思维会造成什么影响。”灰烬叹气,“无知是种幸福。不然就会像现在,我的干劲都快没了。”
“大男孩。”芬里厄无奈,“总被牵着鼻子走,叫人像只独角仙一样耍得团团转。害怕自己的思维的是懦夫。去思考,艰难也罢痛苦也罢,永远不要放弃这项权利。”
“除非我想变成供人驱使的刀剑,对吧。你说过,你说过怀疑。”
“怀疑,对,没错。”她放下抱胸的手,盯着鞋尖,“它也束缚了我。我已经摆脱不开了。你不同,你还有机会的,选择钻进哪个洞口,一个劲钻下去。而且如果是你,钻透土层到另一条更好的洞也是可以的。”
“你也可以的,到另一条通道去。”
“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别和我争辩,做不到的。好了,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最后纠正一点:我和诺兰一样,在围墙里不住地往下挖,相当乐在其中。”
说罢,她转身就走。“你认为我可以,这是判断还是一厢情愿?”灰烬提高声音。芬里厄转过侧脸,打手势让他安静。那根竖在唇边的食指具有相当成熟的性感。
于是他依言照做,再次痛感自己仍不够成熟。他摸索着身边,跌坐在一张长椅上。背后河流的水声归于柔和。或许真是我自作多情了,高估了自己思想的威力的同时低估了自己意志的强度。灰烬仰头看天,那儿仍是漆黑一片。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至少知道了芬里厄并非听不懂自己的日式隐喻,不过以后还是少作这种模糊发言为好。
他不是人偶。人们对人偶的歧视偏见有多少,他理应没有发言权。说到底,仅因为现实与想象有差距就歇斯底里,实在不可理喻。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更不能强行要求现实适应自己。
另一方面,他明白芬里厄的话外音:她自认为见尽了人性,再也不能不加怀疑地与世界相处。至于他自己,能不能在迷茫和痛苦后仍坚持初心,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只有他会坚持这一点是肯定的。
芬里厄真正有话术本领。她当真比我大很多?他赶开这个不礼貌的念头。
“特尉。”冷不丁响起声音,灰烬险些倒栽葱掉进河里。赫尔从灯光照不到的树丛里钻出来。“老天,”他呛了几口风,“怎么了,赫尔,你一直在那里?”
她不言语,只是看着他。“这么晚了,有急事?”
“请跟我来,有点私人恩怨。”她简短地说,“拜托,只有你能帮我。”
灰烬手足无措地面对低头求人的赫尔。他记得,身为某期的学院首席,她性格冷硬,话很少,请人帮忙更是少见。“好,走吧。”他决定压下好奇心,权且先跟她去。反正长夜漫漫,他也还未产生困意。
赫尔抬眼看他,眼神复杂,冰冷中带着易伤的脆弱。
在去目的地的路上,灰烬几次想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不是拓瓦入侵,他也愿意尊重人偶的意愿。
赫尔走在前面。灰烬从档案(收录于方舟基地信息库纸质稿)中得知,她出生于提尔纳诺八年,十四岁作为学院首席加入朔夜部队,却因不满上头派来的特尉而离开,成为自由佣兵,三年后决定长期驻留方舟。蕾雅反复强调:“赫尔小姐是伊达斯很有实力的人偶,请勇者大人务必小心交流哦!”她还是改不了那奇怪的称呼。
眼下赫尔应该是十八岁左右。灰烬打量她的双肩,似乎果真如同表象上那样柔弱。
他们停在一间仓库前。赫尔转过头,欲言又止。灰烬已经有点受不了这种表情了,它把周遭的事物都搞得模模糊糊。“没什么。你叫我来想必是要开启朔夜模式。我只提前问一句:我还需要做什么,比方说战斗准备?”
赫尔没表现出松口气的样子——或许是她有而未露。她摇头,接着将大门推开一条缝,等灰烬进来,她关上门。
大半座方舟城都是在战争废墟之上重建的,但这座仓库上还留有旧时代的气息。拱形屋顶处的纵向框架和向两侧伸出的钢梁,使得这座建筑像某种巨型生物的骨架。大大的射灯悬在两侧墙顶,但现在亮着的只有顶部的灯泡,光线像大病新愈的人的精神状态。新纪元的人类建筑乃是这样,耐用和堆砌,耗费大量的资源和燃料,机器轰隆隆响个不停,好像要盖金字塔。即使暂时没有可用的工程机械,改造人也能负担得起强度相当大的劳动。所有人都在把肥皂泡吹得越来越大,并且乐观地认定泡泡不会破。
什么都不缺的时代过去了。同时,荒唐的时代也过去了。
仓库里空荡荡的,没有大堆的货物,光线竟显得充足。大约五十米外,一个人蹲在空地中间,拄着一把大得吓人的刀。听得声音,他站起来,扶定刀柄。
赫尔有意无意地拂了一下灰烬的手,向陌生人走去,名为雾夜锐牙的镰刀已握在手中。那情景颇像古老对决中的角斗士。
“呵,一个懦夫终于找到了另一个没眼力的特尉。”男人冷笑,“是太久没挨打,瘾又犯了吗?”
“闭嘴。”赫尔倒提镰刀,将刀刃竖在耳边。灰烬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他脑中一震,神经传来嗡鸣。朔夜模式开启了。
“也罢,希望击败你能给我带来片刻欢娱,不然这就真的沦为平铺直叙的夜晚了。”男人抓住刀背上的把手。他的块头相当具有压迫感,与那把比赫尔身高还长的大刀相得益彰。两人外表上的差距过大,灰烬开始担心他的战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眼前的大块头是否有可能也是人偶?出于惯性思维和诺兰的影响,他本能地认定大块头是古典改造人。临床实验积累的经验表明,女性比男性更易被改造为人偶。究其原因,女性的内分泌和神经系统能够更迅速地兼容改造后的有机体,并将激素水平长期稳定在最适水平;反之,男性的身体极难做到。除了私下进行的非人道实验(这是政府人员都知道的秘密),三大人偶厂商的记录上仅有六七个成功的案例,且他们都在改造后的一个月到一年内由于强烈的排异反应和细胞因子风暴而死亡。因而,灰烬直接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但近来反常之事层出不穷,局势大有重新洗牌的趋势。拓瓦都有领导者了,男性人偶的出现恐怕也不会令人惊讶。灰烬坚信这世上是有所谓“文脉”存在的,也就是“物语”之流。看似不可能产生联系的物件,通过“文脉”便能产生联系,好似两个洞,只要存在,就能将它们挖通,进而产生联系。
正在他琢磨的当口,两人已经战在一处。开启了朔夜模式的赫尔,在武器的控制上不输对手。相比起运用蛮力的男人,她更倾向于借助自身惯性挥舞镰刀,用杠杆压制,并且始终使长刀柄竖在身前。但这男人显然非等闲之辈,他对大刀的攻击范围拿捏得微妙,数次假动作都足以打乱节奏。两人速度相当,金属的碰撞刮擦声不绝于耳。
男人把刀举高,刀尖下刺,攻其下盘。刀刃尖端擦过镰刀刀柄,划伤了赫尔的大腿。他趁机前冲,大刀架开镰刀,低身侧肩撞去。赫尔没挡住,上腹部重重挨了一下。男人借势转身,抡刀横斩。赫尔失去平衡,被冲击力击飞十几米。灰烬跑过去,没有立刻伸手去扶。
“如何,首席?”男人大声说,“击坠王、ACE、寒锋……你的面具越多,越能证明你对你内在的排斥。你还要畏首畏尾多久?你何时才能不再胆怯?无论变成什么样,你是藏不住的,在我面前。”
“容我说一句,”灰烬忍不住开口,“战场上的敌人不会喋喋不休。既然要比身为人偶的本事,就请少干扰她。”
男人冷哼一声。“搞清楚谁在挥舞刀剑,先生。设若你真了解你旁边那个逃兵,那就会知道,拓瓦对她的震慑力可比我这几句话强得多。”
赫尔一声不吭,咬着牙慢慢爬起。她腿上的伤口很深,几乎影响行动。灰烬仍然没有帮忙。“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他低声问,“我会调高同调率,加强你的即时演算能力。我不只是给你提供增益的装置,我可以和你一起行动。既然你当初没有拒绝与我同调,那么现在也请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不行,那样你会很疼的。而且……”
“就把这里当做战场吧。”
赫尔盯了他几秒,把头转回战场。灰烬调整了同调率,疼痛传来。赫尔稳住呼吸,重心沉得更低。男人眯起眼睛,脸上附上了一层阴影。
“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只要站在这儿的还是你就行。”说着,他反手握住刀背把手,刀尖对准少女。
“他们越打越过火了啊,卡拉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你比我更熟悉她。而且但凡人偶,就不会不知道私斗失手的下场。”
“谁看不出来他留手了?我是担心他的老毛病复发,万一控制不住就危险了。即使赫尔在高同调率,她也扛不住发了疯的巨人。”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安心,大小姐。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抓住时机。我对你的速度可是非常放心的。”
“呼,要不是同属于一个特尉,真想离你远远的。”
“哦呦,传言说你即使生气也会保持礼节,没有旁人也一样。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小姐对我信任到能开诚布公的程度了?”
“你……”
“好啦,我错了,我道歉,我们还是盯好吧,刚刚那刀可是贴着死神的头皮擦过去了。”
“哼!”
灰烬当然不知道门外有两个人,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交战双方上。同调后两人有类似共享视野的能力,他由此指示赫尔几次识破并重创对手。但这个男人越战越勇,血迹挂在他身上,纵然相当于以一敌二也未显吃力。
“该结束了。”男人低吼一声,刀刃向上,刀尖以几毫米的优势险之又险地挑开镰刀,将它挑飞出去,接着刀背下砸,落在赫尔的肩膀上。她脚下的地面顿时开裂下陷,混凝土粉末弥漫开来。
接下来是段奇妙的沉寂。两个角斗士对视,一个理应倒下却仍在坚持,一个可以下杀手却手下留情。在回响着铿锵声的空荡荡的、光线充足的废弃仓库里,两人对视,一个是人偶,一个疑似人偶,剪影雕刻在背景板上,像话剧落幕前人物定格的几秒钟。
的确是几秒钟后,男人竖起刀,轻轻碰去。赫尔双腿一软,倒在地上。他慢慢向她走去。
“够了,停手。”灰烬上前,进入两人的气息中,“我们输了。”
赫尔当即便想起身。男人抬脚用力踏在她受过重击的肩上。她的脸一下子由红转白,血色全无。
“她输没输不是你能来判断的。”男人双目圆睁,怒视灰烬。他举起刀,毫不迟疑地像灰烬刺去。
光束击穿空气,准确命中刀尖。“终于下手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门口,一个人偶声音从容。她一身金色战服,三台浮游炮护卫在她周围,炮口还有余温。
是维德芙妮。
男人紧抿嘴唇,移开了脚,拖刀退开。他强笑着,双手向两边打开,从仓库的另一扇门消失了。
“总算谢幕了。可以,不算太狼狈。”维德芙妮松了口气,走到没退场的两人面前,保持优雅。“站起来。你还打算在战场上躺多久?”
赫尔深吸气,用右手笨拙地撑起身体,腿抖个不停。灰烬想去扶她。维德芙妮抓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地摇头。
好歹站起后,赫尔看向灰烬。“谢谢,特尉。”说完,她径直朝门走去。“等一下,赫尔,你伤得太重了,我陪你去医院。”
“我自己处理。”
“就算会牵扯到我……”灰烬没有说下去,他要说的她都明白。赫尔的背影能说服最固执的人。她捂着左肩,拖着受伤的右腿,慢慢融进外面的夜色。
确认赫尔完全离开后,维德芙妮放开了灰烬的手。“不安定因素已清除。没事了,特尉。”
“你知道什么吗,维德芙妮?那个男人和赫尔有什么纠葛?”
“怎么说呢。”维德芙妮抱着胸,用鞋尖不停点着地。她的发泄仅限于这个程度。“那个人,”她不怎么情愿地开口,“代号叫索列姆,是个战士,武器叫喧嚣,刀刃是被称为‘瓦解—布林辛斯’的装置。他是伊达斯本公司保留的三柱原神之一,相当受重视。”说到这里,她停顿几秒。“赫尔小姐在战斗中曾有不光彩的事被记录在案,在那次行动中,索列姆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和赫尔小姐有点恩怨。我只能说这么多。另外,容我指出,特尉,你不应该在最后说那句多余的话。在明知道对手不会下死手的前提下,你的行为实在欠妥。”
“我承认是我心急了。所以,那个索列姆没想下死手,对吧?”
“对,虽说最后他明显是急了。”
他们走出仓库。“我开始对你有些改观了。”维德芙妮像打量松鼠般上上下下打量灰烬,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头脑灵光,观察细致,有责任心。如果这是面具,最好戴稳了,别刮一阵风就吹出狐狸尾巴来。”
“头脑灵光还真是抱歉啊!”灰烬忍不住瞪她。
“我是认真的,说反话是对我身份的侮辱。假设方舟基地的特尉们谨慎点,你能不能当本小姐的特尉还是两说呢。”维德芙妮扬着下巴,“我走了哦,熬夜太久皮肤都要变差了。”
灰烬又好气又好笑,目送她走远。他忽然想到,维德芙妮没有说索列姆是否是人偶。而且她似乎是被人叫来帮自己的。这位大小姐没理由跟踪自己,更没必要半夜跑到这里来。但他没法继续想下去了。空气又开始凝固。临近四点的夜晚,空气浓厚得可拖慢时间。他有了困意,于是暂时结束了旅程,向公寓的方向,踏上日落大道。他的大脑只来得及做出最后一个推论,就彻底疲劳无法思考了。
赫尔没提前跟他打招呼请示。说不定她真的只希望灰烬当一个提供增益的东西。这并不是厌恶,而是她自己的坚持。
“你没告诉他遥的事对吧,想让当事人自己开口?”
“把我的想法看得明明白白啊,要说是因为站得高吗。”
“少来。提前说好,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事,就轮到你唱白脸了。”
“哦,大小姐还想跟我继续合作?真是受宠若惊。”
“就不该跟你来!要不是担心出事……”
“别这么说,只是开个玩笑。”芬里厄的微笑叫人捉摸不透,“毕竟以后还要仰仗你呢。”
赫尔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回到住处。她的锁骨断了,肩胛骨被震裂成三块,膝关节受损严重,右腿上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他注意着不让血滴在路面上。
好不容易爬上五楼,她脚下一滑,摔在楼梯上,左肩着地。她抓着扶手,与疼痛对抗。断开同调,痛觉钝化的效果随之消失,她必须硬扛。
赫尔没有抱怨,没有因剧痛而呻吟出声。赫尔向来精于此道。
她发觉左肩里面发热,扩散开来。是内出血,断骨尖端划破了锁骨下大动脉。无妨,只要再走几十步,找到她的邻居,再严重五倍的伤也没问题。
她来到那扇门前,握起右拳敲门,一下一下,锲而不舍。他几乎是在用全身的肌肉作为动力敲门。
门毫无预兆地打开,赫尔没站稳,整个人向前倒去。门里的人扶住她的双肩,疼痛逼她咬破了嘴唇。户主感觉到了什么,松开右手,把赫尔的右臂架起。户主的手极稳,也极有力,她不自觉地放松双腿。
“麻烦你,抱歉。”赫尔的声音颤抖。
户主没说什么,腾出右手咬破拇指,又在赫尔的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接触没多久,赫尔感到血液产生了奇怪的动向,伤口发痒,肩部的骨头发出一声声闷响。须臾,她腿上粘着的血由固态变回液态,爬回伤口里。骨骼连接如初,侵入组织的内出血也回到血管。她的伤全好了。
户主松开手,赫尔脱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提到过,这种方法非常疼。”户主说着,从地上半扶半抱地架起她。
“人偶私斗。”他说,是判定性质的话。
赫尔的胳膊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她喘着气,看向这个人。他面无表情,尽管他抱着一个具有第二性征的人偶,而两人的脸之间只有十公分,他的心跳频率依然很低,低于每秒一次。她聚气发力,成功站稳了。他随即松手,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他不愿意碰的东西。
“我手腕可以的?”长着络腮胡子、身形瘦削的男人问。
赫尔点头。“谢谢。”
男人呼吸着。睡衣不留褶皱地挂在他身上。人偶在他那里感受到了平静,她有了心安的感觉。想在他面前露出疲惫的神情。人偶只在两个人身上产生过类似的气氛。
但她无法靠近,或者说无法进入男人的气氛内。他周围有一层弹性的膜,把温和平静的气氛包在里面。他的体温还残留在人偶的手腕上,但那温度同样是隔着膜传递来的,是种虚假的温暖。真的(温度)在男人这里触碰不到。
“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人偶放开了好奇心,暂时恢复天性。
“我在指挥塔那里的工作是等电话,医院里有抢救不来的人时我也去。就个人来说,我是个战士,是个不标准的杀手,我擅长结束有生命的东西。但我不爱好杀人,只是精于此道罢了。”
赫尔眨了几下眼,抬脚欲走,见男人没有表示,便离开了。来到十米开外的另一间公寓,赫尔用钥匙开门,回头看。那扇门还开着一条缝。她踏进门,将门虚掩,伏在门缝上听。那头传来关门声。她心里有股暖流。但她知道,那不是来自男人,也不属于赫尔。
她关上门,背靠门板慢慢滑下,抱住双腿,把脸埋在屈起的膝间,似乎在等待,等待时间段浓雾和冥府的寒风把她重新变回赫尔。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这样再好不过
封面是贝姐,一二测时期的一个BOSS,由此看出拓瓦内部也有类似升格者或律者的存在
图片均转自人形官方微博及游戏内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