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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二章 初恋与合法婚姻 13、14、15

2023-04-03 20:10 作者:消融の雪球  | 我要投稿

13


最近,罗普霍夫忙得跟医学院的熟人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吉尔沙诺夫还照旧跟他们见面,他们打听罗普霍夫,他有这么一件心事,于是他们一个共同的朋友,好像我们已经知道,便把罗普霍夫现在去拜望那位太太的住址给他了。

“假如能成功,一切都可以安排妥当,”罗普霍夫在去她家里的路上想道,“再过两年,最多两年半,我会当上教授。那时候尽可以好好生活。眼前她就安心在Б家待下去,只是Б确实是个好女人,——而这又是毫无疑义的事。”

罗普霍夫发现Б太太果然是一个聪明善良的女人。她没有什么苛求,虽然照她丈夫的职位,照她自己的身份和亲属关系来说,她是可能有些苛求的。她那儿的条件优厚,家庭环境对薇罗奇卡也很合适——一切都像罗普霍夫所期望的那么圆满。Б太太也满意罗普霍夫关于薇罗奇卡的性格的回答;事情很快办妥了,谈了半个钟头,Б太太说:“要是您那位年轻的姑娘同意我的条件,我想请她搬到我这儿来,越快我会越高兴。”

“她同意,她委托我代她表示同意。可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决定,我应该向您说明一点,如果我们还没有谈妥,我就不用提它了。这个姑娘并不是我的亲戚。她是一位官员的女儿,我在她家里教书。除了我,她找不到一个可以替她张罗的人。不过我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这我知道,罗普霍夫先生。您、N教授,”(她说出转交住址的熟人的姓氏)“和您那个跟N教授谈过您的事情的同学知道彼此都是十分纯洁的人,所以我们才坦诚谈论你们中任何一人跟一位年轻姑娘的友谊,而不会在其余两个的心目中贬低姑娘的名誉。N对我也是这样的看法,他知道我在找家庭教师,他认为应该向我说明那位姑娘并不是您的亲戚。您不要责备他说话不谨慎,——他对我了解很深。我也是个正直的人呢,罗普霍夫先生,请相信我,我知道什么人才值得敬重。我相信N正如相信我自己一样,而N相信您也正如相信他自己一样,不过N不知道她的名字,现在我也许可以问问她的名字,因为我们已经谈妥了,她今天或者明天就要走进我们的家庭了。”

“她叫薇拉·巴芙洛夫娜·罗查利斯卡雅。

“现在我这方面还有点儿解释。您也许觉得奇怪,为什么像我这样关心孩子的人,还没有看见那位对我的孩子至关重要的小姐,居然就马上跟您把事情拍板。这是因为我很熟悉您的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我知道,如果你们中间有谁对一个人抱着这样友好的同情态度,那么,在一个希望女儿变成真正的好人的母亲看来,这人一定是非常难得的。因为我觉得当面观察完全是多余的失礼的行为。我不是恭维您,倒是恭维我自己了。”

“现在我为罗查利斯卡雅小姐高兴极了。她的家庭生活使她十分痛苦,在任何一个不算太坏的人家,她都会感觉自己很幸福。可是我没有想到能给她找着这么一种真正美满的生活,如同她将在您府上所过的一样。”

“是的,N对我说过,她在家里过得不愉快。”

“很不愉快。”于是罗普霍夫开始叙述Б太太必须知道的一切,以便她跟薇拉谈话的时候,能够避开那些撩起这个姑娘旧日烦恼的话题。Б太太同情地倾听着,最后她握了握罗普霍夫的手,说:

“不,够了,罗普霍夫先生,或者说,我也挺心酸的。说来可笑,我已经是快40岁的人了,但是直到今天,我一听人讲起家庭暴虐,还是不能平静,因为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尝过家庭的残虐。”

“请容许我只再说一点,这对您完全无所谓,也许根本没有告诉您的必要。不过最好还是预先说一下吧:她母亲强迫她接爱一个向她求婚的人,现在她可以躲开他了。”

Б太太沉思起来。罗普霍夫瞧了瞧她,也沉思起来。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件事对您来说,似乎不像想的那样无关紧要吧?”

Б太太看来心烦意乱

“请原谅我,”他看到她茫然若失,便继续说道,“请原谅我,我看这事使您很为难。”

“不错,这件事很严重,罗普霍夫先生。违反亲人的意旨从家里出走,当然会引起一场激烈的争吵。但是我对您说过,假定她只是躲避他们的暴虐,无论如何总可以调解,万不得已时花它几个冤枉钱,他们也就满足了。这倒没有什么。可是……这样的母亲强迫她接受的求婚人,一定是个有钱的、能带来很多好处的求婚人。”

“是的,”罗普霍夫用心灰意冷的声调说。

“当然,罗普霍夫先生,正因为是个有钱的,才叫我不安。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不可能接受和解。您是知道父母的权力的!在这个情况下,他们可以充分利用那些权力。他们会告状,把官司打到底。”

罗普霍夫站起来告辞。
“那么,我只好求您把我说过的话忘掉。”

“不,再呆一会儿,至少也让我在您面前稍微辩白几句吧。我的天,在您心目中,我一定很坏!每个正派人都应该同情和维护的事,竞使我望而却步了。啊,我们是多么可怜的人啊!”

看上去她确实可怜,决不是作戏。她十分痛苦,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她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她是那样羞愧啊。后来她的思想开始有了条理,不过杂乱无章也好,有条理也好,她都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告诉罗普霍夫了。其实他也很烦恼。只能接受她给他的现实,再也无心听她关于对这个现实的解释。他让她尽情倾吐一番后,才说:

“您让我宽恕您的话没有必要。我不得不多呆一会儿,只是为了不致失礼,不致让您觉得我在怪您或者生气。可是不瞒您说,我并没有听您在说什么。啊,如果我不知道您是对的,倒也好了!是么,如果您不对,那倒好办。我只是跟她说我们谈条件谈不拢,或者我不喜欢您就行了!我和她还能希望碰见别的解救的机会。但是现在我跟她说什么好呢?”

Б太太哭了。

“我跟她说什么好呢?”罗普霍夫一边下楼梯,一边重复道。“这叫她怎么办?这叫她怎么办?”他心里想着,同时离开船港,走到通往近卫骑兵林阴道的街上。

自然,Б太太说的理,不像给小孩子证明用手摘不到月亮的人那样绝对正确。以她的社会地位,以她丈夫种种相当重要的职务上的关系,如果她一定要薇罗奇卡住到她家里去,那么,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大概——甚至可以说毫无疑问——是不敢从她手中把薇罗奇卡夺走,也不敢对她或她丈夫做出什么极不愉快的事情来的。自然起诉时她丈夫是正式的被告,她也就是为此担心。不管怎么说Б太太要遭到很多麻烦,也许还有一些不愉快的交涉。她不得不为了别人的事向人家求情,而这份恩情倒不如留着自己有事的时候来领受好。谁不应该像Б太太这样做呢?哪一个明于事理的人愿这样做呢?我们决没有权利责备她。而罗普霍夫也没有错,他对于搭救薇罗奇卡的事绝望了。


14


这边薇罗奇卡老早就坐在事先约好的凳子上等他,有好几次,每逢拐角的地方有一顶帽子出现的时候,她的心就剧烈地怦然跳动起来——终于等到了!就是他!朋友啊!她连忙站起来,跑上去迎接他。

他本来可能打起精神走近那张凳子,这种出其不意使他发窘,他没料到这么早就会在她跟前露面,因此他给碰见时满脸愁容。

“失败了?”
“失败了,我的朋友。”
“不是满有把握吗?怎么会失败?倒是为什么呀,我的朋友?”

“回家去吧,我的朋友,我送您。我们可以谈一谈。等一会儿我再告诉您没有成功的原因。现在让我想一想。我头脑里一团乱麻。该想个什么新办法。我们不要灰心,要想办法。”说到最后几句话,他已经振作起来,不过更糟糕。

“马上告诉我,我实在等不得了。您说该想个什么新办法,——那么我们原先想的完全不行了吗?我当不成家庭教师了吗?我真可怜,真倒霉!”

“为什么骗您呢?正是当不成。这就是我想告诉您的。可是——忍耐,忍耐,我的朋友!您要坚强!谁坚强,谁就能成功。”

“唉,我的朋友,我倒是个坚强的人,不过这叫人太难受了。

他们默默地走了几分钟。

这是什么?对了,她手里拿着一件东西,藏在大衣底下。
“我的朋友,您拿着件东西,——让我来拿吧。”
“不,不,用不着。不重,没有关系。”

他们又默默地走着。走了很久。

“我高兴得直到两点钟还没睡着呢,我的朋友。后来我睡着以后做了一个好梦!我仿佛从一间闷气的地下室里给放了出来,仿佛害过一场瘫痪病又康复了,我跑到原野上,跟我一起跑去的还有许多女友,她们也像我一样,是从地下室逃出来,害过瘫痪病又康复的。我们在广阔的原野上跑来跑去,我们真快活,真快活!可惜那个梦没有应验!我还以为从此不用回家了呢。”

“我的朋友,让我来替您拿包袱吧,现在那不算秘密了。”

他们又默默地走着。走了很久还一声不响。

“我的朋友,您看我跟那位太太谈出了什么结果:您不能违背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的意思从家里出走。这是不可能的。——不,不,我们挽着手走吧,不然我真替您担心。”

“不,没有关系,不过我戴着这块面纱有点儿憋气。”

她去掉面纱。“现在好些啦,舒畅啦。”

“(她的脸色多苍白!)不,我的朋友,您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不应该那么说。总可以想出法子的。”
“怎么做到呢,我亲爱的?您这样说只是宽慰我罢了。毫无办法了。”

“(她的脸色多苍白!多苍白!)我的朋友,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亲爱的?”

“等您稍微平静下来,我再告诉您,我的朋友。这件事您必须冷静地考虑。”

“您这就说吧!不听您说完我是平静不了的。”

“不行,现在您太激动了,我的朋友。现在您不能做出郑重的决定。过些时候再说,快了。这不是你们家门口吗?再见,我的朋友。只要看出您能够冷静地回答我,我就告诉您。”

“等到什么时候?”
“后天我来上课的时候。”
“太长了!”
“我明天特意来一趟。”
“不行,还要提早!”
“今天晚上。”

“不,我不放您走。跟我一块进去吧。您说我不平静,您说我不能判断,——好,在我们家吃中午饭吧,您会看见我平静下来的。吃过饭妈妈要睡觉,我们就可以谈话。”

“可是我怎么能到你们家里去呢?如果我们一块进去,您妈妈肯定要起疑心的。”

“又要怀疑!——管它呢!不,我的朋友,您最好进去一下,因为我走来的时候面纱已撩起来了,我们可能被人家看见了。”

“您说得对。”


15


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看见女儿跟罗普霍夫一块走进来,显得十分吃惊。她眼珠都不转地盯着、审视着他们。

“我到您这儿通知一声,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后天晚上我有事,想改在明天来上课。请允许我坐坐吧,我又累又烦。我想休息一下。”

“真的,您怎么啦,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您挺忧愁的样子。”他们是谈情说爱了还是无意中碰上的?要是谈情说爱回来,他应该快活。如果因为她不合他的意,彼此在幽会的时候吵过架,他固然也会满不高兴,但是他们既然吵过架,他就不会送她回家了。再说,她直接朝她自己房里走过去,也没有瞧他一眼,可又看不出有过争吵,——不,他们大概是无意中碰上的。天晓得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应当格外留神才好。

“我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不过薇拉·巴夫洛芙娜的脸色仿佛很苍白,——或者只是我的感觉吧?”

“薇罗奇卡么?她有时候就是这样。”

“也许只是我这样觉得吧。不瞒您说,我心里乱糟糟的,把脑子都搞昏了。”“到底怎么回事,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该不是跟未婚妻闹了什么别扭吧?”

“不,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我对未婚妻倒满意。我要跟我父母吵架。”“您这是为什么啊,我的老天爷?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怎么可以跟父母吵架?我没想到您会这样,我的老天爷。”

“做不到,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我摊上怎样一个家庭啊。办不到的事也强人所难。”

“这可是另外一回事啦,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您不能赏赐所有的人,总得有个限度,这是对的。要是这样,要是为了钱吵架,我不能怪您。”

“请原谅我的冒昧,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我心里很烦,需要在愉快的、我所尊敬的人中间休息一下,可除了在您家,是什么地方也找不到的。请允许我要求今天在您这里吃午饭,并且允许我托您的玛特辽娜办点事儿。这附近好像有家邓凯小酒店,那儿的酒没什么特别,但是还行。”

听见关于吃饭的头两个字,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几乎想发火,等到他提起玛特辽娜,那一股即将迸发的怒气才消除,又露出期待的神情来:“小鸽子,①倒看你添点儿什么吃的?——又上邓凯那儿,大概会有好东西!”可是小鸽子根本没有看她的脸,就掏出烟盒,从搁在那里的一封信上扯下一小块纸,又摸出铅笔,写起来了。

“我冒昧地请问一声,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您用什么酒?”

“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先生,说实在的,我对于酒不太在行,差不多滴酒不沾:这不是妇道人家的事啊。”

“从您一开始那张脸上,一眼就看得出您滴酒不沾啦!”他想。

“那当然也对,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不过樱桃酒连姑娘们也能喝呢。我可以写上吗?”
“那是种什么酒,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
“可以说简直不是酒,是糖浆。”他掏出一张红钞票。②“似乎够了吧?”他往字条上溜了一眼,“再给5卢布,宽绰点。”

——————
①此处“小鸽子”是俄语中表示爱的一种很俗气用法。
②红钞票为面值10卢布的钞票。
——————
这是他三个星期的收入,一个月的费用。但是又非这样不可,他必须好好地笼络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

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的眼睛完全湿润了。一抹最甜蜜的微笑不可抑制地罩上了她的面孔。
“你们附近还有糕点铺吗?不知能不能买到现成的核桃饼——照我的口味,这是最好的馅饼,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要是没有这一种,只好请将就一点,有什么吃什么了。”

他到厨房里叫玛特辽娜去买东西。

“今天我们要大吃大喝一顿,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我想借酒来忘掉跟我父母的争吵。为什么不大吃大喝呢,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我和未婚妻的事情很顺利。结了婚我们就会这样过生活,真要痛痛快快过生活啦,对吗,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

“对,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先生。我看您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我真没料到您这么老到的人也会这样呢。看来您已经收到未婚妻的聘礼了吧?”

“没有收到聘礼,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只要有钱就可以大吃大喝。还非得收聘礼吗?管它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为什么要靠聘礼过日子?事情要做得光明正大,不然又会引起怀疑了。再说,那也不体面,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

“不体面,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实在不体面。照我看,做什么事都得要体面。”

“您说得对,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

在吃饭以前,这类关于各种体面话题的最亲切的谈话,进行了半小时或三刻钟左右。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在倾吐心曲的冲动之下,顺便说出他的婚期离得非常近了。“薇拉·巴芙洛夫娜的婚事怎么样?”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不愿强迫女儿。——那当然。可是,照他的看法,薇拉·巴芙洛夫娜很快就会决定出嫁;她并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不过他是长了眼睛的啊。“本来么,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您我都是老麻雀啦,用糠皮可唬不了我们。不要看我年轻,我也是个老麻雀、老江湖呢,对不对,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

“对呀,先生,老江湖!”

一句话说完,跟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愉快的谈心使德米特里·谢尔盖依奇那么高兴,他的忧愁全消失了!玛丽娅·阿列克塞芙娜从来没有看见他那样快活过。——他是个精灵鬼、大滑头!他从未婚妻身上搜刮来的钱肯定不止1000卢布,但是他父母听说他的钱包塞得很满,找他打主意的时候,他却对他们说:不,爸爸、妈妈,我做儿子的愿意尊重你们,可是我没有钱孝敬。你瞧这个大坏蛋!跟这种人谈谈天倒是愉快,等她听见玛特辽娜已经回来,推说要上自己卧室去拿手帕,跑到厨房里,看见买来十二个半卢布的酒和一个半卢布糕点铺的馅饼——那时她就格外愉快了,因为吃饭的时候那些酒只能喝掉三分之一,但是买饼的钱可以说白糟踏了!不过馅饼也还是能有剩余:可以拿来代替果酱,招待招待干亲家们,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吃亏,而且还有赚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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