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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x光】Sworn Doll

2022-12-17 13:53 作者:Hydrogen泠  | 我要投稿

-lofter文本编辑器计数 全文9339字(我必须要精确!这个数字太棒了)

-普通人对立x珍贵人偶光

-ooc!ooooooc!

->


对立喜欢逛博物馆。从还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觉得那会给她一种很真实的时间在流淌的感觉。她并不觉得普普通通平平庸庸每天都在重复的每天配得上被称作时间的流淌,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经过”。

她最常去的一家博物馆有一个可以被称得上是镇馆之宝的藏品——摆在最深的展厅,空空荡荡的昏暗房间中心一束白光直打下来的地方,被厚厚的钢化玻璃呵护起来的一个人偶。对立的文学素养告诉她,对于一个人偶的描述最好还是使用“精致”,但对立本人更喜欢称之为“美丽”。

她对此同样会有自己的一套说辞。“美丽”往往是用来形容人的,在这个语境下,不是正好能完美地展现出这个人偶的栩栩如生吗?

对立压根不知道前人是如何把这个人偶的一头白发做出这种真实的蛋白质的观感,也不知道人偶用粉色摩根石——这是藏品介绍里写着的——做出的双眼为什么如此灵动;不知道什么材料才能把皮肤的细小纹路都一一还原,也不知道人偶的衣装为什么似乎历经千年还不会脱离人们的审美。倒不如说这个人偶历经千年都没有脱出人类的审美,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心中也有一千个光——是的没错,这个人偶甚至有她的名字。对立心甘情愿在这里使用“她”,是因为在对立看来这就是个沉睡的生命体。这个人偶之所以叫做“光”是因为根据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古语言文学家、传统宗教文明学家等等多方文化权威势力的研究,这个人偶的原型是人们所信奉与追捧的光明之神,博物馆为此还极具巧思地使用了一个装置使得这个人偶可以悬浮在玻璃箱中央,尝试还原其所谓“神”的身份。

正因如此“光”只能说是后人为了给她一个代称而创造的代称,事实上她的名字,如果有的话,应当只有她自己知道。


——

对立又一次走向了那个展厅。

光所在的展厅已经成为对立每行必去的场所了。她知道什么时候来看她人最少,甚至是一个人都没有——虽然是镇馆之宝,但已经在这边待了太久太久的光见过太多太多的人,跟外面那些新鲜的或是限时的展品比起来,还是逐渐失去了竞争力。

对立因此意外地获得了和光独处的时间。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平日里没什么交心朋友的对立会在展馆里自言自语。她曾经在不知哪里的小角落见过一个类似于“xx博物馆人偶说话怪谈”的帖子,有好几个人纷纷表示自己在该博物馆的“Silver Light”展厅听到过一句“你好,我是光”,但由于参与者寥寥无几,这个帖子很快沉下去了。

当然,对立有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说是期待也好,妄想也罢,她总之只能在这个展厅敞开心扉。

空无一人,而与人偶交谈。

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对立面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嘲讽自己对一个人偶自作多情,却又拎起那把跟了她很久的阳伞出门去向博物馆。

左转,走过巴洛克的走廊,右转,看见尽头笔走龙蛇的草书,转身,走进去。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站在了她的面前。一个人偶,却独占超过任何一个她现实世界友人的羁绊。对立承认自己更喜欢跟光在一起。她能感受到她站在这里时周围干干净净的氛围。她是说,似乎在光碎粉色的双眼的映照下,她是以一个干净,完整,纯粹的灵魂形态站在这里。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干的话,对立会感觉自己失去了与光的连接。

同样的,她喜欢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光。她偶尔在想,当初的光,在作为人们的光明之神被信奉者供养着的时候,是否是快乐的;千年之后的光,在作为对立心中独一无二的美的化身,作为一个精妙无双的艺术品存在在这个博物馆的时候,又是否是快乐的。

可笑,也别总笃定自己说的话就能被光听见了。这样想着,对立微微垂下头,用一种非常谦卑而恭敬的,崇拜而小心翼翼的姿态,喊了一声光的名字,就好像她在千年以前的祭典上,站在虔诚的信徒群中尝试和自己的神明对话。

她——成功了。


——

实话说对立当时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几乎是24年来第一次被吓成这个样子。她失态的表现是双眼瞪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并微微抬高了握有阳伞的左手。

是这样。玻璃柜里的光轻微地扭动身体,转过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还通过一些不明手段使自己的身体再浮起来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对立听见了一个俏生生少女的声音:

“对立……”

对立缓慢地眨眨眼。面前的人偶没有动作,刚刚的声音只剩下一些回音,让对立不禁计算起最近工作压力过大产生幻觉的可能性。

于是她又听见:“对立小姐……你好。我是光。”


“你的名字真的叫光啊?”

“说起来,你原来是会说话的吗?”

“你是真正有生命的啊……”

对立的脑中一时间闪过千万思绪,最后却只友好而疏离地回应她:“你好,光。”

空气沉默了一瞬。光似乎又把自己要说的话过了好几遍,这才“开口”:“对立很惊讶。”

对立没想到光这么直接。她略微有些凝滞地发出声音:“你……”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真糟糕,想说的话太多就会无从下手。不如还是让光自己讲话吧。对立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光于是又有时间把要说的话过了好几遍:“对立今天很沉默。”

对立有些张口结舌:“你……”事到如今看来至少得问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说话?”

太蠢了,对立问完之后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算什么问题?组织语言失败被赶鸭子上架的发言。她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但只有她知道。她不指望光能做出什么有效回应,但是光却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个展示装置的结构有漏洞,我在的这个位置可以扩音。我之所以选择今天开口,是因为今天你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很合适。”至于我会说话这件事,“我的身体的做工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精巧。我只需要我完整的意识体就可以牵动它的一部分运动。发声的原理是跟你们人类学的,一千年前和现在是一样的。”

对立云里雾里地接受了光的说法。她看着一动不动的光,认为自己是有点不信的。但光的话也并非完全无逻辑可言,至少,她所说的一切都可以自洽。

对立忘记是谁说过一句真理唯一可靠的标准是永远自相符合。这样的话,对立想,她愿意相信光是可信的。

她于是环顾四周尝试找一点标志物来记住自己的位置——刚刚光是否说到这个位置很合适——但是她失败了。空空荡荡只有光和她的展台的展厅宣告了她的失败。她于是看向了脚下。这块地砖,对立想,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没有,没有。这块地砖跟旁边的地砖没有任何区别。对立叹了一口气,开始转身往回走。

光就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时对立停顿了一会儿,口中默念了些什么,然后再转身,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脚下。

她稳稳地踏过了61块地砖,重新站在了她原先离开的位置。这其实并不是观测光的最佳角度,对立知道。展厅允许人们走得离光很近,你甚至可以在光四周围着的红线外探身,看见自己的呼吸差一点点就要在光面前的防弹玻璃上形成一层水雾。但这里离美丽的人偶少说有五米距离,对立只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浮在空中,甚至辨认不出她的表情。

对立抬头。

此刻耳边传来光的声音:“对立……我可以叫你对立吗?我想,也许……我非常希望与你成为朋友。”


——

对立和光于是见面的次数增加了。这是取决于对立的,因为光一直在那边。对立有一次开玩笑地问光,那群工作人员在监控里看到有一个整天带着把黑伞的阴郁女人走进这个展厅跟魔怔了似的站在一个离展品很远的地方自言自语甚至看起来像在跟人偶讲话,会不会觉得她是精神病。

光先是笃定地说“不是”,随后有点呆呆地问:“监控,是什么。”

对立知道光的语法、词汇甚至发音方式都是靠长年累月地跟着前往展厅的人鹦鹉学舌一般学会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光不得不说或许有些语言的天赋,因为在这个包杂过五湖四海不同口音的展厅里成长起来的光,无论是语法和词汇的使用准确度还是发音的标准度都让人难以挑剔。唯一束缚她的就是她和外界的接触方式过于限制她接受到的信息范围,例如对立惊异地发现她对文学艺术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学贯中西识通古今,对现代高科技,甚至基础的理工学科知识都有些一窍不通。光爽快地承认自己其实不太懂物理,想要去找能够扩音的这个位置还是因为她偶然听见前来参观展览的人提到圣保罗大教堂。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位置的呢?”

“我听说这件事以后很感兴趣也很好奇,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自言自语尝试让自己的声音被参观者听见。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发现一位站在你那个位置的参观者在我说完一句‘你好,我是光’之后非常惊恐地向四周张望,才发现那里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

对立一时间失声。她不知道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后藏着多少次失败的尝试。她会失望吗?在没有人有反应的时候。她是否已经习惯了无人回应的状况呢?

她在这个博物馆少说已经待了二十年。二十年足够把一个人偶变成一个人类吗?

或者,把一个神变成人类呢?


“监控就是一种可以让你在别的地方也能观察到这里的状况的装置。你不是知道监控这个动词的吗?”对立尽量简单地进行解释。

光的声音一下子听起来有些激动:“好神奇的装置。”这让对立差点因为她“神”的身份而笑出声。但随后光又立刻陷入了担忧:“我们在被监视着。”

对立愣了一愣:“是。因为你很重要。”

“对立很重要。”光执拗地说。

“对他们来说,你比较重要。”对立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有耐心,“说不定我还会被当成觊觎你的危险分子呢。”

“对立很重要。”光加重了语气。

对立失笑。然后就听到光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有些气鼓鼓的声音。

“但是就算是为了对立也不要。我不喜欢被监视。”


——

对立和光聊起千年以前的事情时总是很专注地听故事。

“那个祭坛真的可以连接上我的精神体。”光无比认真地给对立介绍。对立知道那个祭坛,它现在在一个公园里作为一个文化遗产和光一样被人观赏,却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他们给我的祭品非常好吃。”光搜寻着她也许被过度美化了的回忆,一个一个开始给对立列举。那些既拗口又好笑的名字让对立觉得自己离光又近了一点点。

一个神怎么会是这种性格。对立有些跑神地想。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光的职责,或是说职能,一无所知。

对立选了一天询问光。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必然是认真思考过了,但好像没有什么结果,迟疑着回答对立:“我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干。”

对立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惊异的,但转念一想所谓光明之神无非是人心里需要有光,信奉这位虚构的神邸也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罢了,日月之行各有其道,光,归根到底还是人类的造物,又需要干什么呢。

“那你能干什么呢?”对立换了一个问题。

“我可以……我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像监控一样。”光似乎对自己的类比很得意,又觉得有些好笑,“我看不见黑夜。我的世界一直都是亮的。”

对立垂眸。倒是很符合人们对光明之神的定位。虽然她觉得人们更愿意让光明之神所到之处皆为光明,但是还是那句话——光毕竟是人类的造物。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光的形象,没有注意到此时光的絮絮叨叨逐渐低弱下去:“很久很久之前,因为想要什么都可以拥有的缘故,我一直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但是……”

“对立,你看,我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又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见过这么多人,我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是场馆的灯光问题吗?我觉得我的世界越来越暗了……”


——

对立时常是过来解答光的问题的。

光会把游客们的新鲜东西都拿来问对立。她之前仔仔细细盯着一个女孩子手里拎着的奶茶看了十分钟,问对立这杯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立自己也不太经常喝奶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知的无助。

这个常识性的问题把一个人一个人偶搞得焦头烂额。对立尝试给光解释这种饮品的液体成分,但是光非要抓着杯中若隐若现的珍珠问个不停。

“没有谁会在博物馆里讨论奶茶的吧!”光的声音充满委屈,“那我到哪里去知道这种东西嘛……”

对立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光贫乏的信息来源。她向光道歉,但是被光气鼓鼓地回绝了。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你不准道歉!”

“……”对立好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次的挥手道别和往常任何一次一样依依不舍,唯一的不同是对立出门就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然后下一次过来的时候给光用古井无波的声音不带任何语音语调和情感朗读有关“珍珠”的一篇美食公众号推送全文,不管光怎么打断都无动于衷。

“……就是这样,光小姐。”对立“啪”地把手机按熄屏,友好地摆出营业微笑,“还有什么需求吗?”

光小姐好半天没回她,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吓到了。

对立耐心地微笑着。她知道光可以看见。

然后光磕磕巴巴的声音传过来:“嗯,那,谢谢对立……嗯……对立真棒……那个……就是以后真的不用就是……嗯……这么严谨认真……轻松一点也很好……”

对立一边把自己的笑调整得更真诚,一边想她似乎在遇见光之后被她变得幼稚了。这种无意义的小孩子一样的报复心理,以前从来是不屑于去理会的。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接纳自己就好了。


——

对立去看过光说的那个祭坛。

公园的一个角落,层层的台阶,形状规整的大理石台和雕刻精美的侧壁。对立看到这个祭坛的第一眼就是白,除了白也再找不到什么好词可以形容。白得干净,白得耀眼,白得心无杂念。双层喷泉一样的设计给很多游客提供了歇脚的地方,有两三个孩子爬在凸出的石台上玩耍。

好一幅人间烟火气的画面。和谐安逸,好像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尺寸很大的公共圆椅。

对立站在圆台下面抬头望。上层圆台的平面比她的头顶略高一些,如果她也站上下层圆台,想必可以看见上层台面上光描述的花纹。

“他们把一种特别的液体注入顶面那个很大的符文凹陷的笔画里,再念诵咒语,我就能连上那个祭坛。”光曾如是说。

那种特别的液体是什么?念诵的咒语又是什么呢?研究这里的专家们应该已经通过各种记载还原出了供奉光的人们举办祭典的各种细节,会不会就有这些?

等等……她怎么开始胡思乱想这些东西。难道她是在想要把光召唤出来然后带走吗?别逗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立的目光逐渐涣散,在外人看来好像在盯着祭坛发呆。


——

对立感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都要认识自己了。

没办法,她真的来得太频繁了。她来博物馆的频率从先前的几个月一次变成稳定一个月一次,再到后来半个月一周打卡,到现在几乎隔一两天就会来,似乎没有用太长的时间。

更别提她之前还会关注博物馆新的展品或是在其他区域逛一逛,现在的对立每一次目标清晰任务明确地直奔光的展厅,她自己都觉得古怪。

对立于是平生第一次开始尝试着把时间花在外表上。具体来说,是改换外表上。她的衣服原本千篇一律的都是黑色主体,现在居然添置了一些明度比较低的灰蓝色调的衣服——虽然光的评价是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在头发上做文章。出于发量的缘故,对立日常的发型是半双马尾,现在的对立披头散发已经快成为常态了。

“其实对立的头发,光是长度就非常引人注目,不管是什么发型。”光这么评价道,随后兴致勃勃地转换话题,“对立有空可以试试高马尾吗!”

对立很是无语了一会儿,但是下一次来的时候还是让光如愿了。光满脸惊叹——至少对立认为一定是这样的——地称赞对立绑发带的手艺绝赞,对立却尝试给她解释自己头发的长度使得常见的弹性发圈被排斥的始末。

好吧,也许她们的聊天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光,或是对立,此前完全没有这样程度与人交往的光或是对立,每一次都能从对方身上汲取无上的愉悦感。


“我回去查了祭典相关的资料。”这是今天对立的开场白。光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其他目不转睛盯着光的游客或许会察觉到一些不对。好在那位年轻妈妈正聚精会神看管着自己不听话的小儿子,小男孩的哥哥又在研究旁边牌子上的介绍;那三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女孩子正在窃窃私语一些什么,一直盯着光看的艺术家却好像刚刚走了神。

幸运的。但光无法抑制地感受到紧张,她觉得此刻周围世界的声音无限被放大,甚至连对立的呼吸声都变得有些像噪声。她的思维有一半维持着正常的清醒,另一半却混乱得不成样子。她开始觉得呼吸不畅——虽然她根本不需要呼吸。全身冰凉——不,她的躯壳还没高级到可以感温。心跳加速——别逗了,她压根没有心脏。

光想要抬手按一按自己的胸口,把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她知道这和对立有关,或者说和对立今天的这个话题有关。

光在那一天结束之后把这个解读为对自由的向往。

现在,光在专心致志听对立分析。“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特殊的液体似乎是可以食用的,被描述为‘味甘甜’……那个巨大的阴刻符文被证明是当时语言中‘光’的意思,所以那其实是你的名字……还有那段咒语,其实应该是当时那个宗教里类似于圣经一样的经文,但是大部分已经失传,留下来的语句也有些破碎……你会记得吗?”对立的声音消失得很突然。

光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咒语……不,应该叫经文。她会记得吗?她应该是记得的。光开始在记忆中搜寻,很快发现她驱动本能就能够完整复述的一段音频。那是她的信徒最虔诚的呼唤,那是她存在于此的证明。

光开始缓慢地吟唱起这段经文。对立认为是吟唱,因为光古怪的发音使得这段文字很像是被人专门谱成了曲子,跟她想象中毫无波澜起伏的念诵经文大相径庭。

经文很长。对立能够理解其合理性,因为长长的经文能够带给仪式更多的神圣感。但它很好记,因为对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到那一重复了很多次的,音调格外悠扬舒缓而平和安宁的,意味不明的语句。

对立不知道经文在讲述什么。也许是一个故事,也许是对神明的祝福,也许是真挚的心愿。但是毫无疑问——现在的她也可以写出这样的文字,甚至也许对立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她比先人们对光拥有更加丰富的感情。


——

对立要出差一趟。走之前她特地来跟光道了别。

她其实上一次走之前也来和光道了别。不过那个时候,光还没有开始给予她回应——对立的自言自语阶段事实上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光和上一次一样沉默,不同的是沉默得有些章法。她的呼吸从平缓变得有些急促。

寂寞……无休无止的空虚,无边无际的安静。光从那样的世界走出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她甚至愿意抛开自己神的身份去虔诚地感谢另外一个神明让她能够遇到对立。

她一定是被惯坏了,明明那么多年都这样过去,现在只是一周多而已,她想,我就产生这样巨大的恐慌。

对立也没有说话。对立察觉到光的变化之后相当意外,因为即使是经历过她自己与世隔绝的人际圈,她也对光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感到一瞬的诧异。但是这很好理解,她想,光已经多久没有跟人交流过了呢,或者说她不久前才开始体会到表达自己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

对立自己也是这样——不久前才开始体会到表达自己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当你面对着一个完美的同伴。


光在对立走之后的第一天自己跟自己讲话。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可以面对着很远很远的对立的画面讲话的。光试过了,但她觉得那样好累。而且对立又不会回应她,她何必自讨没趣呢。

于是她只是自己跟自己讲话。

“对立,今天天气不太好,大家都带着伞。你那边下雨了吗?你有没有带伞呢?”

“对立,我今天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的头发是粉色的,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我非常喜欢她一直带着的那只白色小熊玩偶。”

“对立,你那边有博物馆吗?对了,你上一次就跟我讲过。”

“对立,我感觉有一点不习惯。我第一次觉得思维有一点滞住了,闷闷的很奇怪。这跟我之前的无感觉不一样,跟‘快乐’也很不一样。”

“……”

光很快体会到的最最开始的对立的心境——一边享受着和人分享的快乐,一边又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怅然若失。光发现自己真的很能说,好像今天一天要把之前沉默的时间里所有的话都说完,直到她没能来得及刹住车,看到那个61块瓷砖的位置上恰好站着的一个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对不起。光在心里默默地念。对不起,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讲话了。

她这一周的日记就记在心里。


——

根据当时的光的计算,那一天是对立出差的第七天。

光在这七天里回到了自己最原本的生活方式——睡觉,尽管她不需要;观察人类,尽管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说话,尽管没有谁可以听见。

她是在胡思乱想着一些对立的时候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的。它几乎是硬生生地把光从她的躯壳里扯了出来,虽然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冲击力还是不小的。

光不知道从这里到那个公园要多久。好久没有用灵魂体存在过的光努力感受着自己的存在,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对“身体”的最后一眼,然后,就是祭坛。

祭坛前空无一人。除了对立,她正站在那个白得刺眼的石台第二层,双手合十念着什么。声音应该很小,但光觉得很清楚。

看着祭坛顶部的那个曾经黯淡,现在却被一种不知名的淡红色液体填满的阴刻符文,光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体内倾泻而出。

她站定之后抬手抹了一把脸。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光陡然瞪大双眼。她愣愣地盯着那颗透明的水珠——她后来反应过来这应当是眼泪——抬头看向了仍在祭坛上的对立。

“对立……”


对立即使很努力地保持冷静,微微颤抖的嘴唇、眼中显而易见的惊讶和难以抑制的欣喜还是出卖了她。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拥抱光,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更加真实。

光手足无措地学着对立安放自己的双手,但是对立搂着她的腰,她只好去碰对立的背。

她想再看一看自己的“身体”。光知道自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但是现在……好像不可以了。

光的身体变得僵硬,很快却又收紧双臂轻轻笑了一声。

对立微微偏过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她在笑什么。

光很慢很慢地回答她:“我已经……不是那个神了。”

“对立,从我想要出去……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神了。”

“你说,一个神怎么会有欲望呢?”



——

后记Ⅰ

“你好,光小姐。我的名字是对立。很高兴认识你,可惜我不能跟你握手。”


“你好,光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是对立。很高兴又一次见到你。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艺术品。”


“你好,光小姐。我为我上次的唐突感到抱歉。你其实不只是一个艺术品吧。我愿意相信创造你的躯体的那群人也为他们的神安置了灵魂,请原谅我冒昧地将你称呼为最完美的艺术品。但你确实是我不长的人生中欣赏到的最美的造物。”


“你好,光小姐。感觉每次看到你都能扫空阴霾,这也许就是光明之神的力量吧。”


“你好,光小姐。称呼你为小姐,是不是很奇怪?你其实年龄应该比我大很多吧。但你看起来确实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你好,光小姐。我时常在想你会不会想要出去看看。今天外面天气晴好,风也很温和,你身上这套衣服刚好合适。我想过邀请一个人一起踏青,想来想去居然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是不是有点可笑。”


“你好,光小姐。今天外面下暴雨,请原谅我没能来得及完整地理好衣着。我大概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因为你并不会有个分身在我要去的那个城市,对吧?”


“你好,光小姐。我在那边的博物馆也待了很久,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偶,为数不多的珍品也以书画为主。你是很特别的藏品,连带着这个博物馆也特别了起来。他们很幸运,我也是。”


“你好,光。请原谅我擅自改变了对你的称呼。说来惭愧,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在把一个人偶当成朋友。我其实希望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又不太希望你对这个愚蠢又无趣的人类感到厌烦。如果你不记得我,我至少还可以心安理得地欣赏你的美貌。”


“你好,光。感觉定期和你打个招呼快要成为我的固定日程了。希望你一个人在这边的时候也不要太孤单。”


“你好,光。如果可以做到,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带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好,光。幸好还有你。”


“你好,光。”


——

后记Ⅱ

光和对立一起去逛博物馆。

出于审美不同,光现在的衣着打扮和那个精致的玩偶大相径庭,不仔细看是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女孩的长相和玻璃罩里千年之前的神明完全一致的。

光拎着一杯奶茶,而对立拉着光。

对立在第61块地砖的地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被光笑了好半天。然后她们才一起走上前去。

“对立,你看,她的眼睛闭上了。”

“它的眼睛,难道真的睁开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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