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33：血海新生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存在一个幼小的神明。神明太过幼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神明，只能生活在别的神明创造的世界里。」 不知何人的话语铺展开来。与其说是在耳畔，不如说是在头脑中。比起会与空气发生共振的声音，更接近于直接感染的思想。难以斥之文字，难以用手捕捉，像透明的鱼儿在意识之海中游弋。 「神明生活在别的神明创造的世界里。它的眼中世界缠绕着美丽又新奇的光影，那些光影变幻无穷、引人入胜。它被吸引了，迈着蹒跚稚嫩的步伐走向它们。」 突然地，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融进了彩色的极光。如万花筒底部变化莫测的光影将众人包围，那些光影里闪动的仿佛是一种形态不固定却又强烈地存在着的物质。那像是谁在咯咯地笑的笑声，又像谁温暖宽阔的臂弯。像糖果融化时甜丝丝的气味，也像被阳光烘烤得又暖又香的花朵。像一切美好的东西的总和，又不至于美好得令人痛苦。极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无法用语言形容，却能直观地感受到因它的存在而心生的触动。 她心头不由得也升起了触碰这份美好的欲望。刚想伸出手，却一把被旁边的森川按住了。森川冲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她这才想起黄泉的叮嘱——黄泉本人坐在纸灯笼旁边，闭着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 「美好的世界给了神明活下去的能量。但是，小小的神明在触碰到那些美好的同时，也意识到美好之下存在的痛苦。」 周围的景色突然一变。那种变化依旧难以描述，一定要说的话，似乎空气具有了它没有的重量，“咚”地一声往下沉去。整个空间被某种无形的力场挤压得趋近扁平，身处其中的极星感到几乎喘不过气的压抑。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光影变了。那不再是折射出美好色彩的极光，变成了血腥和黑白的重影，向周围刺出根根冰冷而无形的尖刺。笑声变为哭喊和嘶吼，温暖的臂弯变成无情的殴打。糖果被一脚踩碎，碎成无数雪白的药片四处乱滚。花朵枯萎，花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浓烈的腐臭味夹杂着血腥气令人作呕地涌来，凌乱而锋利的或是声响或是视线或是触感爆裂成触目惊醒的色彩四下飞溅。整个世界都在拉响警报，那警报声昼夜不息，不会因为灾难暂时停止就停下，更不会因为一时的逃跑或躲避成功了而停下。警报声，不，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警惕和恐惧的概念肆虐了全世界。 「小小的神明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头顶的空间突然融化了。一条暗红色的绸缎从视野上方垂下，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红绸缎，是腥红的血液正顺黑暗而下。那是一股小小的瀑布，正在朝这个空间唯一的一点光源——纸灯笼而来。 「但是，神明很幼小，也很单纯。它想不明白世界的残酷，它只觉得或许这是一次偶然。曾经见过的美好太吸引它了，于是它拖着受伤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再次走向世界，触碰世界。」 「世界再一次狠狠伤害了神明。可是如果没有那些美好的东西，幼小的神明无法独自活下去。意识到这点，也怀揣着对曾见过的美好之物的期待，神再一次触碰了这个世界。」 越来越多的暗红绸缎从天上挂下来，无数腥红瀑布给环绕在众人身边的黑暗画上黑红相间的栅栏纹样，如同一盏巨大的牢笼正从天而降。在触到地面之后，那些红色水流不约而同地都朝纸灯笼的方向流淌而来。 「就这样，重复着期待，触碰，被伤害的循环，神明逐渐变得遍体鳞伤。它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死去了。」 贴在地上的双腿一侧突然感到冰冷的触感。是红色的液体流过来了。实际上，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流从头顶流下，地面也开始积水。 「就在这生死关头，神终于发觉了自身的能力。那就是创造世界的技能。」 温暖的液体水位越来越高，甚至极星已经快要看不清自己的膝盖了。血腥味冲鼻得令人作呕，腥红的水泡在水面起起伏伏。这个空间似乎变成了巨大的血水水潭，纸灯笼也快要被淹没了。 “黄泉——”极星着急了，这么下去他们所有人都要被淹死。可黄泉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坐在那里，似乎也不担心纸灯笼被水浇灭。 极星想上前提醒黄泉，至少把那个灯笼举到高处。但这次又是森川拉住了她，对她摇摇头：“别怕。”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她多少有了一点安全感。 「所以，从神遍布全身上下的伤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那些鲜血在地上越积越多，终于形成了一片血海。而神明自那之后，就沉入了这片血海之中。」 水位还在不断抬高，终于没过了极星的上半身，几乎到了她的下巴。此时她的内心已经被恐惧和绝望侵袭，却仍有一部分头脑能够冷静思考，这让她自己也很诧异。 她想的是，神经历的绝望与痛苦该比现在的自己要强烈多少倍呢？ 「自血海中诞生了新生命，那是这个世界最初的居民们。他们簇拥着神，感谢神赐予他们生命。」 「至此，神的世界已经完成，神也最终成了真正的神。它蜷缩进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来。」 在血水即将没过极星鼻尖时，一切突然随着头脑中落下的话音如幻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恍惚的一瞬间，极星又回到了那个小巧干净的榻榻米和室中。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沾湿分毫，四周也没有被水侵袭的痕迹。 感到脸上的温度，极星摸了摸，却摸到一手潮湿。这泪水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呢？她想不出。 “这……这是什么？”极星问此刻悠然睁眼的黄泉。 “这是神交给我保管的东西。”黄泉回答，再次变出一套茶具，这次除了杯盏，还有一些极星没见过的道具，“各位先休息一下吧，我给各位点茶。” “神……把记忆交给奶奶保管？您不是这里的居民吗？” 黄泉娴熟地操作着手头的点茶道具，“是的。我是这个世界最初的居民，神的第一个孩子。”行云流水间一碗碧绿的茶汁就已经呈上，她把造型朴素的茶碗推给极星，“喝吧，孩子。” 极星端起茶碗，苦涩的清香扑面而来，冲淡了刚才血腥味留下的反胃感。 “神为什么把记忆交给您呢？” “为的是做一个更好的神。” “更好的神？”极星抿了一口茶碗中微凉的液体。好苦，没有任何调味，不加掩饰的苦。如同把草木揉碎了挤出汁水般凝结的苦味，苦得茶水一进嘴里眉头就不受控制地皱起来了。 “神要管理这个世界，也要与普通人区别开来，就不能再为过去那些凡人的情感和记忆拖累了。——抹茶还是有点苦吧，要不要换焙茶？” “不用了。”茶虽然苦，但喝进去时同时也喝入了那种高雅的香气，饮下后还有隐隐的回甘，极星并不讨厌这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您把这些给我们看没关系吗？” 黄泉笑笑，“神已经不需要了。我自己无法处理这些，或许神也做不到，只能封印起来放在一个地方。” “神曾经也是个普通人吗？”极星感到困惑，可是普通人怎么会有创造世界的能力呢？ “这要看你如何定义普通人了。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则，如果神曾经生存在一个有’任何人都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这样一条规则的世界中的话，那么它也可以是个普通人。” 极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把手中的抹茶一饮而尽。她放下杯盏，发现黄泉又变出了一个纸灯笼，这次是红色的。 “休息好了吗？”白发的少女一边给纸灯笼点灯一边问。 “还有什么吗？” “这是最后一份了。”点起灯笼，黄泉恢复跪坐的坐姿，“各位，还是请不要离开我身边。” 她话音刚落，空气中就隐隐浮现出了血红色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萦绕在众人身边。而雾气之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空间也似乎开始朝无尽的虚无延展开去。 “这是这个世界的历史。”白发少女同样苍白的脸庞被血色的灯影映红，“尽管它被当做不存在，但它依旧在这里。”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