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春雪半两 chapter 14.2

2.倦而难离

 

用过晚膳之后，几人共同品尝这第三道茶。这茶的叶子格外的清香，十分适宜在夏季品尝。

香君姐姐可是整整给陈珂冲了三遍，第一遍只泡了个汤头，第二遍的味道与颜色都上了劲儿，却有清新解腻，提神醒脑的功效。

“为何这茶要泡上三遍啊？！”陈珂觉着这第三遍的味道就淡了许多，不禁开口问道。

香君姐姐娇嗔的瞪了她一眼，陈珂浑身都只觉着这嗔怪来得着实有些莫名，不过她倒也识趣的并未追问。

“姐姐泡的茶也喝过了，可否与我说一说你方才回来之时为何说，长生将军要回来了？！”公主殿下对此事念念不放，她寻思着，自己的消息算是这燕京城中顶灵通的了，为何她至今未接到一点儿风声呢？！

“只是我的预判而已，”陈珂如是道，她见到公主颇为不满的，带着无比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她只好就此事再多解释上几句，“我的公主殿下，要知道，自古以来，功高而主上不疑者甚少。再贤明的君主，也未必能禁得住耳边风不住的吹，耶律将军在前线作战，父亲在后方拱卫，两人配合的奇佳，可以说是深得百姓的信任。我以为，身为普通百姓，他们只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能够风调雨顺，可保自给自足，便不会再有太多太高远的追求。于是，哪个地方官能够带给他们这些，他们自然就会拥戴谁。对于君主而言，他们要得也是民心，可是他们会希望民心所向是自己，而非某个臣下。”

说话间，陈珂已然拉着香君姐姐和公主的柔荑，绕过回廊，来至后院凉亭之中，准备月下畅叙。

“你是担忧父皇会疑心长生将军?”公主如是道。

“确有此担心!”陈珂也并未故作掩饰，毕竟此时周围只有常夏，铃儿，二娘在一旁伺候着，她们都算是自己人，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言外之意，“不过，这并非是某个人的问题，这该是人的通病——生性多疑!”

“那为何你说爹爹就快要回来了呢？”香君姐姐也有些疑惑了。

“父亲大人此去，并未做长久驻扎的打算，圣上也是临时派父亲前去，应当也未做长久之计，一旦西边战事平息，民心安定下来，势必便要将临时派去的父亲召回燕京。更何况，按照旧时的说法，我与公主您结了亲，我们陈家就算做了某种意义上的外戚。如今月试在即，陈家在朝中武将之中又变成了一家独大，像极了过去的元家那般。说道这里，公主，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会否答允?”

“不必开口，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公主殿下及时制止了陈珂。

“你都不想问问我的请求是什么吗？！”陈珂挑眉惊诧问道。

“我想，我相信你!”公主殿下的话，说得格外轻描淡写，一如亭外的月色，看似漫不经心的照着，却以这样的方式，将陪伴诉说于无声处。

香君姐姐亦是有些惊讶，在信任陈珂这一点上，公主竟如此的坚定决绝，这是香君姐姐始料未及的。不过，她猜想陈珂定是想要请求公主殿下，相信她绝不会有不臣之心，或起谋反之意。公主自然算是她们的家人，但她亦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的爱女，这个微妙的双重身份，让陈珂不得不时刻保持警醒、有所顾虑。

俗话说，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如唐太宗那般开明的君主，都会因魏征的直言不讳与当面顶撞而怒不可遏，屡次气到破口大骂，直言要杀掉这个“匹夫”“乡巴佬”的程度，更遑论这后世的君主。

陈珂对这位北朝的皇帝可谓是一无所知，她不相信道听途说，只相信自己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她心中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倘或她依然是孑然一身，那自不必顾虑太多。现如今，她已是拖家带口了，整座驸马府上大半的人都要依靠着她，加之她那敏感的双重身份，使陈珂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平日里待府上的下人们，都是极好的。即便是看门的士兵，抑或是生火的丫头，她都会关怀备至，毫无一丁点儿当朝驸马爷的架子。她始终深信一点，居上而不骄横，居下而不谄媚，凭借真才实学、脚踏实地的奋斗，不勾肩搭背，搞那些蝇营狗苟之套，善良且正直，这才是一种最好的生存之道。

忙碌了一整日，陈珂此刻极想找一种方式，让身心彻底的放松下来，她想到，这月试既然很快就到了，她想着这阵子晨起的练习不够尽兴，突然很想尽兴的练上一回。

于是，她随手拔出腰间的那把近乎形影不离的佩剑，飞步跨出亭子，来至回廊通向湖心亭的那条曲折蜿蜒走道上，随心所欲的伴着夜里的微风与清澈的月色，肆意起舞。

夏日的荷塘月色与夜晚的声声蝉鸣相映成趣，风里流淌着淡淡的清香，微风吹起陈珂的衣袂，褪去白日的轻便甲衣，身着雪白色的衣衫，她在月下独舞，凌厉的尖峰中，却透着一股难掩的儒雅之气。

多么矛盾的两种气质啊，它们竟如此和谐的聚集在同一人身上。似有乐音伴奏一般，忽而疾驰，忽而放缓，忽而狠厉，忽而柔和，每一步剑舞，都叫这亭中的两位佳人与天上高悬的明月惊艳。

香君姐姐与公主殿下默默地在亭中伴着陈珂，两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香君姐姐此刻心中感到好生可惜，她身边没有一把琴，不能为陈珂这孤独的剑舞和音，她只能默默地望着，望着那人渐渐地平静下来……

“驸马爷，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二娘的声音隐约从不远处传来。

“铃儿姐姐，公主沐浴的温汤备好了嘛？！”陈珂煞有介事的问了这么一句。

铃儿有些莫名的愣了一下，而后点头道，“一直备着呢！”

陈珂对着二娘使了个眼色，而后大喇喇的拉着香君姐姐的手，便起身往西厢走去，“公主殿下，回见啦！”

一串得逞的笑声在风里震荡，由远及近，公主看着陈珂拉着香君姐姐飞奔而去的背影，心中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公主，方才驸马爷是故意问奴婢的吗？”铃儿后知后觉的问公主道。

公主无奈的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回去吧！人都散了吧！”

“公主，您应当命令驸马爷留下陪你的!”铃儿一边跟随公主回“公主阁”，一边小心的提议道。

“命令又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更何况人在心不在，不若让她自由自在的去做选择。”公主淡淡的说道，似乎在回答铃儿的问题，似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中充满着难以掩饰的惆怅。

铃儿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公主身后，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