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路上的革命友谊真那么纯洁吗？ ——阻止三国鼎立的最后稻草（四）

        公元194年，汉献帝刘协13岁了。国家穷乱，社稷不稳，恰逢朝中最有权势的狠人董卓被刺死，这时的他就像是蒸锅上的馒头——外面热闹，里面尚有一丝宁静。没有了“尚父”董卓，刘协又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从史书中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当好这个皇帝，因为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过得越来越不好了。

        就在长安城破败的宫殿中，刘协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皇帝。董卓被刺的同一个月，公元192年4月底，尚书贾诩密告汉献帝，说大司马李傕派兵在关东地区烧杀抢掠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美人儿，想娶她为妻，但姑娘宁死不从。这种事放在刘协的父亲汉灵帝那里，都不叫事，没准还得把女孩拉到京城，自己先看看是不是长得好看，然后再说事拉理解决问题。但贾诩告诉他两个关键点：一是这个姑娘其实被尊为唐姬，她是已死的汉少帝刘辩的妻子——此时也没比刘协岁数大多少；二是李傕是贾诩当时的顶头上司，贾诩看不惯他的做法，所以密告了汉献帝。当时李傕有兵有权，俨然朝中“董二卓”，考虑到皇室尊严和兄弟情深，刘协决定下诏将唐姬接回来，就住在汉少帝刘辩的园中，并加封为弘农王妃，给了一定的生活来源。过了4个月，刘协命太傅、太仆率众安抚关东。一套操作下来，我们都能看出来刘协是一个有头脑、能顾及全面的皇帝，让人刮目相看。

        公元194年，在面对长安周围的三辅地区大旱、长安城出现人吃人的惨剧时，刘协的处置那才叫“长两岁大两岁”，出手真不凡。当时刘协命令侍御史侯汶打开太仓，用里面的米和豆熬粥救济百姓。过了一段时间，刘协发现长安城及其周边还是有很多百姓饿死了。这引发了刘协的疑问，他怀疑侯汶这家伙是不是中饱私囊了。毕竟，国家正危难，发国难财的也准不只他一人。于是他命人到太仓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的面前熬成粥。最终，满满两盆粥摆在了皇帝面前，这是侯汶侵吞公粮的典型证据。最后，侯汶被刘协下令重打五十廷杖。百官一见，都知道了皇帝的厉害，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侵吞此次赈灾的粮食，长安城的灾民很快就得到了救济。

        “时势造英雄”，造出了各种各样的英雄。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能够有刘协这样的讲亲情、有方法、有远见、有威严的皇帝，实在是百姓之福。刘协相信自己是可以造福一方百姓的统治者。兵正荒马也乱，他和百姓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也没有奢华享受的福气，自小尝遍人情冷暖，做一个关心百姓、复兴汉室的皇帝，可能就是他的宿命。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所谓的宿命，老天爷也只给了他这几年。

        汉献帝刘协“亲政”这几年，国家不能说是欣欣向荣吧，至少也是天怒人怨。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刘协自己都清楚，这些都是黑魔王的死带给这个国家的人祸。就说那位尚书贾诩，不仅是朝廷中的正常人，更是整个官僚阶层里仅有的明白人。董卓死后，从刘协，到王允，到刺董成功的吕布，都觉得接下来就是跟着皇帝干、好好干的日子。万万没有想到，王允并不是为皇帝，而是为权力；吕布是个武夫，根本不懂治国。更可怕的是，每个人都高兴得忘记了黑魔王还有一支天下最强的部队。从女婿牛辅，到部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这支最强部队因为魔王的死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被逼到了绝路之上。古有项羽破釜沉舟后的无边勇气，今有董卓军一群喽啰被逼绝路后分家产各自飞，节操与追求差距就这么大。就在此时，第一大明白人出手了：当时的讨掳都尉贾诩劝住了他们，说出了非常经典的一段计策：“听闻长安城中正在商议着打算把凉州人斩尽杀绝，而诸位阁下抛弃属众独行，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住。不如带领部队向西，沿途收敛士兵，再进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如果能够幸运地成功，尊奉国家征服天下，如果不能成功，再逃走不迟。”用什么由头、具体如何做、结果什么样都告诉了这群分家产的兵油子，至少都能听出来照这个方向走，结果绝对比各自飞要强得多。李傕对贾诩的话更为相信，因为前不久刚刚在他的辅佐下打败了之前击败过董卓的孙坚。随后，李傕等人日夜兼程，突袭长安，成功地击败了吕布，杀死了王允，几位兵油子都成了国家的高官。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成为了把持中央的关键人物，他们能在危难时刻分家产，富贵了之后私心就更加作祟了。死了王允一个人，换成了三个人相互猜忌、争权夺利，甚至采取了物理意义上的交流。谁也打服不了谁，长安城的百姓真遭殃。刘协颇为无奈，自己的德政明显就给了这老几位擦屁股了。

        到了公元195年，李傕、郭汜、樊稠的三人冲突愈演愈烈，愈加残酷。这一年，汉献帝施行德政的日子到头了——因为他被李傕“绑架”到了自己的军营，以获得政治上的优势。另外两个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樊稠在一次会议上被李傕外甥胡封刺死。郭汜从此非常担心自己也被李傕所害。双方的军事冲突愣是将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片废墟。在镇东将军张济亲自从外地赶到长安的调节下，双方才答应和解。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李傕、郭汜二人打的如此惨烈，说明他们是非常不合的。将富贵掌握在手的二人，为何会不和？这是汉献帝刘协的计策。他听从了太尉杨彪的建议，离间了二人。趁刘协命他前往郭汜军中的机会，主仆二人各匿敌营，只为了施行一个大胆的计划：

        回洛阳！

        在君臣二人的努力下，李傕最终勉强同意了刘协的要求，派部将杨奉、董承二人率军护卫皇帝，经弘农、安邑，一步步向东前行。郭汜、张济也随同前往。这一路上，除了张济尚可以安排一下刘协与公卿们的饮食起居，几位兵油子给皇帝的印象犹如瀑布水奔流直下。他们几个人因为粮食问题吵了一路。古代的兵哥哥们都知道，没有粮食，部队是很难驾驭住的。因此皇帝和公卿的饮食，加之三辅地区恰逢旱灾，粮食成了黄金般金贵的东西。杨奉、董承与张济因此有了很大矛盾。这时候，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传到了刘协耳中：李傕、郭汜后悔了，正率大军追击而来，要把皇帝夺回去。刘协身边人不少，但不是公卿，就是宫人，根本无法抵抗。杨奉、董承看穿了张济这一路上虽然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根上仍是私心作祟，加之现在皇帝在自己手上，一路上也算是兢兢业业并得到了刘协的认可，封为了将军，二人成为了与李傕、郭汜平级的将领，自然要站在了皇帝身前，保护刘协的安全。杨奉、董承与汉献帝的“革命友谊”算是结下了。

        杨、董二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利益上对汉献帝的忠诚，面对大军作战非常勇猛，有精神食粮的加成，即便兵不多也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可是原本就不多的兵，要保护的是皇帝和公卿，更糟糕的是还有宫人，以及搬家似的带走的很多政府文件与奇珍异宝，这些都是战场作战的DEBUFF，更何况追击你的人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面对的三个人李傕、郭汜、张济，他们的部队几乎就是当年黑魔王的全部精锐了。

        这场战斗最终以杨奉、董承的惨败结尾，该保护的全都丢掉了，要不是皇帝本人在杨彪等的死命保护下，加上自己算是有一定的逃亡经验，九死一生地最终终于逃回了洛阳。看着大火几乎焚尽的宫殿废墟，刘协不禁潸然泪下：我这是从一个废墟，逃到了另一个废墟啊！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能够保护我的，虎狼之师仍然在向洛阳进发的路上，朝不保夕啊！

        没有安定下来，封什么官职都是守不住的，更别提荣华富贵了。见汉献帝沮丧的样子，身为臣子的董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给刘协提了一个宿命的建议：招兵勤王。“听说在兖州，有一个叫曹操的人兵多将广，在冀州的袁绍比他还强很多。天下拥兵者很多，但能解咱们的近渴的当属他俩。不如下诏命他们其中一位前来保护我们。”

        刘协也是颇为无奈，董卓进京的残酷历历在目，现实又要让他邀请另一位进京，不知前路何如啊！于是，刘协送信给了曹操，袁绍那边暂且不表，但方式都是一样的：密诏。不知董承与刘协这对“革命伙伴”是否知道“密诏”这两个字对他们意味着的，是生与死。

        公元196年秋天，曹操在荀彧的建议下，亲自带兵抵达了洛阳。很快，曹操就带着刘协回到了他的根据地许县，这就是一段大家非常熟悉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了。在另外一边的长安，张济因为粮草问题想抢荆州刘表地盘上的粮食，结果中箭意外身亡了，他的侄子接替了他，名声更大，叫做张绣，那个给曹操带来深深心理阴影的男人。李傕在2年之后被曹操击败，诛灭三族。郭汜被自己的部将伍习杀死。杨奉在汉献帝到达洛阳1年后，由于为人傲慢，被左将军刘备诱杀。到此，董卓最为信任、倚重的部下全部不得好死。老天爷是真开眼啊！

        乱世之中更能看出谁是真正聪明人。贾诩在李傕兵败时，非常幸运地因为母亲去世回家守孝，成功避开了这一段杀戮时刻。他最后选择投靠了张济的侄子张绣，主导了后来对曹操的物理打击。陪伴刘协回洛阳的另一个重臣太尉杨彪，在汉献帝到达许县后，就看出了曹操的德性，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厌恶曹操，甚至看出了这人绝不是汉室江山的守护者，但凭借豪门大户、世家大族的加成，曹操拿他真是毫无办法。最后在公元225年以84岁高龄去世，活得比贾诩还要长。顺带一提，杨彪的儿子也是一个让曹操颇为头疼的人，他就是杨修。众所周知，曹操头疼后多次杀人。可怜杨修恃才傲物，就是头衔比父亲杨彪少了一点，没能保护好他自己，最终被杀。

        可以说在东归洛阳的路上，董承表现可谓是上佳的。安定下来后，汉献帝刘协给了他再进一步的封赏：迎娶了他的女儿，董承成为了国舅。革命友谊之上亲加亲，董承成为了汉献帝刘协真正的、唯一的自己人。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