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少年团//联笔//Vante//水仙//沉眠篇】

是我失去我了吗,不然是我得到你了吗
——《Singula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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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te.”
金色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他向唤他的佛罗吉娅望去。
仿佛一层轻纱似的浅薄雾气笼罩着维斯托尼斯湖,Vante可以清晰地看到雾气凝结成的小水珠挂在佛罗吉娅鸦羽般的长睫上,那张早已铭记于心的面庞却在恍惚中有些看不清了。
她迷人的琥珀色眼睛似乎比平时更亮了几分,透过层层带着虚幻意味的飘渺显得真挚而惑人。
“Vante,我爱你。”声音里带着沙哑的低沉,暧昧又缱倦。
少女含情脉脉地带着笑意,脸颊上的醇红就像酒后微醺,清纯的水眸有些妩媚地上挑,引得Vante无法挪开视线。
她白色的纱裙早已被浸湿,紧紧贴着浮出水面的上半身,曲线毕露。裙摆浸在水里,随着微风拂过湖面漾出层层縠纹。
又纯又欲。
“你爱我吗?”佛罗吉娅嗓音放缓,目光紧紧锁定他的眼睛,再慢慢靠近,悄无声息地攀附上他的肩。
见Vante并无反驳之意,她露出满意的微笑,伸出双臂像株柔软的藤蔓般缠上去。纤白十指插入他的头发,压得他靠向自己,递上饱满的朱唇,瞬间温热轻缓的吐息充斥了Vante的耳廓。
像情人间的轻柔呢喃,她附于他耳边低声道:‘‘那就到水里来吧。”
到水里……
到水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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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维斯托尼斯湖常常是氤氲着雾气的,隔了层模糊的水气,弥漫的湿度紧紧粘在浅滩的水草上。湖水似乎还泛着昨夜的寒凉,此时显得有些静谧。待到阳光兀自穿过云层,把光一点点揉进湖里,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抖动的金线似的。
水珠从草尖掉落,草野蹦跳起来,叮咚一声圆形的水纹蔓延开来,响起朦胧的回声。
“唔……”佛罗吉娅揉着眼睛从湖畔的石板上抬起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嗯,睡得挺香的,就是有点费脖子。
罗媞斯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正洒在佛罗吉娅身上,这位泉水精灵的皮肤散发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看起来纯真又娇美。
“罗媞斯!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刚缓过神来的佛罗吉娅一抬眼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惊喜得声音都有些不稳。
“瞧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水泽仙女!就算是维斯托尼斯湖也算不上不请自来吧?”罗媞斯默默翻了个白眼,“倒是你,好好的西波克瑞涅不待,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说这个,”佛罗吉娅显得有些兴致缺缺,“还不是德律奥佩非要拉我过来,说这附近有个美男子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知道这丫头一大早的躲到哪里去了。”
“她说的是Vante吧?”罗媞斯一听就来劲了,兴奋的神情和民间热衷于八卦闲话的妇女没什么两样。
佛罗吉娅没什么反应,罗媞斯却一点也没受影响,持续滔滔不绝:“我知道他。听说他是河神和水仙的儿子,生得俊美非凡、惊为天人。人们常说他得到了阿芙洛狄忒的偏爱和眷顾,就算是太阳神阿波罗都要逊色三分呢。”
佛罗吉娅没见过太阳神阿波罗,也压根没听说过那位Vante,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在众人面前端庄温婉的水泽仙女手舞足蹈。
“我还听说过一个秘辛,”头发上缀满花瓣的德律奥佩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神秘兮兮的,“听说Vante出生时,一位祭司被问到他是否会长寿,你们猜那个祭司怎么说的?”
“怎么……”罗媞斯想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却被骤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立马推着佛罗吉娅她们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Vante!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到底要怎样才肯接受我?”女声有点气喘,显然是一路追着前面的人过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听上去既无奈又绝望。
Vante?这是吃到刚刚谈论的正主的瓜了?
听听这悲伤的表白,啧,佛罗吉娅摇了摇头,又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伊可,我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了。”低沉好听的声音,话语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厌烦,“如果你还有点羞耻心的话,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山林仙女伊可?听了一耳朵的罗媞斯和德律奥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由于长得讨喜,年纪又小,伊可在山林时也算得上是众星捧月。她从没听过这么重的话,朝Vante奉上的一颗滚烫的心和仙女固有的自尊狠狠摔到地上,被践踏粉碎,四分五裂。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伊可的哭腔带着颤,时不时啜泣几下,听上去怪可怜的。
俗套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一直没有出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佛罗吉娅心中突然涌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来,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一睹这位传闻中美男子的尊容。
带着一丝侥幸,佛罗吉娅稍稍侧了侧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外面探出头。
等罗媞斯反应过来要拉住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Vante是背对着她们这边的,根本看不见脸,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展现他近乎完美的身形。
从肩膀到腰线,青年的俊美和少年的单薄在他身上同时体现,既不矛盾也不违和,完美交融在一起。
身量高挑,肩膀很宽,腰肢劲瘦没有一点赘肉,上半身形成完美的倒三角。手臂上的肌肉没有那么明显,流畅的弧度显得很有力量。双腿笔直修长。
如此优美的身体线条,只一个背影就令人心旌荡漾。
直到被拉回来佛罗吉娅的眼神还微微凝滞地发直,无法聚焦。
“佛罗吉娅?”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耳边传来罗媞斯压低的有些焦急的气音。
“佛罗吉娅,你没事吧?”见身旁的好友似乎回过神了,罗媞斯吁出一口气,又换上了一副戏谑的表情,“看到Vante了?”
“这下知道我说的不是夸张了吧?”罗媞斯朝着她挤眉弄眼,“好啦,别愣着了,人家都走了。”
佛罗吉娅一副不信的表情:“伊可还在那儿呢。”
“Vante走了。”德律奥佩凑过来,若有所思地喃喃,“不过……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我刚刚瞥见他走之前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
“好啦好啦,就算看到了又怎样?”罗媞斯推着两人离开,“快走吧,要是伊可发现我们偷听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一阵清浅的拨水声响起,湖面泛起涟漪,不多时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湖畔只剩伊可一个人瘫坐在地上,悲伤的啜泣破碎在风里,空气似乎都弥漫着苦涩的气息。
天色好像一下暗沉了下来,草地沙沙作响,伊可的裙摆被猛烈的风吹得高高扬起,打理好的长发胡乱地拍打在她的脸上。
“可怜的孩子,你似乎很需要我……”阴沉的女声响起的一瞬间像是吐着信子的蛇缠绕上脊背,瘆得伊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是谁?”慢慢显现在伊可眼前的奇怪女人长着满头蛇一般的发,血红的眸子看得她害怕地后退了好几步。
“复仇女神涅墨西斯。”
“复仇女神……”伊可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你来找我?”
“怎么?我可是听到了你的诉求才来的。”涅墨西斯俯视着伊可,血眸中映出几分讥讽。
“我并没有……”
“见到我的大部分人都会否认,”涅墨西斯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聊,“不管你是否清楚,事实是,你的心召唤了我。”
“你不记恨他吗?”涅墨西斯紧紧盯着伊可的眼睛,仿佛带着蛊惑的恶魔一步步引人踏入深渊,“你曾是多么骄傲的人啊,现在却为了Vante放下身段,从山林跟到了维斯托尼斯。”
“你把一颗真心捧出来给他,卑微到尘埃里,可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将你伤得那么深,你还要继续容忍吗?”
“难道不想报复回去吗?”
“既然他无法爱你,那就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住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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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Vante打着卷的发梢,亲吻着他的足音,撩起披风的下摆。
阳光照射的光影投在他足以媲美雕塑的立体五官上,微垂着的浓密睫毛显得表情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淡漠。
“早上好呀,亲爱的Vante!”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聒噪得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Vante,好久不见,你还是那副老样子。”赫尔墨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又笑着调侃起来,“不愧是有名的美男子呢,真是连嫌弃的表情都俊美无比。”
“可不是嘛。”另一道一模一样的说话声在不远处的树上响起,见Vante终于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坐在树杈上的“赫尔墨斯”朝他摆了摆手,“Vante,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目光流转,Vante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与树上那人相差无几的赫尔墨斯,醇厚如葡萄酒般的嗓音波澜不惊:“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可不是什么把戏。”赫尔墨斯轻哼,朝树杈那边扬了扬下巴,“Vante,你可看好了。”
话音刚落,树上的“赫尔墨斯”就顺势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又变成了一副女人的模样。
“他们都是我。”见Vante的眼神暗含一丝不解,赫尔墨斯也憋不住了,干脆一吐为快,“准确来说,是我的影子。”
“很神奇吧?”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赫尔墨斯一边抬手示意那人过来,一边朝Vante狡黠地眨眨眼,“我可以随意改变影子的性格样貌,因为他们是我内心的影射。”
“而且他们都是真实的,有自己的思想,你甚至可以把他们当作独立于我之外的个体。”
“说实话,Vante,我觉得你很需要一个这样的影子。”回想了一下每次见到Vante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长久地蕴含着厌世的情绪,赫尔墨斯摇了摇头,“不过也确实,像你这样完美的人,似乎只有你自己……才配站在你的身边。”
赫尔墨斯喋喋不休了好久,突然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有些过于安静了。
Vante垂着眸,刘海微微挡住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
赫尔墨斯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干脆闭了嘴。
一片沉默中,Vante提起垂至足踵边的长袍,准备迈步离开。
“Vante!”见他要走,赫尔墨斯连忙叫住他,“我可以让这样的影子出来陪你,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虽说总是独来独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你也会觉得孤独吧?你心里……其实是渴望有个像你一样的人在你身边的不是吗?”
Vante脚步一滞,并未转头,声音却泛着凉意:“赫尔墨斯,我与你并不算熟。”
“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世人皆道Vante是倾倒众生的美男子,是美神阿芙洛狄忒最得意的作品,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不少神族看到他都自惭形秽。
可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Vante刚出生时,一位祭司被问到他是否会长寿。
“只要他不看到自己。”
自那以后,父母家人就奉这句话为箴言,为了不让Vante看到自己的样子,明令禁止他靠近镜子玻璃、河流湖泊和一切能反射出他身影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其真实性。
只不过他们不敢试。
成年后的Vante独自生活,身体一边反叛地叫嚣着、疯狂地想要打破所谓的“箴言”,一边因为一直以来的习惯和对未知没来由的恐惧不敢再向前一步。
就如同他一边睥睨着、厌弃着周遭的一切,放任自己麻木地悬浮在半空中,逐渐失去感知力,一边暗自期待着流星划破黑夜、撕开他的粉饰太平,即使是滚烫得足以将他燃烧殆尽也在所不惜。
因为感受不到真实的存在,Vante常常感到迷惘,不知自己的时间有何意义。莫说是赫尔墨斯,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Vante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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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一向慷慨,大片大片地洒满了整个维斯托尼斯湖。湖水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碧蓝的天空,水天一色,相接的边缘处只是极细的一条线,空旷得让人分辨不出虚实。
明明是灿烂明亮的景色,Vante却莫名生出一种虚妄之感。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他开始对目光所至、手之所及的事物产生其并不真实的想法。清晰的、可见的、那些有实感的,却似乎总带着恍惚昏聩的虚影,堪堪漂浮在空中,仿佛泡沫般地易碎。
芸芸之中,最虚幻而无法捉摸的似乎是自己,一个主观意识体。
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去试探自己的存在是否是真实的。
Vante已经行至湖畔,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走了,脑中却混沌一片。仿佛处于清醒的梦境中,脚步继续无意识地向前。
如果……到湖边……又会怎样呢?
湖水足够清澈,平整如镜。一瞬生出的期待和刺激令心脏在咚咚的跳动声中微微发颤,蔓延至全身。微妙的失重感侵袭进胸腔,致使他不得不半跪下来。
一手撑在岸边,Vante倾身向湖水探去——
像奥林匹斯圣山山脉上最纯净的一捧雪,天高朗阔之上的一抹流云。Vante一头浅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白皙的脸上骨相优越得近乎完美,高挺的希腊鼻将光影分层,嘴角微微下撇,显出几分高贵的厌世感来。
微垂的卷翘睫毛下是一双深邃迷人的靛蓝眼眸,温柔含情却暗藏着冷漠的攻击性,像表面平静暗中波涛汹涌的海一样把盯着它们的人卷入,使误入者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
美得惊心动魄。
正潜在水中的佛罗吉娅一抬头看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幕,惊地一个不稳便浮上了水面。
另一个人的身影突然从倒影的正下方显现出来,带着影子所不具备的实感。Vante尚未反应过来,一刹那倒影破碎,水花像碎裂的星子一样迸溅上Vante雪白的衣袍下摆,瞬时开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他盯着从湖中浮上来的湿答答的少女,海藻般的栗色长发紧紧贴在她曼妙的身躯上,一双雾蒙蒙的大眼带着水气,此时正迷瞪瞪地望着自己。
指腹捻了捻长袍濡湿的部分,Vante低笑一声,尾音带着颤,入耳有种微妙的性感。
“影子?”明明是问句,从Vante口中说出来却偏偏成了笃定的陈述句。
自己的倒影忽然变了副模样,虽然以往从未曾谋面过,但面前的人给他一种似涓涓细流般浸润入肌理的亲切感。
结合上午赫尔墨斯对他那个特别的影子的介绍,Vante觉得自己的思路得毫无破绽。
影子,很合逻辑的想法。
他一向对自己自信甚至自负,所以认为完全没有再询问当事人的必要。
按照常理,Vante觉得此时自己应该是愠怒的,毕竟是赫尔墨斯不顾他的拒绝让他碰到了自己的影子。
奇怪的是一旦对上女孩闪着柔光的琥珀色眸子,对上她清透明媚的一张脸,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佛罗吉娅扶住岸边的石块,堪堪稳住身形。还未从Vante猛烈的美颜暴击里缓过神来,便依稀听到他说了什么,懵懂地接了句:“什么?”
Vante眉眼含笑,弯起的眸子里盛满了细碎斑驳的光,浮光掠影般,同他这个人一样美得如梦似幻。
“有名字吗?”女孩的发尾还在滴着水,他坐下来,目光随意地落在水滴落时折射的太阳光线上。
“佛罗吉娅。”虽然觉得Vante问问题的方式有点奇怪,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佛 罗 吉 娅。”名字在Vante的唇舌边缓慢地转了一圈,像是品红酒般被他大提琴似的低醇声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连吐息都带着无端的撩拨和暧昧。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确确实实因为Vante念了一遍自己名字而脸红了。
少女瓷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玫瑰色的红晕。Vante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个影子……有点可爱呢……
“不准备从水里出来吗?”阳光很明亮,却没什么温度。北地的气温一向偏低,他看着自己可爱的“影子”在风中瑟缩了一下,心中微微泛起涟漪。
佛罗吉娅歪了歪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见佛罗吉娅没有说话的意思,Vante轻叹一声,修长白净的指尖探上肩胛边金色的搭扣。
喀嗒。
清脆的一声,搭扣应声打开,命运的齿轮也开始转动了。
深蓝的披风顺着流畅的肩线滑落,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佛罗吉娅低头看着把披风披在自己肩上的人,分明是一件及其简单的事,放在他身上却总有种迷人的优雅从容。
其实她根本不会感觉到冷。
但是带着清浅温度和花香的披风包裹住自己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喀嗒。
搭扣再次扣上了。
谁的心也被扣上了。
Vante向后仰了仰,看着自己宽大的披风搭在女孩细瘦肩头的滑稽模样,优美的眼型蒙上一层淡淡的温柔的光晕。
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朝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是坦诚亦是接纳。
“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
“我的……佛罗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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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水下,似精灵又似蝶般的白色裙裾纷飞翩跹,流动的冰冷裹满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佛罗吉娅却诡异地嗅到一丝水仙花的淡香。
以鼻尖为起点,更清晰的花香忽然一瞬侵袭上来,猛烈却不浓烈,带着突兀又顺理成章的温热迅速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咫尺之间,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佛罗吉娅猛地睁眼,撞进了Vante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幽深瞳孔里。
她曾有幸在夏夜见过星子落入水底的场景。黑夜与水流交织涌动,轻柔地涤荡着满目细碎的璀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此刻陷入Vante惊艳众生的眸子里,她顿时觉得万籁俱寂,星河难拟。
呼吸缠绕,羽睫交织,带着淡淡花香的温暖气息将两人层层裹挟,像一个迟迟不愿醒来的幻梦。
眸光微动,谁的呼吸心跳开始紊乱。
唇线轻触,是有意无意,无从得知。
柔软潮湿的幽香仿佛自唇齿间炸裂开,顺着皮肤侵入肌理,在五脏六腑内盘旋,甚至无休止地蔓延至指尖,余味沁香得漫溢出来。
温热的触感从唇畔缓慢地下移,偶尔在下颌处徘徊一阵,最后落脚在流畅的锁骨边,喷薄而出的热气似乎填满了凹陷的颈窝。
细细密密的舔舐啃噬仿佛带着电流,佛罗吉娅被他的暧昧缠绵感染得酥了半边骨头。
湖水严丝合缝地裹挟住两人,呼吸间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气泡逆着水面透下的丁达尔光线升腾起来,像一个个装满秘密的小室折射出瑰丽迷幻的色彩,最后在临近水面时骤然破裂。
光影明暗间,感官知觉无声无息一一淡化,Vante的面容开始在昏聩的视野里摇摇晃晃,恍惚不清起来。水下光怪陆离的幻影重重叠叠,似乎要把他割裂开。
水仙花香上下浮动,浓厚得昏沉。等佛罗吉娅迷离了好一阵再微微缓过神时,Vante早已像残破的蝴蝶一样缓缓向下沉溺。
她猛地惊醒,想要开口唤他,想伸出手拉住他,却像神魂分离了一样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Vante不断地沉向水底。
昏暗的湖底不知何时生满了绯红的水仙花,像天边被红色霞光轻抚的流云一样看上去柔软又飘渺,让人忍不住想就此消弭,沉眠于里。
Vante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砸进了水仙红云里,被柔和地包围住。
她却透过层层暗涌的水流和纷乱的视线轻而易举攫取到他的眼神,异常平静,仔细看还夹杂了丝丝她看不懂的、无法描述出来的情绪。
还未待佛罗吉娅分辨出那些难以捉摸的微末细节,原本温软的水仙忽然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层层叠叠地将跌进去的Vante淹没,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稠丽的花香味浓烈得诡谲,主冠纯白的水仙张着裙边似的红口副冠绮靡纷奢地席卷上来,一种来自暗夜的阴柔艳丽无声无息占据所有感官视野。
强烈的窒息感。
……
不甚清醒地睁眼时已经是傍晚,橘红色的斜阳透过一片摇曳斑驳的树影映在佛罗吉娅素白的裙边,夹杂着被揉皱的花瓣散落一地。
刚刚……是梦吗……
佛罗吉娅低头看了看掌心里被蹂躏得汁水四溢、七零八落完全不成样子的水仙花,直接忽略了那几条明显被自己指甲掐出来的红痕。
可是……为什么这种悲伤绝望的感觉如此真实呢……
梦中成片成片铺天盖地的绯红似乎还在眼前晃动,眼前夕阳的笼罩混杂着水仙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莫名觉得呼吸困难。
依稀记得,佛罗吉娅上一次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还是几年前,无意间听到Vante称她为影子的时候。
影子……是他的影子,还是别人的影子?
佛罗吉娅还记得,自己因为这两个字纠结了很久,久到维斯托尼斯湖中的水涨了又退,久到Vante栽下的水仙花已然蔓延了大半个湖岸,久到几乎人人皆知常年跟着Vante的少女是他的影子,久到有一天她再次想起来时,发现脑中连Vante当时的语气神态都像蒙上一层薄雾一样模糊了,她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说过那句话。
所以,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佛罗吉娅垂下眼睑,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
有时候会问自己,明明,能一直待在Vante身边就应该很满足了啊,为什么要贪心别的东西呢?是影子还是佛罗吉娅很重要吗?反正都是你啊。
是啊,很重要。
那不一样。
曾经的佛罗吉娅会执着于这之间的区别,就像她执着于去纠结自己和Vante之间微妙的关系一样。
在他的心里,她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曾千百次想要去试探,想把Vante风一样难以捉摸的心剖解开,再将自己的一席之地看个清楚明白。
或者直接问出来也好。假想着一向完美的他会不会也有表情皲裂的一天,她甚至自虐一般地疯狂脑补他们痛苦地互相伤害的样子。
可是她不敢。
她不敢赌。
一丁点都不敢。
Vante给佛罗吉娅的温柔和亲近是他不曾给过任何人的,光是这一点偏爱变得岌岌可危就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毕竟佛罗吉娅心里清楚,那些原本不属于她。
起初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在Vante的心房里意义非凡只是因为,好运气地捡了一张名为影子的入场券。
甚至还恃宠而骄,觉得应该把佛罗吉娅的自我意识拿到明面上来。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可笑。
明明是万丈悬崖是吊着的钢丝绳,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这是一条平坦宽广的康庄大道?
在Vante面前,她似乎只能选择当一个懦夫。
幸好这个道理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佛罗吉娅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粉饰太平地蜷缩在影子的阴影里,安抚着告诉自己要知足,另一半面目狰狞叫嚣不已,狂躁地想把关着自我的牢笼打开。
……
“佛罗吉娅?”
Vante怀抱一束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水仙花,轻笑着唤她,眼睛好似两弯月牙。如同猝不及防进入她的生命一样,悄然踏至她身旁。
“嗯?”佛罗吉娅望向他,同时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目光落到递过来的花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又是……水仙……
“Vante,”用力将心中的皱襞熨平,她故作轻松地朝他展颜,“是想让整个维斯托尼斯湖岸都生满水仙吗?”
见佛罗吉娅没有接,他不甚在意地收回手,眉目清浅,语气淡淡的:“不是说喜欢?”
闻言她顿了一下,迟缓地想起最开始因为水仙花是Vante身份的象征,自己为了讨他欢心,曾说过喜欢水仙花之类的话。
真有那么喜欢水仙?也不尽然。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一种事物,并不是源自事物本身,而是因为它代表的特殊含义。
当初的佛罗吉娅,不过是……借着说喜欢水仙的契机,将深埋心底的情意宣之于口罢了。
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他会一直记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呢?Vante隐藏在冰面下的,独予她一人的温暖。
换作是几年前一无所知的佛罗吉娅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只是,那时的佛罗吉娅并不知道这些,而她也早已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现在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心底微微触动之时,叛逆的因子悄无声息滋长,脱口而出的话像冰冷的暗箭刺得胸腔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此花以你的名字来命名。”
(注:水仙花 Narcissus)
她听到自己语气中暗藏着的狠厉,报复的快感还未升腾起来就后悔了。
Vante其实还有个名字,叫纳西索斯。
Vante • Narcissus
纳西索斯原本是如同水仙一般清白干净的名字,如今却被冠以“自恋”的含义。
人人都认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这并非是件多么令人不齿的事,却像溅到白袍上的水印一样,成为了妒恨Vante过分完美的人口中的污点。
自恋的词义算不上好,在不明真相的众人看来惊才绝艳却孤高冷傲的纳西索斯倒是挺符合的。
人们享受造神的欢愉,也贪恋毁神的快意。 亵渎至甄至纯的洁白、毁掉气势恢宏的神庙、将完美无缺的神袛拉下神坛,是所有在无聊痛苦中麻木不仁的愚众最喜闻乐见的节目。
只需要最低限度的成本,便能收获最高限度的乐趣和抚慰——毁掉他人的一切美好来满足自己龌龊的嫉恨心理的乐趣和抚慰。
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Vante当然什么都知道,却一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从未表过态。
“是吗?”此刻面对佛罗吉娅明显带着情绪的话,Vante的语气一如既往微微冷然,听不出悲喜,“可我并不感到荣幸。”
他在否认。
在Vante的潜意识里,佛罗吉娅并非只是投射自己内心需求的影子,而是一个,能陪着他、慢慢引导着他从自我的世界里走出来的爱人。
可惜他从未意识到。
她更不会明了。
佛罗吉娅瞥向Vante漂亮得不真实的侧脸,试图从他的面无表情中窥探出哪怕是一丝泄露的情绪。
碎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角微微向下,冷硬的线条在昏暗的天色下竟透出一种委屈落寞的感觉。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罗媞斯说的“没有人能拒绝Vante”。
是啊,没人能拒绝Vante。
起码她不能。
抬头望了望天边即将消逝的霞光,似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抬手想要从他怀里抽出那束花。
不曾想Vante干燥温暖的掌心圈住了她的手腕,琉璃般的眼底映出一丝狡黠,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轻而易举地牵制着纤细皓白带向自己的方向。
倒在Vante怀里的一瞬间,佛罗吉娅清楚地从震颤发麻的心跳声中分辨出了掺杂其中的花瓣和枝叶碎裂的清脆声响。
急于掩饰的慌乱裹挟着残破的水仙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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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墨西斯,”凝视着水晶球的少女突然气急败坏地开口,紧紧攥着裙边的指骨发白,“你一直跟我说要等,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急什么?”涅墨西斯饶有兴趣地看着水晶球里的画面,纤薄嘴角溢出耐人寻味的笑,“时机成熟了,才会更有意思呢。”
伊可胸口起伏着,看上去很激动:“怎样才叫时机成熟?每次看到Vante和那个该死的影子在一起我都气得快要发疯!”
轻蔑的视线转移到伊可身上,涅墨西斯睨着的眼微眯,上挑的尾音里带着冷笑:“真沉不住气。”
“那便如你所愿。”
“Vante.”
金色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他向唤他的佛罗吉娅望去。
仿佛一层轻纱似的浅薄雾气笼罩着维斯托尼斯湖,Vante可以清晰地看到雾气凝结成的小水珠挂在佛罗吉娅鸦羽般的长睫上,那张早已铭记于心的面庞却在恍惚中有些看不清了。
她迷人的琥珀色眼睛似乎比平时更亮了几分,透过层层带着虚幻意味的飘渺显得真挚而惑人。一向透亮的瞳孔快速闪过一丝无神的混沌,待到他意欲探究时却早已消褪。
心中隐隐生出诡异的不对劲来,方才并不像自己眼花了。
‘‘Vante,我爱你。’’他来不及深想,佛罗吉娅低低出声,带着沙哑的嗓音暧昧又缱倦。
Vante,我爱你。
我爱你,Vante。
看啊,我这个胆小鬼,今天终于勇敢了一次呢。
只是很可惜,这句话不是我亲口对你说的。
因为佛罗吉娅口中的那三个字永远都是明亮的。
为什么,即使自己原本的灵魂已经沉睡在了变成傀儡的身体里,我依然感受到了从心脏传来的疼痛呢。
为什么,我觉得此刻悲伤得快要落泪了。
失去自我意识的少女依旧含情脉脉地带着笑意,脸颊上的醇红就像酒后微醺,清纯的水眸有些妩媚地上挑,引得Vante无法挪开视线。
她白色的纱裙早已被浸湿,紧紧贴着浮出水面的上半身,曲线毕露。裙摆浸在水里,随着微风拂过湖面漾出层层縠纹。
又纯又欲。
螺纹状的水波顺着边界一圈圈蔓延开,漩涡一样想要把意识渐渐不清醒的Vante卷入进去。
“你爱我吗?”佛罗吉娅嗓音放缓,目光紧紧锁定他的眼睛,再慢慢靠近,悄无声息地攀附上他的肩。
爱?
因漩涡拉扯而恍惚的意识迟缓地停顿了下来。
上一次听到“爱”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呢?
Vante微微阖上眼睫,耳边仿佛又响起低低窃窃的私语声。
“你喜欢Vante啊?”
“听我一句劝,虽然他长得好看,但还是不要越陷越深了吧。”
“为什么?”
“他不会回应你的。’’
“祭司大人说,Vante永远没法爱别人。”
......
可是,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啊。
不管是别人还是Vante自己,从来都没人试着带他走出那个“没法爱别人”的限制圈。他们所有人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祭司口中的“与神的对话”,宁愿先入为主地臆断孤高的Vante就是薄情寡义,也不愿意试着哪怕是多接触一下他。
直到佛罗吉娅出现后人们才渐渐意识到,Vante不会爱别人,但佛罗吉娅不是别人。
她可是Vante的影子。
她就是Vante自己本人。
像Vante这样自恋的人,果然只会爱自己吧。
是吗?
众人都这样想就一定是对的吗?
眼波流转,他再度望向揽着自己的佛罗吉娅,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抛开影子这层身份不谈,佛罗吉娅与旁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回想她陪着自己的时光,在这不长不短的三年五载里,他们在深秋叶落时去湖边种他的水仙花,于开春之时偷挖酒神狄俄尼索斯埋在地底的葡萄酒,在天边朝阳落霞的绚丽中拥抱彼此,在星子簌簌落下的丛林中秘密地接吻。他们一起走遍维斯托尼斯的每一寸土地,数遍每一片路过的流云,听遍每一朵水仙花绽放时的声音。
Vante不知道自己对佛罗吉娅是喜欢,习惯,依赖,抑或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爱。
因为从没人向他解释过这些词都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确实与旁人都不一样。
也与Vante认知中的自己不一样。
那么,自己是不是,并非如祭司所说的那样,而是有能力去爱别人的?
呵。
Vante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一个没有任何事实支撑的假设却能让他想得这么认真。
所以,是爱佛罗吉娅的吧。
见Vante并无反驳之意,她露出满意的微笑,伸出双臂像株柔软的藤蔓般缠上去。纤白十指插入他的头发,压得他靠向自己,递上饱满的朱唇,瞬间温热轻缓的吐息充斥了Vante的耳廓。
像情人间的轻柔呢喃,她附于他耳边低声道: ‘‘那就到水里来吧。”
海妖塞壬的引诱是裹着甜蜜糖霜的剧毒 。
诱人的妖精亲了亲猎物莹白小巧的耳垂,空灵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
“到水里......”
“到水里来吧......”
/
“是我失去我了吗,不然是我得到你了吗”
水花像水仙盛开时的花瓣一样以美丽的洁白为中心迸溅开,翻涌起的细碎泡沫好似流云般在水面摇曳。阳光直直地探射过来,和湖岸边的那一片一样地刺眼。
Vante养了这么多年的水仙,每一次都身着素白的长袍,高贵又挺拔地立于碧蓝的天空下,对每一个俯视着它们的角度都烂熟于心。
现在置身冰冷的水里,他被迫仰起头,看着阳光照射的那一隅水仙开着素白的花,高贵又挺拔地立于水底碧蓝的天空中,闲适而烂漫。
那片水仙旁还滞留着他的温度。方才少年冷白的面庞上眼尾嫣红,喉结滚动,像是再也无法忍耐,勾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低头狠狠吻下去。
许是因为他本就对她不曾设防,又或者是因为覆上吻的他确实将满腔的真心投入,被拉下水简直是一件顺理成章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水里真的很冷。
即便岸边的阳光洒满大片的水仙花,即便与所爱之人的吻甜美而炙热,即便周围的一切都如此安定祥和,他依旧感觉冷得刺骨。
Vante有些懊恼。
一定是因为水都漫灌到眼睛里了,不然他为什么只能像看那些水仙花一样,被迫仰视着佛罗吉娅离自己越来越远。
佛罗吉娅......
Vante想要开口叫住她,却忘了湖水正密不透风地裹挟住自己。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气泡逆着水面透下的丁达尔光线升腾起来,仿佛每一个泡泡里都装满了他未曾说出口的字句。
“佛罗吉娅,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躲在维斯托尼斯湖边的大石头后面,那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影子。”
“佛罗吉娅,栗色头发配琥珀色眼睛真的很美。”
“佛罗吉娅,我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穿白色衣裙,因为看起来与我的白袍很搭。”
“佛罗吉娅,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没有那么喜欢水仙花。”
“佛罗吉娅,其实我在湖边种水仙花,是为了让你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能想起我。”
“佛罗吉娅,我知道刚刚那个不是你。因为我的佛罗吉娅很清楚我不会水,她绝对不会抛下我。”
佛罗吉娅,如果真的是你对我说‘‘我爱你’’就好了。
佛罗吉娅,其实,后来我几乎没有把你当作影子看的。
佛罗吉娅,我刚刚竟然在想,如果你不是我的影子该多好啊。
佛罗吉娅,我是不是疯了。
佛罗吉娅,你是那颗划破我永夜的流星吗。
佛罗吉娅,我好像明白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佛罗吉娅,......
......
佛罗吉娅,我爱你。
要是再靠近一点,把那些气泡戳破,是不是你就能听到了?
灿烂的阳光透过水面荡漾的菱形波纹,反复无常地重叠又分散,将无数网格状的暗影嵌到白皙的皮肤表面,似乎要把他割裂开。
流动的冰冷顺着与外界相连的管腔猛烈地倒灌进身体里,灼烧的撕裂感仿佛自胸腔炸裂开,循着筋络的轨迹四下游走蔓延,烫到喉头涌出腥甜,像有成千上万只火蚁残暴地撕扯啃咬、疯狂地啮心噬骨。
光影明暗间,除痛感激烈如斯,其余感官知觉悄无声息一一淡化。意识开始在昏聩的视野里摇摇晃晃、恍惚不清起来。
Vante的世界摇摇欲坠。
祭司苍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只要他不看到自己。”
清晨的维斯托尼斯湖常常是氤氲着雾气的,隔了层模糊的水气,弥漫的湿度紧紧粘在浅滩的水草上。湖水似乎还泛着昨夜的寒凉,此时显得有些静谧。待到阳光兀自穿过云层,把光一点点揉进湖里,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抖动的金线似的。
水珠从草尖掉落,草野蹦跳起来,叮咚一声圆形的水纹蔓延开,响起朦胧的回声。
......
“我还听说过一个秘辛,”
“听说Vante出生时,一位祭祀被问到他是否会长寿,你们猜那个祭司怎么说的?”
“怎么......”
......
“只要他不看到自己。”
顺着皮肤侵入肌理、冰冷刺骨的寒凉与灼烧五脏六腑的炙热滚烫内外夹击,Vante能感觉到生命像指缝间的沙砾一样迅速流逝,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第一次靠近湖面的明媚午后。
那个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午后。
那个开始与流星火焰交汇的午后。
后悔吗?
后悔不信祭司的话、一意孤行去水边看到了自己,后悔遇到佛罗吉娅、开始了悲剧的命运,后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越陷越深。
Vante,你悔吗?
怎么可能。
如果不看到自己、不遇见他的佛罗吉娅,怎么能让他的认知变得真实,怎么能让他的时间变得有意义。
滚烫炙热燃烧着的流星终于划破了永夜,冰封的维斯托尼斯湖终于等来了它的春天。
Vante的世界就要被重构了。
印在耳垂上的吻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使耳蜗里的嗡嗡作响杂乱不堪地涌进大脑,隐约能听到佛罗吉娅用欢快的、娇嗔的、可怜的、悲伤的、各种各样的语气叫自己“Vante”,听到水仙花在微风拂过湖面时舒展花瓣叶片的声音,听到深蓝色海湾里鲸落发出的巨大悲鸣。
维斯托尼斯湖似乎深不见底。本就模糊的意识被反复地泡缩发涨,被剧烈地冲击摔打,被扭曲得模糊不清,被蹂躏得七零八落,被灼烧得烟尘四起。
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热烈的阳光透过云层,透过水面,透过水仙花狭线形的叶片,却再也无法透过Vante漂亮的靛蓝色眼睛了。
可是明明,明明还差一点,维斯托尼斯湖的冰就要化了啊。
天光大亮,流星终是将黑夜燃烧殆尽了。
/
橘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满池的湖水,透过一片斑驳的树影和岸边簌簌摇曳着枝叶的水仙映在佛罗吉娅素白的裙边,夹杂着凋零的花瓣散落一地。
失神涣散的目光望向湖面,视野的边缘几个晶莹剔透的气泡浮在水面上,像一个个装满秘密的小室折射出瑰丽迷幻的色彩。摇摇晃晃地互相挨挤着,却怎么都不肯破裂。
那个捧着花、踩着晚霞走向她的少年也是这样,美丽,神秘,又易碎。
可是她再也找不到那双笑起来像两弯月牙的眼睛了。
强忍住眼底的湿意,佛罗吉娅抬头望了望天边绯红一片的霞光,想起从前Vante与她置气故意不理会她的时候,只要她露出一个笑容哄哄,他立马就会服软。
于是她努力地让嘴角向上扬起,使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看,我都主动哄你了,不要......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
笑着笑着泪珠就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Vante,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要你能回来,我可以说一辈子对不起。
不是说我是你的影子吗,怎么能把影子扔下自己离开呢?
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心脏绞痛得厉害,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不断落到地面上,还有一些砸到草叶上、溅进湖水里。
“佛罗吉娅。”
Vante说话时有独特的发音习惯,每次慢条斯理地念她名字时舌尖会抵在口腔中绕过一圈,配合他低醇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就像在葡萄酒里泡过一样醉人。
佛罗吉娅觉得她此时一定不太清醒,不然为什么会认为刚刚是Vante透过水面上的气泡在唤她的名字。
探身过去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地期待什么。
“佛罗吉娅,”指尖试探着触破了一个流光溢彩的气泡,熟悉的声线再次响起,“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躲在维斯托尼斯湖边的大石头后面,那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影子。”
这是......你留给我的话吗?
她愣怔了许久,回想起方才藏在泡泡中的那句话。明明是极其简单的语句,却因为大脑宕机还没反应过来,费了很大的工夫去理解他的意思。
原来,那不是德律奥佩的错觉啊......你真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指尖微颤,她又接着戳破了第二个气泡。
“佛罗吉娅,栗色头发配琥珀色眼睛真的很美。”
第三个。
“佛罗吉娅,我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穿白色衣裙,因为看起来与我的白袍很搭。”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佛罗吉娅,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没有那么喜欢水仙花。”
“佛罗吉娅,其实我在湖边种水仙花,是为了让你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能想起我。”
“佛罗吉娅,我知道刚刚那个不是你。”
……
她似乎看到她最爱的那个少年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像圣山山脉最纯净的一捧雪,天高朗阔之上的一抹流云,骄阳散发的最炽烈的光芒。
斜阳透过他漂亮的铂金色头发,在碎发上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璀璨光芒。流畅的锁骨在光的照耀下流淌出极致的美丽。
靛蓝的双眸像深渊中的星辰,干净又明亮。一边带着笑意轻抚她的头发,一边温声说:
“我知道那不是你。”
“乖,不怪你。”
天色渐暗,她在这个金色的梦境中放肆地号啕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眼前发黑,哭得胃部痉挛抽痛,整个人都蜷缩到一起。到最后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剩下一阵一阵的颤抖啜泣。
细微的噼啪声响起,最后一个气泡也破裂了。
“佛罗吉娅,我爱你。”
“是我失去我了吗,不然是我得到你了吗”
END

后记
关于本文:
这个故事中的人物全部取材于希腊神话,文中Vante•Narcissus的原型是神话中爱上自己倒影的美少年纳西索斯。但本文的具体情节和概念都为囧菇原创,所以与原版会有很大的区别。文章的不足之处其实很明显,尤其存在表意不明和小部分自相矛盾的问题。对此囧菇十分抱歉,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作为《沉眠》篇章中的一个故事,本文中沉眠的不仅仅是男主人公Vante,也不仅仅是Vante与佛罗吉娅的爱情,同样沉眠的还有Vante渐渐变得真实的自我感知力和即将被唤醒的爱的能力。
可能会有很多看文的饱饱无法理解Vante感知力出问题的迷茫矛盾心理。如果要简单概括来帮助大家理解的话,可以说他是患有自我意识障碍和现实感丧失的唯心主义者。导致他这样一个精神状态的最主要原因是一直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当然不排除思想性格的先天性以及他在成长过程中缺少陪伴和爱的因素。
要解决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困难。简单的是Vante只需要看到自己、认识自己,只需要有一个亲近之人给他足够的陪伴和安全感,给他真实的生活体验感;难的是除了他自己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如此顺理成章地待在他身边、在他心里穿梭自如了。
所以一个饱含争议的角色应运而生,泉水精灵佛罗吉娅心甘情愿成为根本不存在的影子的替身。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影子这层身份给她接近Vante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虚假的身份得到了真情,原本真心的佛罗吉娅却虚与委蛇起来(虚与委蛇是因为她不得不把真实的自己掩盖住)。
因为文中不少视角是以佛罗吉娅为中心展开的,所以有一个开放性的理解非常不易觉察。大家有没有想过,可能事实上佛罗吉娅根本就不存在,故事中的一切都是Vante臆想出来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反复出现的“是我失去我了吗,不然是我得到你了吗”(源自《Singularity》中译),这句话带入Vante和佛罗吉娅都是贴切的。
关于本文的概念就点到为止啦,其实文中还有很多隐线哦。如果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想法,欢迎在评论区提出来
关于联笔
很荣幸囧菇能参与这次花语系列的联笔活动,与另外十九位劳斯一起向大家呈现防弹的花语故事。
其实囧菇只是个刚做了一个月up主的萌新写手,这也是囧菇第一次有幸参加联笔活动。开始写文是源自囧菇的热爱和兴趣,但也少不了文圈一些劳斯给予的鼓舞和力量。与其他劳斯相处比想象中轻松愉快很多,劳斯们都非常非常棒!囧菇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非常感谢各位劳斯和读者饱饱们对我的包容和鼓励,囧菇以后会更加努力、把更好的作品带给大家的!
此外特别鸣谢活动策划糖糖劳斯@南山暮有糖 ,主题敲定、组织文手和封面制图都很用心,糖劳斯辛苦啦

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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