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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翻译】短篇小说《山茶花/生姜花》(金裕贞,1936)

2023-06-21 20:30 作者:MineralSalt矿物质盐  | 我要投稿

生姜花

今天,俺家的公鸡又被狂叨了一通。刚好是俺吃完午饭准备出门去砍柴的时候。俺正要上山,突然身后传来“扑棱棱,扑棱楼”一阵扑打翅膀的声音。俺吓了一跳,赶紧抬头一看,果然两个家伙又斗上了。

点顺家的公鸡(这家伙长着一个大脑袋,像头獾子,又高又壮)正肆无忌惮地攻击俺家那只瘦弱的小公鸡。而且它不是一般的攻击,而是扑棱棱地扑过去,狠狠地叨小公鸡的鸡冠,然后退下来停一下,再扑棱棱地冲过去猛叨它的脖子。就这样,它不断地变换着花样,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势。而俺家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每次挨叨之后,只是嘴贴着地发出“咯咯咯”的惨叫而已。伤口还未愈合的面部,这次又被叨得是鲜血淋漓。看到此情此景,俺仿佛感到自己的脑门在流血,气得两眼直冒金星。真想举起拐棍冲过去狠狠抽一顿点顺家的公鸡,可俺又改变了主意,只是过去挥了几下把它们给拉开了。

这次肯定又是点顺这丫头让它们斗上的。不用说,分明是她想气俺。这死丫头,最近也不知咋了,处处和俺过不去。

就拿四天前的土豆事件来说,俺可是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啊。

这个丫头,要去采野菜你就去采好了,干吗在人家做篱笆的时候来捣乱。而且还蹑手蹑脚地走到人家的身后,装着很不在乎的样子说什么——

“哎!就你一个人干活呀?”

就是前两天,俺和她还不怎么说话呢,而且见了面也像没看见似的,可这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真是莫明其妙。一个小不点的丫头冲着忙活的人说什么废话嘛。

“啊,不自己干还要拉一帮人干啊?”

俺冲口对她说道。

“你就爱干活吧?”

她又说:

“夏天再干也来得及嘛,干吗现在就做篱笆呀?”

她啰里啰嗦地说了一阵子,然后像怕人家听见似的,用手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可笑的事嘛,俺怀疑天气一转暖这丫头有点不正常了。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回头朝自己的家张望了一下,突然从裙子里面抽出右手,把什么东西伸到俺的下巴前。也不知是啥时候烤的,三个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放到了俺的手上。

“哎,你家没这个东西吧?”她得意地大声说了一句。还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是她给的那就不得了了,让俺在这里赶紧吃了它。随后她又说:

“知道不,春天的土豆是最好吃的。”

“俺不吃土豆,你自己吃好了。”

俺连头也没回,伸手从肩头把那个土豆推给她。

可她不仅没有走的意思,奇怪的是呼吸声反倒变得越来越急促了。这是怎么了,俺这才回过头看她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把俺吓了一跳。俺家搬到这个村子快三年了,还从来没见过点顺黑黝黝的脸,像今天这样红得像个大红萝卜。而且,还怒气冲冲地瞪着俺,最后,眼里竟然闪动着泪花。只见她重新抓起篮子,使劲儿地咬着牙,踉踉跄跄沿着田埂跑开了。

要是往常村子里的老人笑着和她打趣:

“你也该出嫁了吧?”

“您别操心,到时候了就会出嫁的——”

点顺会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回敬。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腼腆的丫头嘛,而且也不是一生气就流泪的傻瓜。照她的性格,生了气应该是举起篮子照着俺的后背狠狠敲一下再跑才是啊。

 自从那天气呼呼地跑开之后,她一见到俺就恨不得一口把俺吃掉。

就算不吃她的土豆是俺的失礼,可是你给土豆就给呗,干吗还说什么“你家没这个东西吧”之类的话。即使她不说,平时因为她家是二东家,而俺家借种她家的地,全家人见了她家人都要点头哈腰的。俺们一家刚来到这个村子时没房没地,是点顺家好心好意借给俺们宅地,又让俺们在上面盖了房子。还有,爸爸妈妈农忙时,要是粮食不够吃就经常到点顺家里去借,父母打心眼儿里感激点顺一家。不过,妈妈也常常提醒俺,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不能整天在一块叽叽咕咕的,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俺知道,假如俺和点顺之间真的有点啥事儿的话,点顺家里肯定不高兴,弄不好俺家不仅没地种,而且还会被赶出这个房子。

可是这个死丫头却莫名其妙地对俺发火,存心要把俺气死。

那是她流着泪跑开后的第二天晚上。俺背着一大捆柴禾正从山上下来,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鸡的惨叫声。这是谁家在杀鸡?俺心里嘀咕着从点顺家后院绕过来。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俺目瞪口呆。只见点顺独自坐在自家的外屋地上,竟然在裙摆前紧紧地摁住俺家的那只母鸡,恶狠狠地揍它:

“你这个该死的鸡!死吧,快死吧。”

况且她打得还不是鸡的脑袋,而是用拳头“咣咣”直击它的屁股蛋子,这不是成心让它以后下不了蛋嘛。

俺顿时气得两眼冒火,全身颤抖。俺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信点顺家里没有别人,于是举起手里的棍子,敲着篱笆墙大声喝道:

“你这死丫头!你是成心不想让俺家的母鸡下蛋啊?”

可是点顺却没有一点惊恐之色,还是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就像是抓着自己家的鸡,一边诅咒,一边毫不留情地揍它。看得出,她是计算好了俺下山的时间,提前把鸡捉到手,分明就是打给俺看的。俺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俺说啥也不能擅自闯进她家的院儿里打

架,情况对俺很不利。俺只能是看她打一次母鸡,就抡起棍子敲一下篱笆。可是越敲篱笆上面的枝杈就掉得越多,最后只剩下光杆儿了。无论如何吃亏都是俺。

“哎,死丫头!你想杀了人家的鸡啊?”

俺瞪着眼睛又冲她大吼一声,她这才朝着篱笆这边走来,隔着篱笆瞄准俺的脑袋把母鸡甩了过来。

“呃呕,脏死了!脏死了!”

“嫌它脏你还一直抓着它干吗?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俺也厌恶地转身离开篱笆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更让俺恼火的是,母鸡被甩过来的一瞬间竟然在俺的额头上拉了一把稀屎,看来不仅卵巢破了,而且已经被打得不可救药了。

她竟然还朝着俺的后面,用只有俺才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你这个傻瓜!”

“哎!你天生就有毛病吧?”

说这话也不要紧。

“喂!听说你爸是阳痿噢?”

“什么?竟然说俺爸是阳痿?”

这话再次把俺给激怒了。俺猛然转过身,想对她吼叫,可是点顺那个本该露在篱笆上的脑袋不知哪儿去了。俺转身想回去,可是她又在篱笆墙内朝俺骂开了。想到被她骂得如此狼狈却不能还口,俺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

点顺的侵害还不只这些。

她总是趁无人之机,把自家的公鸡抱来和俺家的公鸡斗。她知道自己家的公鸡不仅长得凶悍,而且非常好斗,准保能赢。仗着这个,她动不动就让自家的公鸡把俺家的公鸡叨得面目全非,流血不止。这该死的丫头有时看到俺家的公鸡不肯出来,就抓一把鸡食儿来引诱它。

既然你无情,也别怪俺无义了。有一天,俺悄悄地抱着家里的公鸡来到酱缸前。听说给斗鸡喂辣椒酱就像给病牛吃了短尾愎,立马就会变得勇猛无比。俺盛了一盘子辣椒酱送到它的嘴下,它似乎吃上瘾了,乖乖地吃了近半盘子。

刚吃完辣椒酱还使不上劲儿,俺先把它关进笼子里等它发威。

俺向地里送了两挑肥后,趁歇脚的功夫抱出那只鸡。正巧外面没有人,只有点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不知是拆旧衣服还是抖落棉絮。

俺走到点顺家公鸡常去的那块地上,悄悄地把俺家的公鸡放下来,然后在一旁观战。两只公鸡果然斗上了,可是一开始却没什么战果。点顺家的公鸡一阵猛攻,结果叨得俺家那只鸡又是鲜血直流。尽管这样,它却仍然扑棱棱、扑棱棱地抖动着翅膀,不时地向上跳跃,却没有一次像样的攻击。

后来有那么一次,它不知哪来的劲儿,一跃而起,用利爪狠狠地挠了对方的眼睛,还顺势狠叨鸡冠子。点顺家的大公鸡似乎被这阵势吓着了,向后退了一下躲开了。趁这功夫,俺家的小公鸡乘势而上,再次去叨它的脸,这个凶恶的不可一势的家伙,最终脑袋上也不得不流血了。

这下俺可明白了,只要给鸡吃辣椒酱准行,俺心里在偷着乐。这时,点顺在院子里意外地发现俺在让两只鸡斗,一脸惊讶地望着这边。她紧皱着眉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俺双手拍着屁股蛋子,兴奋得手舞足蹈,连连说:

“好样的!好样的!”。

可没过多久,俺就像丢了魂似的僵在原地。因为大公鸡每次挨叨后,都会气势汹汹地发动连续反攻,俺家的公鸡根本无力还击,只有挨打的份儿。看到这个情景,这下轮到点顺得意了,她故意“咯咯”大笑让俺听见。

俺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扑过去拎起俺家的公鸡往家走。俺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就该多给它吃点辣椒酱,都怪自己太急躁。俺重新来到酱缸前把辣椒酱再次放到它的面前。也许它兴奋过度了,根本就不理睬。

俺不容分说,把鸡放倒在地上,在它的嘴上夹了一个烟头,在辣椒酱里兑上些水,一点点倒进它的嘴里。小公鸡似乎被呛着了,痛苦地打起了喷嚏。俺心想,虽然现在痛苦一点,但总比每天被弄得头破血流要好吧。

给它喝了两碗辣椒酱水之后,俺一下子蔫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公鸡不知咋搞的,头慢慢地拧向一边,在俺的手掌里倒下了。俺怕爸爸看见,赶紧把它藏到鸡圈里,到了今天早上它似乎才提起精神来。

没想到路过这儿的时候看到,这个该死的丫头又让它们斗上了,分明是她趁俺家里没人,偷偷溜进鸡圈把它抱出来的。

俺重新把鸡放回鸡圈里,虽然还有些放心不下,可又不能不砍柴。

俺一边砍着松树枝一边想,说什么也得治治这丫头,这次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俺背起柴捆飞快地往山下走。

快到家时,俺突然听到一阵吹草笛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在山脚下的一片大岩石中间,开着一丛丛黄艳艳的生姜花。点顺竟坐在那里晦气地吹着草笛。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在她的前面传来“扑棱棱、扑棱棱”鸡扑打翅膀的声音。一定是这个死丫头为了气俺,又把鸡从鸡圈里拎出来,故意放在俺下山的路口上让它们打架,而她自己则坐在前面若无其事的,一边吹草笛一边看热闹。

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泪水伴着怒火喷涌而出。俺来不及放下肩上的背架,举起拐棍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走到近处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俺家的公鸡浑身是血,已奄奄一息了。而更让俺气愤的是,她看着快死的鸡竟然还在那儿没事似地吹着草笛。她本来是村子里公认的好姑娘,俺过去也认为她是一个勤快能干,长得漂亮的女孩子,现在再瞧她,那双眼睛活像一只小狐狸精。

俺冲过去,一拳把大公鸡打倒在地,没想到大公鸡“噗”地一下倒地后,腿都没蹬一下就死掉了。俺呆呆地站在原地,点顺瞪着眼睛冲过来推了俺一把,俺一下子就仰身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干吗杀了人家的鸡呀?”

“那又怎么样?”说着俺站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鸡?”说着她又照着俺的前胸猛地推一下,俺再次被她推倒在地。俺既气愤又尴尬,说不定这下家里就没地可种了,而且还会被赶出现在的房子。

想到此,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袖口挡着眼睛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这时,点顺走上前来说道:

“那,你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俺想,她既然这样同,说明还有一条活路。于是,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也没搞清到底说的是哪件事,随口就说:

“是!”

“要是以后你再那样,俺就让你不得安宁。”

“是,是,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打死鸡的事儿你别担心,俺不会说的。”

这时她不知被什么东西滑了一下,扶着俺的肩膀“砰”地一下倒在地上。这么一来,俺的身体也与她交缠在一起,倒在一片盛开的,黄艳艳的生姜花丛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顿时让俺头晕目眩。

“你别说啊?”

“嗯!”

过了一会,听见下面传来点顺妈妈的喊声:

“点顺!点顺!这丫头,针线活儿没做完跑哪儿去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点顺妈妈好像很生气。

点顺吓得在花丛中悄悄地爬下山,而俺只好绕着岩石,躬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山上逃去。

 

来源:《金裕贞短篇小说选》,(韩)金裕贞著,李玉花译,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6

译者将标题译为“生姜花”是合理的。可参见零协会命名归档(GitHub Wiki)--山茶花;归田;豆豆帮;红艳煞;呼吸法;致智慧与苦难 - 哔哩哔哩 (bilibili.com)

因为我是通过边狱巴士知道这篇小说的,而且主观猜测近期搜索这篇小说的人应该也是因为巴士,所以虽然小说和巴士剧情关系不大但还是姑且打一下巴士的tag……如有不妥请告知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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