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笔杆子
阿刁是某家自媒体的副主编,这原本是家做了多年的老报社,熬不住这些年来网络的冲击,原本的社长也是痛下决心放弃纸媒,转型做了自媒体,没想到赌对了,也算在新媒体时代保住了饭碗。
那时候的阿刁还只是个小编辑,每天改改别人的采访稿,写一些没啥人看的小说凑凑版面。就这还是拜时代所赐,报纸供稿少了,才需要人来写点,不然以阿刁的那点资历,削尖了脑袋也是不可能在上面挂名写稿的。
所幸时间终究会改变一切,在转型期间一些老员工不想跟着转变,也就离开报社了,阿刁没那资本,干脆就留下来了。想不到时来运转,阿刁负责了别人空下来的新闻版面编辑,凭着以前的经验,加上写小说积攒下来的编造能力,还真坐稳了这个位置。而随着时间积累,阿刁越干越好,竟然做到了副主编的位置。
这一切如果说是运气倒也不尽然,也有时代的原因,要是以前的新闻版面,谁来做都差不多,然而现在的新闻却是公司的核心内容,阿刁的天赋还真就切合了这个。
用阿刁一句比较难听的话讲,以前的新闻傻子都会写,现在的新闻写给傻子看,傻子看啥啊,不就看一乐呵?
就拿前几周,阿刁带几个新人,指着他们的样稿就训了起来——
“你看看你这写的,谁想看,人看都不想看的东西写出来干嘛?”
“看你这标题吧,还用‘震惊’,你干脆去楼上那家上班得了,标题编成这样是我教的?”
“说了多少遍,你可以摘抄别人写的稿子,但你抄了一遍还要抄第二遍啊?有本事你就写出来让别人抄你的!”
“觉得委屈了?你看看这儿,我知道这个人就是和女友去吃了个夜宵,但你不知道擦点边啊?你不知道上周还有几个女星去这吃过吗?你可以引导读者联想啊。啥,你说没有,那你不会编点?是读者知道的多还是你知道得多?”
“还有你这个视频,这3分钟你嫌少了是不是?剪辑不会吗?前因后果一定要齐全才叫视频?3分钟里有料的就那8秒,我就要那8秒!今天你想啥办法都可以,就把这8秒反复做,给我做个1分钟的出来!”
……
别看阿刁这样训人,这些所谓的新人之前也是别的地方跳槽来的佼佼者,他们能力也很强,只是和阿刁比少了那么些“灵感”而已。但这些人被阿刁带过以后,无论是留在公司还是到别的地方,都能够独当一面,所以阿刁也差不多算是这一行“导师”级别的人物。
这一天,阿刁的徒弟带了个客户来,指名要阿刁负责一个长期的系列新闻,报酬提的还很高。这倒是让阿刁来了兴趣,因为像他们这一行,除了广告,少有这种高报酬的委托。
客户由阿刁徒弟领着走进来,操着一口沿海口音的普通话和阿刁打了招呼,坐下掏出了一份文案来。阿刁拿着看了起来,是关于几位高校学者的采访记录,阿刁于是笑了笑,因为这种内容很少有人委托,而且吃力还不讨好,很少有人感兴趣。但看着看着,阿刁眉头皱了皱,脑海里仔细想了想,又把这份文案翻了一下,随即放在了桌面上。
“唉,这种题材的我们公司基本上没做过啊,没有什么经验,您不想在我们这儿搞砸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这就说笑了啊”,客户笑着说,“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过,说你阿刁这里无论什么题材都能做火的,这点东西小菜一碟啦。”
阿刁听了,大概知道这人的目的了,面不改色回道:“您这玩笑开大了啊,就我干这活儿,说不好听一点,臭玩笔杆子的而已,哪有那么大能力。写点花边新闻啥的还行,有的题材还是写不动的。”
几番交谈,无论这客户提高薪酬或是拿出其它合作条件,阿刁都给否决了,最后实在是不欢而散,阿刁徒弟只好送走了这个客户。
不一会儿徒弟回来了,给阿刁端了杯水来,等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地问了阿刁:“师父,为什么不答应这笔买卖啊?我看还挺简单的,报酬也挺高。”
阿刁抬头想了想,回答道:“xx,这个客户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主编介绍的啊。”徒弟回答道。
“呵,看来你是不太知道了,我这里干脆就告诉你,也好让你以后长个心眼。”
“你知道我们是写这种小新闻的,不擅长写这种题材的,但这人还来找我们,报酬还这么高,这肯定是有问题的。”
“你可能没关注一些东西,但最近正是会议时期,这几位学者可都是国内知名的学术巨头,都是重量级人物。你别看这人的文案写得那么冠冕堂皇,问题就在这呢。”
“他的文案要求是视频发布,但又附上一大堆文字说明,里面藏的猫腻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猜他应该还藏了个U盘,那才是主角,是他们剪辑好的视频,里面指不定是什么断章取义的东西呢。”
徒弟这才恍然大悟:“师父,你是说这是?”
“哼,我吃米饭能吃饱,何必吃狗粮?平时编点瞎话最多挨人骂,这东西发出去我怕自己晚上睡不着。”
“可是师父,这点东西发了又能怎么样,您不是说过吗,看的人就图一乐而已。”
“唉,你可能不知道”阿刁转身走到窗口,望了望楼下的街道,“有的事情不能做的你去做了,那就意味着你以后什么都做得下去了。咱们这些人,本来就写的是遭报应的玩意儿了,总不能一点底线都不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