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不退款(36)
The Frugal Wizard’s Handbook for Surviving Medieval England
廉价巫师手册——中世纪英格兰生存指南
by:Brandon Sanderson(布兰登·桑德森)
Part Four:No Refunds
第四部分:不退款
36.
强化版拳击比赛通常考验的是极端的耐力。我们比普通的拳击手打得更狠,躲得更快,能承受的伤害也更多。我们不会减速,不会头晕。我们更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崩溃。我们不需要手套,或者护齿,也没有规定哪里可以打。联赛只有两条简单的规则:不能扭打成团,不能携带未经批准的武器。
当其中一名拳手的系统崩溃时,比赛就会以惊人的结局收尾,疼痛会渗入骨髓。再来几下——系统就会完全停止运行。结果通常会很难看。
很不幸,这次不是一场普通的战斗。我很脆弱,就像我们上次比赛时候的情况一样。该死。说实话,我现在的情况远不如前。这些年来我已经渐渐自暴自弃。当个门卫,又不断被告知你毫无用处就会带来这种效果。
不过,把手重新举回传统的防御姿势,这感觉很自然——甚至很舒服。拳台上曾经有过美好的日子。那是最幸福的时光。哪怕一直都只是我假装出来的美好,就像我初次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那样。
奎恩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并尝试了三次快速刺拳。这是早期拳击时代的残留习惯,这样的拳击可能会起到试探作用。近些年来,这只是为了找到战斗的节奏。用快速的近身来测试对手的反应能力。
我把他的刺拳挡到一边,跳跃回去,脚趾着地,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套路中。我有多少次梦想过重赛?我是多么频繁地梦到它?多么渴望向大家证明我猜应该是乌里克选择的赢家——那个本该成为他得力助手的赢家。
我有很多次机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我却总是转身离开。现在我被迫参与了这场决斗,而且这次的赌注比我预想的要高很多。
我曾以为一场最终的重赛会让我重拾尊严。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你的尊严。除非你自己决定把它丢掉。
最初的碰撞过后,又是几次短暂的盘旋对峙——每个人都在用假动作欺骗对方——奎恩来了几下真的。我倒是够快,躲开了拳头,但他立刻跟上用膝盖猛击我的胸膛。没有镀层的我只能被迫用手臂做了一次非常别扭的格挡。
镀层撞击镀层。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可能对那些喜爱传统比赛的人来说无法想象。
我痛哼了一声,向后退去,因为我的系统给了我一些警告。我暂时还没事。但这样的比赛就是考验耐力。镀层只能防止损伤到你的纳米机器人无力承受为止。
我的手臂吃了几下——我把它拉得很近以保护我的肋骨。我背上的镀层应该足够保护我的两侧,因为我刚才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被迫测试了它们的效果。
拳雨之下,我的脸也吃了一记。他的增强能力和我一样,属于最小幅度。一击不足以击穿我的头骨,但是该死。这场战斗我可能撑不了太久。
现在,我被迫进入防守姿势,闪避,格挡,用那些在拳台上会让我被众人嘘声的方法不断后退。
“你好弱,强尼,”奎恩说。“还是没有胸部和头部的镀层吗?”
“一直就没猜中密码,”我嘟囔着说,让传送门的机器挡在我们之间。“我不觉得你会把密码告诉我,以让这场决斗更加公平一些,对吗?”
“噢,强尼,”他一边说,一边绕着机器打转,眼睛盯着我。“你觉得我们还留着那个密码?”
“什么?”
“老板只是随便敲了几个数字而已,”奎恩耸了耸肩说。“为什么他会记得打过什么密码?不过,一想到你这些年来还在尝试不同的排列组合他还是会笑。”
奎恩一说出口,我就明白这是真的。为什么乌里克要费心记住密码?如果你砍断了一个人的手,你并不会把它留在身边等着日后再给他缝回去。
这个最终的认知过于沉重,几乎压垮了我。因为我明白了。
我永远都找不回我的镀层了。我在期待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奎恩又扑过来了,见鬼——他太快了。我挡了几下,直到有一下伸得有点太靠前了,击中了我的身侧。我哼了一声,胸口承受了大部分的打击。一根肋骨裂开了,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击倒。被打碎。鲜血淋漓。
奎恩持续着攻势,但我叫喊着获得了第一次好机会——一记重拳砸中了他的身侧。这下赢得了他的一声闷哼。问题是,有了这些额外的增强,你发出的每一击对你自己也会有所损伤。所以最好是能击中一些敏感部位——这样系统要花费更多的能量来保护和修复——但还是一样,每次打击都会削弱你。
奎恩向前推进,控制住了战局。我试着用一记踢击阻止他的前进,但被他挡开了,我跌倒了。紧跟着拳头如暴雨般袭向我的脸,我挡住了,但却又让他击中了我的胸口。我的纳米机器人正在疯狂运转,我肯定也因为这一下吃到了一些真正的伤害。幸运的是,我的直觉接管了身体。我滚到一侧,猛然站起,用前臂挡住了他踢向我头部的一击。
我踉跄着跑开,视觉叠加显示屏告诉我脏器有受损的危险。我努力把手举起来继续防御,并保持和他的距离。
我一直是名近距离的强力拳手。我喜欢重拳连续击中身体的感觉,而不是命中脸部的刺拳或踢击,当然如果需要我可以二者兼顾。但我的速度很慢。一直都很慢。我——
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我们停了下来,同时瞥了过去,因为整个加固的建筑都开始摇晃。我听到了外面的叫喊声。伊尔斯坦。
“肯定是老板回来了,”奎恩说着,还保持着脚尖着地的状态。“他带了马歇尔和炳皓过来。如果他们进来看到我们在战斗,他们会冲你开枪的。”
我继续攻击。也许如果我能再给他来几下重的,就能赢了。我确实打中了一下,但代价是脸上又吃了一拳。我的身体读数告诉我,那一拳把我的鼻子打坏了。从那些系统错误信息来看,我那脆弱不堪的纳米机器人系统已经是濒临崩溃。
门还在嘎吱作响。我继续前进,再次出击——但奎恩闪开了,让我扑了个空。我重新调整方位,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直接把我摁在了墙上。我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后退了一步,又一拳摆来,迫使我不得不格挡。我还没挡完——我的纳米机器人正在重组我的血管,只能将将保我活命。但因为我的敏感部位受到了如此多的伤害,系统已经被压垮了。我的镀层也失去了可以让攻击变向的能量。
我手臂上的皮肤裂开,鲜血渗入我的衬衫。我跌跌撞撞离开了墙边。
该死。所以这就是重赛的结局。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不可能打败奎恩的。我从来就没有能力击败他。以前我失败了;今天我还会失败。因为我就是个失败者。梦想结束了。一个筋疲力竭的拳手基本毫无用处,我想着。1星表现。至少他的血流得很棒。
我躲闪着。瑞安可以收拾这个烂摊子。欧文能不能打通传送门,找来瑞安和他的增援部队,然后再回来?接下来的几次假动作,我的表演不错,但我心里其实真正想的是寻找逃跑的方法。
又一次。
对我的艺术作品感到尴尬时,我会及时止损然后逃跑。因警察学校的课程无力承受时——也是厌倦了其他学员的嘲讽时——我会寻找漏洞让我能被开除。
然后是联赛。我曾把它想象成是一场长跑比赛,一次冠军争夺战之后将是一次成功的退役。结果我在比赛中被迫摔倒了,只赢来了伴随一生的笑柄。都是我的错。当乌里克告诉我要输的时候,我服从了。因为即便是那个时刻,我也依然在寻找一条出路,生怕自己会开始失败。
永远都在寻找出路。那就是强尼。
我看向了传送机器。
我想到了伊尔斯坦,他已经做好了赶回家的准备,知道自己会为了拯救家人和百姓而与维京人战斗至死。我又想到了塞法纹,她站在汹涌的敌军面前,向着记仇的神灵喊出了反抗的力量。我想到了他们的生活,充满了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我想……
我的人生一直都是一文不值。但是……也许我的死能有点价值。
我咬紧牙关,转身冲向了传送机器。就在奎恩咒骂我的同时,我用拳头击碎了控制面板,把它劈为两半,按钮也被捣毁。我又挨了一拳,然后奎恩抓住了我。
我们翻滚着倒地,他骑在我的上方,开始捶打我,我只能用胳膊护住了脸。他主要击中的都是我的胳膊,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纳米机器人——正忙着保证我的存活——已经没办法消除疼痛了。
痛苦席卷了全身。
就在我快要被打死的时候,奎恩停了下来,望向门口。我眨了眨眼,忽略了眼前层叠的系统错误信息,轻声呻吟着。我的手臂还在抽动,我断掉的鼻子还在痛苦地刺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酷刑。强忍着痛苦,我辨认出了乌里克——长得像一堵带脸的墙——正站在门口。在他身后,马歇尔正跪在伊尔斯坦血淋淋的身体旁。我感到了一丝骄傲,伊尔斯坦竟然坚持对抗了增强型士兵这么久。
乌里克关上了门,然后皱着眉头,看着跨维度传送门。
“这怎么回事?”乌里克说。
“对不起,老板,”奎恩说。他站了起来,但一直紧盯着我。“他对着控制面板砸了一拳。我……”
“没关系,”乌里克说。“另一只救援队伍会过来的。”
对了。他还有信标。只要它能用乌里克的密钥激活,他的部队就能赶来这里——但瑞安的却不能。我的战斗没有意义。我又失败了。
“外面有点不对劲,奎恩,”乌里克说。“维京人不知道为什么被击退了。他们正在码头上重组队伍,有个疯女人正到处跑,在门上写符文。”
“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写,”奎恩说。
“我也是,”乌里克说。
不。破坏机器并不是没有意义。
我们做的这些事都有意义。
这一次,它意味着一切。
我爬起来,举起拳头。“嘿,奎恩,”我品尝着血液的滋味说。“准备就绪。”
奎恩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乌里克腰上的枪套。老板正抱着肩膀。
“继续吧,”乌里克说。他一直都很享受一场精彩的拳击比赛。
奎恩叹了口气。“别逼我对你再来一次了,强尼,”他走近后轻声说道。“你之前放了我。躺下吧,认输吧。”
然后他踉跄着冲向我,挥拳就打。我成功挡住了,所以他又打了一拳,有点莽撞。我用拳猛击他的腹部,这一拳换来了一声痛叫和一双瞪大的眼睛。
他跳着向后退,眉头紧皱。
“奎恩,你知道吗?”我一边说一边向旁边吐了口血。“我有个朋友,她说……说我并没有真正输掉那场比赛。因为我别无选择。其实我有,因为我同意了。不过,这让我觉得奇怪……”
奎恩咆哮着,他的下一击更加小心。我们的交击能让我的膝盖顶到他的胸膛——但他也可以趁机在我的侧面再来几拳。每一圈都会引起一阵疼痛,晃动我的视线。我已经处在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边缘。
但问题是,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出路了。
“让我觉得奇怪,”我嘶声道,同时把他推开。“为什么我都同意认输了,你们两个还要把我的镀层拿走?你们说想要更多的鲜血,让它看起来更真实。但这样会让结果看起来更不真实。流血太多,伤势太重。”
他过来了,我开始向他猛攻,一拳,又一拳,在他的身侧来回摆动。我挨了几下。警报器下线了。
不跑了,我想。
我把他推到墙上,继续狂攻。
不逃了。
他挣脱了,但我趁机又踢中了他的侧身。他现在可能也看到系统警告了。系统能量不足。纳米机器人密度过低。很快,它们就会让他自己来承受这份痛苦了。
“怎么搞的,奎恩,”乌里克说。“就一个强尼而已。”
“就一个强尼,”我说着,对上了乌里克的眼睛。“你们想毁了我,对吗?当你要求我认输的时候?我干得很好。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成功的滋味。所以你必须毁了我。”
乌里克没有反对。奎恩再次强迫自己上前,我们踩着拳步,交换刺拳和一些半格挡的踢击。我看到了奎恩心中的某种东西。那瞪大的双眼,那急促的动作,那越来越绝望的攻击。
那是……恐惧?
我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如果别人发现我是被你抓住的……
我又打中了一下,他瑟缩了。他现在应该正品尝着痛苦。
乌里克不满地咂咂嘴,检视着损坏的传送控制面板。奎恩来了一记猛拳。我躲在一侧,看准时机一拳正中他的肾脏——这一拳的冲击力直接打穿了他的镀层。
他痛哼了一声,咒骂着回跳。我已经快撑不住了,尽管我一直在试图掩饰。筋疲力尽,疼痛不堪,鲜血从手臂上的无数伤口中流出,我需要一个胜机。
嘿……
拳击可不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
如果……
“乌里克,”我一边和奎恩转着圈对峙,一边说道。“奎恩告诉我你是随机按了几个键当作我镀层的密码。你很快就把它忘了。是真的吗?”
“当然,”乌里克说,几乎没有看我们两个人。“你已经废了,强尼。我想记都记不起来那个密码了。”
“是啊,但这个维度有点不一样的东西,”我说着,打开了给镀层输入密码的界面。“有关概率、数字、统计学的东西。”
奎恩犹豫了。连乌里克都好奇地再次转向了我。
“你觉得有多大几率,”我说,“我随便在这里打几个数字,就刚好能猜中你输入的密码呢?你觉得我能再次找回力量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我按了几个键。
密码错误,视屏显示。但他们看不见。
我站得更直了,揉搓着双手,然后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摆出一副攻击型的拳击姿势。
“现在,瞧啊,”我轻声说,并尽可能使用最恶毒的口吻。“瞧啊。”
我是个失败的艺术家,一个拿警察当借口的可怜虫,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拳击手。
但我是个出色的骗子。
奎恩继续着守势,相信我的力量已经重启了。
一颗石子引发一场雪崩。
我双手抱住他的头,用膝盖猛击他的脸。他蹒跚着后退,开始流血。纳米机器人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一些细微的出血了。
一旦你失败了一点点——它就会让你琢磨自己是否命中注定要输。
我一次又一次地挥拳。我还记得乌里克嘲笑我时那帮人大笑的嘴脸。
所以你会输得更多。
奎恩撞到了墙上,我击中了他的肚子,把他扔到了地上。我还记得那天他把我扔到地上的样子。在记忆中他的脸上,我因为痛苦而错过了某种东西。
解脱。他一直担心他会输,哪怕我的增强能力被禁用了。哪怕我已经同意输给他。
他一直知道,多年之前,我就是比他更好的拳击手。
这一切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的身体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揍他的脸。
一旦你落后,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这种趋势。
看着他在地板上呜咽、破碎、被毁的样子时,我僵住了。
你已经无法回头。
我看着他,又看向乌里克,他正打开传送门基座上的某个东西。蓝光重启。“手动覆盖,”他说道,拿出信标,把它挂在了机器侧边的一角。他拍拍手上的尘土,然后看了我们一眼。“啊,奎恩。你太让人失望了。”
那是他一直对我说的话。
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羞辱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专门惩罚我。这是为了保住他掌控的权力。乌里克在我巅峰的时期打到我,意在提醒其他人他能对我们做什么。
想个办法,我对自己说。解决它。伊尔斯坦已经为此而死。我不能让他死得毫无意义。
一切都靠我了。想个对策。
“我告诉过你我可以打败他,”我说着,抓住了奎恩前胸的衬衫。“我告诉过你我猜应该是赢得那场比赛的人!他才应该领受失败。”
乌里克打量了我一阵。他并不傻。但他还以为自己了解我。以为他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正用过时的信息决策。
“我想我当初应该让你证明这一点的,强尼。”
我拖着奎恩从乌里克身旁走过,他后退了一步,很明智地没有相信我。但他也没有开枪打我。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新门卫,”我说。
乌里克哼了一声,我把奎恩拉到近前。“替我向塔西问好,”我低声对他说。“你干得不错,奎恩。等你出狱了,帮我个忙。去开启新生活吧。你值得更好的。”
他透过血迹斑斑的双眼看着我,我对他眨了眨眼,然后把他扔进了传送门。这样他就可以直接空降警察局了。如果他的医疗系统有任何危险,他们也会救他的。
乌里克真的不应该让我靠近机器的。我把靴子踩在手动覆盖的开关上,听到了他碎裂的声音。等我把信标抢走的时候,灯光已经熄灭。
乌里克开枪射击了我。
子弹正好击中我的胸口。鲜血开始从创口处涌出,我倒在地上,纳米机器人还在争先恐后地抢救着我的生命。
乌里克走上前来。“所以,你撒谎了。胸部根本没有镀层,我明白了。大概头部也没有把。”他把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但是……信标……还在我的手中……我把身上残存的所有力量都转移到了手部增强能力上。
“强尼,”他说。“把它放下。”
“对不起,乌里克,”我低声道。“我已经认识了一个比你更可怕的人。”
他皱眉。“谁?”
“过去的……我。”
我一用力,捏碎了信标。
枪声响起。
乌里克喘着粗气,胸口裂开了一个大洞。
下一枪直接把他的脑袋蒸发了。没有任何纳米机器人可以帮他活过这一关。
无头尸体倒在一旁,我的目光越过它,望向已经打开的前门。伊尔斯坦正倚靠在门框上,身上的一百多处伤口血流如注。他举着一把枪和一只断臂,断臂的手指依然扣在扳机上。
他身后的院子里躺着两具身穿防爆服的尸体。
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我说。“你竟然打败了两名全副武装且拥有中度增幅能力的现代士兵!”
“他们没有弓,”伊尔斯坦说着,靠着门框滑了下去,给了我一个疲惫的笑容。
我情不自禁还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