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
心动始于夏天第一声蝉鸣。
且夏天永不结束。
酸奶机前,光秃秃的脖子和一无所有的口袋,成了他们相遇的预兆。
由于课间只有八分钟,女孩身后的几人催促着:“能不能快点,要上课了。”“好的好的,我,我马上就好。”
惊慌失措之下,她无助而绝望地开口。
“那个...学长,你的校卡可以借我一下吗...”
男孩稍稍犹豫了一秒,而后利落地取出校卡递到女孩手中:“记得还。”
她愣了一下,继而接过校卡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着。待那瓶酸奶被女孩抓在手里,校卡才回到了男孩的手上。
“唐韫持,高二八班。”
这是男孩的名字和班级。
“谢谢学长,我叫殷川,在高一三班。”路灯照射着女孩,衬得她的娇小的身影愈发的瘦削。
“知了。”
这是夏天第一声蝉鸣。
三天过去,别说酸奶,就连酸奶上的水珠唐韫持都没见着。
“我是不是被骗了......”无奈的唐韫持转头看向身边的好友余筠。
“啥被骗了?”余筠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遇上诈骗电话了?”
“......”
沉默。
“没事。”唐韫持苦笑着说。
中午,校道。
唐韫持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是余筠吧。
“干嘛狗筠。”
“学长!”
唐韫持愣了,不是余筠?那是谁?
哦对了,三天前那个借他校卡买酸奶的学妹,叫......殷川?
“啊,是殷川吗?”唐韫持微笑着转过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变成光斑照射到男孩的脸上,把他的微笑点缀的很温柔。
殷川出神地望着唐韫持的脸,直到他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整理了一下思绪,殷川把手中的酸奶递到唐韫持面前:“学长,这个是我还你的酸奶。”待唐韫持伸出手想拿走酸奶时,殷川的手却猛然一缩,“我改变主意了,走,我请你吃饭!”
唐韫持看着殷川俏皮的身影,哑然失笑。
“走慢点,要不等会我没到食堂就被你甩掉了。”“学长所言极是,那跟不上的话我就不请咯?”“你试试!”
“知了。”
这是夏天的第二声蝉鸣。
课间
“学长!我要喝阿萨姆!”
“知道啦,我去给你买。”
“知了。”
第三声。
中午
“小殷,去吃饭啦。”
“知不知道让少女请你吃饭是一种殊荣!不要说的那么平常啊喂!”
“那我自己买?”
“好啦好啦,我请你吃就是了。”
“知了。”
第四声。
“知了。”
第五声。
“知了。”
“知了。”
蝉鸣渐渐多了起来。
嗯,盛夏好像确实来了。
小卖部
殷川拿着两袋零食,和唐韫持一起走出小卖部,“怎么办啊,我最近吃的好多。我可能要过好久才能把欠你的钱还清了...”见男孩毫无反应,又举起她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唐韫持一把抓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那,你想不想,欠我一辈子。”
默然无声。
“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殷川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我说,”唐韫持将每个字都咬的无比清楚,“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知了。”
一声
“知了。”
两声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
树上的蝉齐声合唱,和着这盛夏时节,唱出少年的心声。
“我喜欢你。”
他喜欢我?
殷川.exe已停止工作
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女孩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我,我也喜欢学长!”
半年一晃而过,转眼元旦晚会开始排练了,每天晚上晚修的时候体育馆传来的歌声总是令人心痒痒,恨不得能直接把时间调到演出开始,然后好好的欣赏一晚上。
唐韫持就是让人心痒痒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他天生的好嗓子让音乐老师都是羡慕无比。可惜,他以高三要准备高考为由拒绝了进入校合唱团。不过音乐老师还是把唐韫持邀请来参加了元旦晚会。
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针转了几圈,也还是到了演出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无比激动,毕竟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啊,肯定会有很多新秀学弟学妹和有实力的学长学姐展现他们的实力,怎能让人不热血沸腾呢。
各位表演者上去又下来,有人放声高歌,有人演技爆棚,甚至魔术、相声,将气氛逐渐推向了高潮。
在十多个节目之后,唐韫持拿着话筒缓缓,但奇怪的是,台上早就有了一个话筒。
来不及疑惑,歌声已经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唐韫持低沉的歌声在四声鼓棒敲击声后缓缓流出,随着人声响起,伴奏也紧随其后。
开场的假音就已经激起了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随后的主歌带着唐韫持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像暖流一般抚慰着观众的心灵和耳膜。
接着,副歌像陡然绽放的玫瑰,柔和的唱腔一下子俘获了观众们的心,随后的高音更是将全场的气氛都压了下来。现场除了歌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紧跟着的伴奏突然迎来了一次高潮,然后又平缓下去,进入了第二段主歌。第二段副歌时,唐韫持突然放下了话筒,走下舞台
。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为什么他不唱了?”
台下一片议论声。
可唐韫持没有为之停下,他径直走向殷川,走向属于他的女孩。
他伸出手,一如半年前把校卡递到殷川手上的他。只不过这次,他的手上是他刚才拿上舞台的话筒。
“小姐,可否请你,唱支歌?”
殷川嫣然一笑:“好。”她接过话筒,就像半年前她接过他的校卡。
唐韫持抓住殷川的手,和半年前他抓住她的手一样。他们快步跑上舞台,刚刚好赶上歌曲的高潮。
少年纯净透彻的歌声和少女轻灵婉转的音色和到一起,有如天籁。
“就算能删除记忆,就算能复制情感,谁都无法控制爱”
“一旦决定爱你,我不管,我不换,你就是任谁都无法替代”
这首歌像是唱给观众,又像是他们对彼此的承诺。
我爱你,无法替代,至死不渝。
我爱你,即使记忆被删除。
我爱你,我也只会爱你。
“因为你,我相信,爱,存在。”
一曲终了,两人深情对望,眼里有泪花,有繁星,还有彼此。
“天,那是唐韫持的女朋友吗?”“也太浪漫了吧,我有女朋友我也这么干。”“得了吧,你有那嗓子?”“也是,没办法,只能酸了。”
又是半年过去,盛夏,再次到了。
蝉依旧歌唱着,男孩和女孩的感情依旧鲜艳。只是,唐韫持因为即将中考,酸奶也不喝了,饭也不经常吃,所以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即便如此,唐韫持都还是会抽出周末配殷川约会,因为这是他的女孩。
高考一天天逼近,唐韫持越来越忙,忙的甚至一个月都没法好好陪过一次殷川,哪怕只是吃个饭,现在却成了奢望。
6月8日
唐韫持走出考场,今天,是高考结束的日子。这意味着,唐韫持已经不再是高中生,以及他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
考场门口人山人海,都是考场里学生的父母,包括唐韫持的。
“爸!妈!”他跑向他们,眼中的激动和喜悦难以言表。“感觉考的怎么样?”唐爸也是如释重负,忙问道。“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算了,考完就好,你这半年也是太累了。走,爸带你去吃顿好的!”说完拉着唐韫持就要走
唐韫持却站在原地:“等一下,我再等等我同学。”“行,我们就在那个路口那里,你等会自己过来吧,别拖那么久啊。”“OKOK,没有问题!”
待唐爸唐妈走远后,唐韫持就看到了一只飞奔而来的小殷。“持子!”她扑进了她的怀里,“我好想你啊......自从上个月开始,你就没和我吃过饭了。说!怎么补偿我!”唐韫持笑着揉了揉她的细发:“那我下次陪你逛街?”“不够~~”殷川撒着娇,“我要你天天陪我玩!”“好。”少年的眼中满是宠溺。
很快,殷川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唐韫持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天天和殷川腻在一起,陪她逛街,吃饭,去游乐园玩,做他们能做的所有事,像是在热恋期一样。这一切,都被记录在了他们的相册里。
半个月后
“儿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爸咋咋呼呼地拿着手机向唐韫持走来。“有什么好事啊,这么激......”他愣住了。
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消息。
升职
唐爸所在的公司将他调到了英国,而唐妈也为唐韫持申请了英国的一所顶尖大学。可谓是钱途一片光明。
可他,不愿意离开。因为,这里有他的女孩。他放不下,他舍不得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放弃殷川。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想大闹一场,他想独自离开,但是他做不到。
他默默回到房间,锁上门,在门口缓缓坐下,而后无声地落泪。
当泪干后,他做好了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殷川,然后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第二天
“持子!今天我们去玩什么?”还不知道一切的殷川一见面就兴奋的抱着唐韫持询问今天的行程。见抱着的人没有回答,动也不动,她抬头望向唐韫持:“怎么了?”
唐韫持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小殷,我要走了。”殷川一头雾水:“走?去哪里?”“不是现在,一个月之后,我要去英国留学。到那时,我们就得分开了。”很残酷,但这是真的。殷川蒙了,她以为自己和唐韫持可以安安稳稳地一直过下去。可是,生活不会询问她的意见。她扑到唐韫持怀里:“那你会陪我最后一个月吗。”唐韫持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我发誓,我会陪着你,即使还剩下一个月。”
“我们,把这最后一个月记录下来吧。”殷川抬起头,“用摄像头。”唐韫持抚摸着她的头:“好啊。”然后笑着把她的脸按回自己的胸口。“笨蛋!呼吸不过来啦!”“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许松开!继续抱着!”“哦好。”
镜头里,两人举止亲密,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分手”。“距离我们分手还有三十四天。”“三十四天后,我要去国外留学,而小殷要继续读高三。”“我们选择留下一些视频和照片来记录我们的这段感情...”
镜头前,殷川开始哽咽,唐韫持见状,伸手关掉了镜头开始哄她“不录了不录了,我们去玩好不好?”“嗯。”殷川擦擦眼睛,挤出一个笑容。
结果这一天,两人都魂不守舍,分开的时候甚至只是互道了一句再见。
一个月后,晚
这是他们能相处的最后一天了,两人并排在殷川家附近的马路上走着。还有大约三百米的时候,殷川突然停在了原地。感受到身旁的人不动了,唐韫持也停了下来,询问殷川:“怎么了?”殷川低着头:“我不想你走......”唐韫持见状,心情也跟着一沉。“你能不能别走,我真的不舍得...”殷川紧紧抱住唐韫持,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锁骨里。唐韫持只感觉肩膀湿湿的,但也抱着她,任由她继续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殷川才慢慢地抬起头,唇上却传来一阵温热,“唔,你...”她逐渐发现唐韫持的想法不止于此,他的舌尖撬开殷川的唇齿,往更深的地方探索着。殷川由开始的震惊慢慢到放松,然后她发现,她忘记换气了......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唐韫持的怀里挣脱,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唐韫持你混蛋!“唐韫持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走之前,最后给你标记一下。”殷川脸涨的通红,只能低下头继续走向家。三百米的路程,走的时候好像很长,但走完了却又好像很短。单元楼的门口,唐韫持抱住殷川:“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殷川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家。
关上房门,殷川发现窗外好像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是持子吗?”她冲到窗边往下看,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殷川!我!爱!你!”像是怕殷川听不见,唐韫持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爱!你!”看到这里,殷川再也止不住泪水,她关上窗,在床上失声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川哭得浑身无力,这才沉沉睡去。睡梦中,她好像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下。不管了,好困,先睡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殷川从床上醒来,看着被打湿的枕头和床单好像还没干,继而感觉到有些晕眩感。她拿起手机,发现早上六点,唐韫持给她发的消息。
“小殷,我真的舍不得你,所以我瞒着我的父母填报了一个大学。而现在,我已经收到它的录取通知书了,如果你能在早上十一点之前来xx机场找我,那我就不走了。”——持子
“十一点?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殷川只来得及漱一下口,把脸打湿,就打了个出租车赶往机场。
十点四五分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去,殷川心急如焚:“师傅,能不能开快点
,我真的很着急。”司机看了殷川一眼,无奈地回答:“没办法,这条路很挤,真的快不了了。”
十点五十五分
眼看还有五分钟了,殷川再次询问:“师傅,能不能快点,我要赶不上了。”司机知道她应该是真的很着急。正巧,拥堵的车道突然就通畅了起来。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一骑绝尘奔向机场。
十点五十九分
“怎么还没来?”唐韫持想着,“该不会,她不想来了?不可能不可能,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
三十秒
殷川一下车就冲进了机场,她疯狂地寻找着唐韫持。“持子,你在哪?求求你了,快出来吧......”
二十秒
“最后二十秒了,她真的不会来了吗?”唐韫持的眼中满是失望,但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十秒
殷川拼命地在机场奔跑着,突然一股眩晕感袭上她的头。“好烫,我发烧了吗。不行,我不能发烧。”可身体却偏要和她对着干,在她准备加速时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五秒
唐韫持已经完全放弃了,唐爸又来催促:“快点走了,要登机了。”他提起包,又最后向四处扫了一圈,转身走向检票口。
三秒
殷川大口地喘着气,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脚始终不听她的话,她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个令她无比熟悉的背影,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一秒
她尝试着用尽全身力气喊他,可发出来的却只是一声沙哑的“持子“,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又怎么可能让唐韫持听到呢。她最后望向他的背影,眩晕感再次袭来,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唐韫持在飞机里看着窗外,忽然一阵心悸涌上心头,“也许是小殷没来找我感到的难过吧,不知道我走之后她还会不会忘带校卡。”
“再见了,小殷。”
医院
“持子!”殷川从昏迷中醒来,护士走出病房告诉医生,“病人醒了。”一转头却发现一道人影直接窜出了病房,直奔医院门口。殷川跑出医院,不由自主地抬头,发现了一架飞机从她的头顶飞过。她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于是向天空中的那架飞机挥了挥手,算是做了告别。
心动始于夏天的第一声蝉鸣。
夏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