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与死亡》-第一部分-第3节

访谈记录

 

采访人：记述者欧丽顿

 

我的父亲？我会给你讲讲关于我父亲的事。当然啦。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梅萨蒂小姐，我的父亲有一次……这个故事现在挺有名的，不过我还是讲一讲啊……我的父亲有一次走到河边，然后跪在地上哭泣。哭泣这段特别有名。他…

 

等下。容我建议，咱们还是别在舰桥这儿待着了。这种值守时间里，复仇之魂的舰桥特别繁忙。我的一连长，就那儿，伊泽凯尔，他正要给四王议会和其他高阶连长做简报。英特雷斯（Interex）被证明是有问题的。这是一场不幸。是由误会而产生的错误。你肯定能理解，初次接触的礼节很复杂。两个先进文明的相遇将不可避免地涉及信任和理解的问题。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我想你也看到了。我对那时发生的事很后悔。特别后悔。咱们还是别搁这儿聊，去我的套间里谈吧。

 

是的，您先请。

 

这样就好多了，是吧？我们可以畅所欲言，听到自己的想法。伊泽凯尔可以变得非常尖锐和迫切。他正在简述我们将不得不采取的军事行动。如我所说，我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深感遗憾。是的，这个说法没错。军事行动。是的，当然会有下一场战争。实际上，我的女士，永远会有下一场战争。

 

不，我不用过去。一连长阿巴顿完全有能力处理好会议。是的，我当然信任他。我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

 

他是我儿子。

 

坐，先坐。

 

总而言之，我父亲。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他当时被称作亚历山大（Alysaundr），或是马其顿的伊斯坦达尔三世（Sikander III ho Makedôn），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是他告诉我的，所以肯定是真的。总而言之，他到了贝阿斯河，然后渡过了它，接着他就哭了，他说，“没有新世界可征服了。”

 

不，我认为—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我同意“征服”这个词是一个具有侵略性和军国主义色彩的词语。承载了许多意义。当然，他在贝阿斯河岸上说的词其实是κατακτώ，那是希腊语的原始形式。翻译出来难免会有一些区别。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讲这个故事是想举一个关于抱负的例子。我相信，我们的抱负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定义我们。在贝阿斯河岸，我的父亲哭了，因为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他的野心实现了。这个启示让他震惊。他既不骄傲，也不满足，他感到失落。

 

当然，事实证明，还有更多的世界等待我们去征服。事业几乎还没有开始。在贝阿斯河的河岸，他赢得了已知世界的王座，这不是他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不久之后，他就又找到了一个王座。字面意义上的王座。然后一切都变了。是的，他发现了它。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但我跑题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抱负是驱动我们的火焰。我们不安于现状，我们奋斗。“去奋斗，去追求，去发现，永不屈服，【2】”我记得一句古老的格言是这么说的。总会有另一个世界，梅萨蒂小姐，总会有下一个目标。在这方面我们都像他。

 

抱歉，你刚刚说……？总会有另一场战争。是的，确实如此。

 

记述者，你看着我们，看到的是为战争而铸就的存在。不，不，别否认。我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当你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或是当你看着首席连长阿巴顿，看着我影月苍狼，我的任何一个儿子的时候，我能看到你眼中对超人类的恐惧。我不会怪你。我吓到你了，我真的很抱歉。我看着你坐在这儿，这个房间里，被房间衬得小小的。就好像坐在椅子里的孩子，坐在王座里的孩子，你的脚还晃悠呢。这是根据我的尺寸造的房间，不是根据你的。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努力装出一副非常勇敢自信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你的恐惧。来到这里，被一群非人的巨人包围。肯定特别吓人。我希望我能说出点什么让你安心的话，好减轻你的恐惧。

 

我想说的是，梅萨蒂·欧丽顿……我像你的地方比不像你的地方更多。

 

 

 

【1】此处应该是指希腊语Elliniki，不过荷鲁斯用的拼写方式是Eleniki，两者略有一些区别。  

【2】来自阿尔弗雷德·丁尼生（Alfredlord Tennyson，1809-1892），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