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变动线：年0】第二章：冲突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不是。”黄乾川在他的日记中这么写道，“等第二天聚在一起的时候，我说了我的经历，没有人不支持我的。他们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对年轻人敢于反抗家族意志的鼓舞和欣喜，仿佛出来的是他们一般。”
他向后翻，接着写。
在他的努力下，工友们也不再躲避着上层的显贵，走到甲板上呼吸并沐浴新鲜的空气，本来这批人就没多少，甲板上空空荡荡的，他们这么一来，其实也注入了半分活力；在诸人的鼓励下，黄乾川去找船长学习了一些关于新大陆的风土人情。但他还是没有去参加宴会。问及为何，无论是写还是说，他都是一个回答：“我觉得没有必要。”
但纵使他不想找麻烦，麻烦还是会找上他。
每一船总有几个外国人。这些商人们做的生意也许和同船的国内同行们无异，但是他们总是多受一份国内商贾所不被有的尊重。
在乡的时候，得益于和楚家的关系，黄乾川也和他们打过交道。和工友们聊天的时候也不乏聊到这些东西。
“诶，小黄。”工友群体们问他，“能说说吗？”
他便说：
“有一次，有几个洋人，带着机械做的布进来，想在这里售卖。”
此话一出，引得哄堂大笑。在帝国，人人家中都有一台缝纫机，织布全部都能做到自给自足。纵使是高端的布，也由官府把控染坊，价格不会是平民承受不起的地步。到这里卖布，不说自断财路，但和用砖头敲门别无二样。
“他们的布太粗了，送给寻常人家都不要，只能贱卖给丐帮或者无主的流浪汉。”黄乾川笑着说，“可是那帮商人却还把这些东西当珍宝在卖。”
工友们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了，黄乾川便想把话题止在这里，。但此时，身后却传来一种不一样的语言。
“总有人不识货。”
那外语虽无中文博大精深，语调上却不掩阴阳。黄乾川回过头，是几名随船去新大陆的外商。
商贾要出海到新大陆去，是必须自掏腰包，而不像外派的劳工或是学生那样、有专门的海船接送。有过去自然也有过来。帝国并不禁止外商入港，入了国境，除了要额外交一些薄税之外，和国内商贾别无二致。
和国内的出口不同，外商进口时一般都会选择纺织品、粗陶等一些在国外已经完成了机械替代生产的产品。而且一卖就是一大批，说是批发也不为过。早期机械的精确度无法和日后工业化时期的机械精度相比，质量相当堪忧。外商又喜欢把他们当宝贝卖，自然价格也不像国内那班廉价。最关键的，这些东西大多数人家能做到自给自足，没有购买的需要。所以销路可谓相当严峻，外商挣不到钱自然就不会再来。
所以，能在国内存活下来的外商都不是一般人，这位大概也是其中一员，黄乾川暗想道。为了不起无谓的争执，他朝外商尴尬地笑了一下，便想装听不懂直接推着其他人走开。但工友们正在兴头上，有好事者指着那个外商叫嚷道：“说什么鸟语呢？”
当你不想找麻烦的时候，麻烦自然会找上你。
黄乾川顶了那个好事者一下，让他别出声。他转向那个外商，给他一个“我来搞定，但是不要再说了”的眼神。但也许是文化差异，外国人急了起来，叫骂道：“没眼界的东西，骂谁鸟语呢？”
语言不通永远是交流时最大的障碍。事情开始走坏，为了不让一坏在坏，黄乾川没法藏着掖着，换成英语和外商说：“乡下人没有眼界，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吵架时先服软者弱势，外商向前一步，不依不饶。
“没文化的东西，”他接着叫骂道，“和你们落后的国家一样。”
任谁脾气再好，听到这话估计也没法一忍再忍。黄乾川退后一步，似乎是最后的让步，眼睛紧盯着外商，让他不要再说了。也许是兴头上，那外商接着骂道：“没有雄辩术，没有哲学，所谓的艺术不过就是用颜料在那边乱涂乱抹，还在用落后的手工生产…”
“停下，先生。”黄乾川打断了他的话，言语中努力保持着冷静，“我们的文化沉淀千年，学术系统自上古来吸新纳旧，艺术方式千变万化，所谓的乱涂乱抹，精髓便是在杂乱之中也看得出用力的深浅和留白的意义，而你所谓的雄辩术，哲学，艺术不过是从一个破败的文明中挖掘出来的东西。试问如果这些东西有用，那为什么这个文明会被征服？
和我国的历史相比，你们的历史不过是正在把落后的东西当宝贝，毫无创新的沧海一粟。”
那商人似乎还想再辩，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是船长和雷洛，两人把争执双方拉开，避免两个巴掌继续拍下去。
雷洛一口气把他拉回甲板下层。
“我忍不了。”黄乾川和他解释到，“怎么有人能这么不知礼数？他是没上过学吗？我还真没碰到过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
雷洛站在一边，环抱双手，等黄乾川抱怨完，他才开口。
“正好跟你讲讲工厂区的情况。”
雷洛开始叙述工厂区的工人来源：
“虽然说大家一样，都是在工厂里打工，但是这里仍然存在歧视链。”
“为什么？”
黄乾川稍微恢复了点理智。
“出身差异。”
雷洛叹了口气。
“大部分上层的技术工人都是来自所谓‘宗主国’的大陆，地方自治官给这些人的待遇不会很差，这些人也不会闹很大的事，闹大了牵涉到宗主国和宗主国之间的矛盾，也不好调停很多时候都是双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解决；主劳动力则是城市周边的当地土著，这些野人氏族就在这个城市的周遭，曾经氏族内出了些问题，自治官依法判决，反而引起了土著围攻城市，事情闹得很大，直到那个自治官自裁，土族们才退兵，这一个是不想动，一个是不敢动，最后就是我们这些，看似隔了一片大洋，但实际上一无血缘，二无震慑的华工。没什么地位，只能依附在工厂区的最里面，不参与任何争斗。”
黄乾川点点头。
“所以这里的外商都对华工有些？”
“说是偏见，”雷洛说，“其实是歧视，我们只有老板和领事是可以靠的上的，领事手里有一支护卫队，是京师禁军的一支，战斗力强悍，是这里我们唯一可以拿出来谈判的条件。”
中年人坐在年轻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忠告。”雷洛很认真的说，“在你攒够钱去读书之前，保持低调。”
黄乾川点点头，看着外面的舷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