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天王寺璃奈生诞祭」// 终焉暮离
君子所同。悠悠世路。乱离多阻。济岱江衡。
邈焉异处。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人生实难。
——王粲《赠蔡子笃诗》
-世界的尽头，是镜子前的我，还是镜子后的我？
封面ID：85632065 画师：ゴミョン
头图ID：85593813 画师：パンプリカ
#1
璃奈想，如果当时下定决心跟着大家走逃出满是丧尸的校园，自己或许就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了吧。
她望着眼前临时搭建出来的避难所，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后面的自卫队队员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她才后知后觉趔趔趄趄地往前走。
周围的一切都是压抑的，包括庇护所上空濛濛的雨雾，包括在身旁列成两条笔直线的警察士兵。他们从头到尾都武装了起来，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般地死盯着从运输车下来的幸存者。
璃奈跟着人流走过，尽量不去看这些凶神恶煞的大兵们，她低头看着尘土飞扬的沙砾路，默不作声，任凭风沙模糊她的视线。
对于尚未成年的她来讲，这些军人冰冷如同看待货物的视线，似乎在一点点放大着她的恐惧，这份恐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更有一部分来自她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助。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走着走着，她便来到了面前的检查站，那里已经有几支探测仪准备好迎接她了。
#2
“请把身上所有的武装解除，另外，我们有权对所有可疑的物品进行检查和管制。”
“嗯？这是？猫？！”
检查人员看着从她的包里面翻出来的灰毛猫，略有吃惊。
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倒也不足为奇，可是那只猫端起来并不沉，也感觉不到热量，并不是活物，也许是仿生猫那一类的玩意。
“那个，请你听我解释，它不会突然间吓到别人的。”
检查人员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可能是被这矮个子女高中生的话语所困惑了，他似乎不理解璃奈这么说的意图是什么，即使是真的猫，检查站也不会扣留，他只是在执行自己应尽的职责。
“我只是问问，去大厅那边吧，领你的住所和登记证明。”
检查人员挥手放行，璃奈抱着那只仿生猫，再次头也不回扎进了人群中。
幸好……他们没有做什么……璃奈当然知道，一个女高中生还抱着只有六七岁小孩才会玩的“电子玩偶”，会是有多么的怪异，是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只猫，是她和那头的大家交流的唯一手段，仿生机械猫有远程频道通讯功能，这是璃奈自己动手添加的，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但是这几天猫后颈上的扬声器迟迟没有反应，只有仿生程序模拟出来的猫叫声。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爱姐在哪？大家都去哪儿了？大家肯定在担心我吧？如果她们要来找我，怕是会给大家带来很多要命的麻烦，也不知道她们都怎么样了。
各种各样的顾虑如决堤之水填满她的思绪，负面的想法在脑海中展开了凶狠的攻势，她暗暗咬着牙，抿紧嘴唇，像忍着什么痛。
所有的想法，又汇成了某种污秽不堪的念头。
胆小而怯懦的自己。
“扑咚……”
……撞到谁了？
“十分抱歉十分抱歉十分抱歉……”
道歉的人声音很卑微，璃奈抬头一看，是个泪眼婆娑的孩子，那个孩子用双手将整张脸挡住，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
像是被人欺负了。
周围的人都在嬉笑，璃奈听着那些人尖锐而刺耳的笑声，记忆中似乎重现些什么不好的片段。
又是被排斥的可怜孩子。
璃奈看着跑远的她，面无表情，直到她看到远处那些霸凌者得胜而归的神情，以及渐渐逼近的傲人姿态，她才意识到这些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3
和璃奈同在一个楼层基本上都是些不入流私立高中走出来的混混学生，他们经常去骚扰其他人的地界，勒索恐吓别人也是常有的事情，等到管理人员到来时，他们又会假装无事发生。
狡猾的敌人。
只不过，这一次轮到自己面对他们了。
这些坏学生们袖领不整，满嘴脏话，正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璃奈抱着仿生猫，静静地注视他们翻乱自己的背包，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连周围看戏的人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什么都没有吗？”
“又是和刚才那个穷鬼一样。”
图谋不轨的坏家伙们三言两语，最后又把目光落回了璃奈身上。
璃奈同样在和他们对视。
只不过和以往有些不同，他们从未看见有人在他们面前会表现出那样完全淡漠的表情，璃奈的目光在审视着他们，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那么做。
“大家来这里是为了避难，口粮和武器早就已经上交了，当然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你们要的话，可以去问管理人员。”
这些坏家伙们的脸色黑下去了。
他们不敢在这里动手的，璃奈想，因为他们手无寸铁。
果不其然，他们悻悻地走开，嘴里还挂着几句难听入耳的咒骂。
她回头，刚才那个撞到她的孩子正偷偷地看着她，眼神中藏着一丝丝的不安。
那个孩子很像过去的自己。
她突然生起了想接触那个孩子的想法。
“你在害怕吗？”
没有得到回应。
璃奈似乎也懂得什么，蹲在他面前，等待他的态度。
“找不到能待的地方的话，可以来我这里。”
那个孩子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头。
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渐渐明亮了起来，外面天空的云层散开了，两只矮小的身影沉浸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连同璃奈近乎察觉不到的微笑。
#4
回到房间，那只灰毛仿生猫仍然紧跟着她的脚踝。它像真猫一样在璃奈的腿边踱步，细软的毛绒慢慢擦着她的脚踝，并开始贴的越来越紧。
她的嘴角出现了一点上弯，这猫是虹咲科技部的同学给她做的，当时是爱姐叫人帮她做的，演出用的璃奈板也是，想起这些，璃奈的心里产生了一点不寻常的波动。
她一直都在怀念着那段日子，那些珍贵的人。
她想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待，但是她想不到任何办法，所有人见到她都本能地保持距离，她想离开，但是她联系不上爱姐，也联系不上虹咲学园的其他人，现在出去，在活尸遍地的野外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要找到她们。”
她盯着那只仿生猫，呢喃着，声音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离开这里吗？”
这么小的声音，竟然都被他听见了，璃奈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止，空气突然尴尬起来。
“我觉得，你应该也很想吧。”
半晌，璃奈才接上了这个话题，孩子有些支吾，说话也有些不大自然。
“我也想离开这里，这里的人们，似乎对我不太友好。”
璃奈沉思了几秒，没有回答。
“我会不会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这句话传到璃奈的耳朵中，平如水镜的内心突然间激起了千层的涟漪，她已经克服了之前那个懦弱的自己。按理来讲，应该不会再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可是当她再一次面对这个孩子所说的话时，她一时又哽住了。
“不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你出去。”
她仅仅只是回了这两句，又低头开始调试着仿生猫猫腹的频道发射系统。
爱桑她们应该在广播室里面，不出所料，她们也在寻找自己，璃奈经常到广播室调试设备，广播系统的信号接受频率对她来讲简直可以用倒背如流来形容了。
不过，事情好像出了什么差错。
调频界面似乎没亮，璃奈一开始以为是线路老旧的问题，但她重启了几遍之后仍是这样。
没电了？
她解除急停，仿生猫和以往一样运动自如，并无大碍。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卸下背板，瞳孔快速扫了一眼复杂的线路网后，聚焦在了一块缺失处。
机件不知道摔哪去了，想要将整只猫拆开再找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最快捷的办法是先把备用机件装上
璃奈的大脑开始对过去发生的事件逐一倒带解析，从第一次进来到回房间的全过程开始抽丝剥茧。
记忆线的光标定在了刚才那些混混夺包的时间点，她记得那时仿生猫摔了一下。
“背包应该还有备用的零件。”
当璃奈将自己的行囊扯过来翻找时，她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灾难。
备用零件被这些混混拿走了。
她猛然抬起头，那个奇怪的孩子似乎消失已久了。
#5
璃奈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找那袋备用零件？还是再找那个孩子？可能都有，但无论如何，她都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那个孩子在默默看着自己修仿生猫，可能在那个时候他也发现了什么，他难道也想帮自己找东西吗？
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有任何零件的影子，也没有见到那个孩子。
冥冥中，她的想法好像得到了印证。
“啊！”
楼梯间爆发出一声哀嚎。
伴随而起的声响是重物摔落地面，刺耳难听的痛骂和沉重的呼吸，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往声源处走。
她又听到了微弱的呜咽，是那种忍着肉体疼痛的呜咽，有人受了重伤。
“！”
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
只不过，他的肚皮上多了把染红的刀刃。
他眼皮上翻，似乎看见了璃奈，他嘴里急切地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剧痛，脸庞通红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璃奈呆呆地望着他，以及地上掉落的备用零件。站在上层楼梯口的那群混混，神色慌张，逃离了现场。
她的耳边，只有精神恍惚着的嗡鸣。
手持警棍枪械的军警们很快包围了这里。
“为什么……要那么做？”
……
“你是他的朋友？”
“只认识了一个下午。”
“……好吧。”
带头调查的警官严肃地问了璃奈一些问题，但有些问题璃奈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们只认识了一个下午，那个恶性案件发生了不久，那个孩子就离世了，那群杀人恶魔的刀刃提前沾了尸毒。
她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
很少有什么人能让她如此在意，那个孩子帮自己冒死找回了零件，仅仅因为这个，他丢掉自己的命。
早知今日，就没有必要去那样做的必要吧？这样的话，他就不会那么无辜地死去。
但是，就这么放任那个孩子被人无穷无尽的折磨吗？
对她来讲，怎么也做不到，她无法视而不见。
即使她知道，无论如何，这都会是一场逃离不了的悲剧。
“你当初，为什么要带他回自己的房间？”警官并不理解。
“因为我知道那样是什么滋味，正是知道，所以我看到她们的时候，我总是想帮她们，尽力地保护她们，并一直努力去那么做。”
“她是曾经的我。”
璃奈淡淡着陈述完这些，在场的警官们无一面面相觑，满脸愕然，似乎对她内心世界的想法所震撼到了，但是很快，他们也似乎意会了。
“璃奈同学，你可以回去了。也请你以后，保护好你自己。”
她点了点头。
#Final
仿生猫修好了。
璃奈领回自己的东西，今天她已经办好了离开庇护所的手续，昨晚她收到爱桑的消息，大家都在广播室里面安然无恙，爱桑已经弄来了校车，准备计划离开东京，现在已经停在门口准备接走她了。
她往远处走去，忍不住数次回头望向自己曾经和那个孩子相遇的地方，那个和她同样“纯粹”的孩子，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像他那样的孩子，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吗？
她突然有点不想面对这个事情了。
爱桑和她一起离开了这里，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但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她。
她打算问问正在干活的爱桑。
“原来璃奈璃还惦记着这个事情啊。”
“所以，我做错了吗？”
“不。”
爱桑回了她一个温暖的笑。
“就算璃奈璃当初没有去管他，他也需要另外一个人去拯救他，只是璃奈璃，刚好充当了这么一个角色，然后发生了一次意外，仅此而已。”
“困在广播室的日子，正是因为大家的鼓励和帮助，爱桑才能从满是可怕怪物的学校逃出去，逃出这个地方。没有雪菜帮忙，我还找不到我们学校原来还有个停校车的地方呢。哈哈哈~♪”
璃奈听完了，怅然一笑，她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