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X宇宙之 我的两个父亲
从今天起，我叫王思玖。
曾经的二十八年里，我一直以‘王志泽’这个名字生活。在我父亲去后的一个月，我选择了这个名字来怀念我的-----两个父亲。
他们是肖展、王一薄。
原谅我如此任性的称呼肖展为父亲，这是我目前为止第三次喊出这个称呼。自他收养我后一直让我叫他大伯，并不跟我以父子相称。我知道他是愧疚，我也知道我对他的每一次称呼都是凌迟，都是在提醒他：
我爸爸的意外跟他有关。
为了更好的区分，我将会以父亲来称呼肖展，以爸爸来称呼王一薄。
我很想他们。
我父亲大了爸爸一岁，因为身体原因上学晚了一年。俩人从小就住对门，小学初中都是同班同学，相处的比亲兄弟还亲。哪怕父亲去了市里读了三年高中，他们的关系亦未曾生疏半分。两家大人关系也好，时不时聚个餐唱个歌，都当一家人相处。
王一薄是我亲爸，有血缘关系的亲爸，他是个工人。我亲生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勉强生下我就没了气息。
母亲在我心中所占的比重真的不多。
虽然爸爸有时候会念叨起她，可我感觉爸爸对她的愧疚多过怀念，情感很复杂。他也不会跟我说妈妈曾经的故事，还不如父亲呢。我父亲会告诉我我的妈妈有多么伟大多么能干多么温柔。
其实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爸爸到底爱不爱妈妈，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结合。
但是很抱歉，拼了命带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女子给我留下的太少，我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但我深深记得我父亲说过很多次的话：她很期待我的到来，她爱我。
在我十岁前，父亲的存在就像妈妈一样，温柔又细腻。他用他的爱填补上我缺失的那一半，除了唠叨我小心感冒路上别贪玩陌生人给的东西别乱吃外，还会给我织毛衣围脖换季准备好合适的衣服，一大半的玩具都是他给我买的，剩下的都是我爸闲来无事用木头铁皮什么给我做的。我印象里最深的画面就是一次父亲坐在杂货铺的沙发上给我爸缝裤子，我爸把我架在脖子上骑大马。那天阳光特别好，我特别开心。
我时常感慨自己虽说也有遗憾，但同样幸运也很幸福。
父亲他没有结婚，父母都走了也没什么亲戚，独自开了个杂货铺，还会卖书。我爸老带着我往他家跑说是给他家添点人气儿，还老说一个读过高中的在这么个小县城开个破杂货铺真的太委屈了。父亲总是笑笑，不会回答。
父亲后来回忆往事时总会提小时候我老爱亲他一脸口水，每当这个时候我爸就在一边笑我干的漂亮，然后找来毛巾给父亲擦脸。
每每说及此，父亲的眼里盛满了怀念。
父亲脾气好到过分，唯一一次生气的喊爸爸大名，是在我爸拎着我往天上抛着玩结果没接住脸着地的时候。幸好摔在地毯上伤的不重，包扎好的我在回家的路上听着我爸被父亲训得像个鹌鹑感觉很有意思，我那个小学打老师中学打校长工作打骂领导、天不怕地不怕的爸爸还会有这么怂的时候？爸爸赔着笑脸保证再也不把我当玩具、还赔给我一顿麦当劳哄得我松口了才算勉强了事，就这样父亲也好几天没理我爸。趴在父亲肩头看屁颠屁颠跟在父亲身后的爸爸，心底莫名有点爽。
“旺仔啊，男孩子小时候还是少打架，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你看你爸爸就是个反例。”父亲抱着我，手上没停一直给我剥糖炒栗子吃。“你爸这人脾气冲，就因为有几个人说我长得娘们兮兮他就扑过去跟人打架。他才十多岁，虎了吧唧跟几个快二十的小流氓干起来，我拽都拽不住。结果肋骨折了仨，左胳膊断了，额角还留了道疤。赔了别人医药费、自己在医院躺了好久不说还遭罪。被人说两句我又不会少块肉，干嘛这么较真。”
“你别听你肖爸瞎说，你爸我这辈子就这一仗打的最硬气最爽。你爷爷听了都没打我不说还夸我打得好，医药费掏的都特别痛快。”狗狗祟祟偷吃父亲给我剥的栗子的爸爸当场表示不服，“旺仔啊，人呢控制好脾气是不假，但是该打的架不能怂。那群人话说的可难听多了，你肖爸能忍我可忍不了。欺负你肖爸就相当于欺负我甚至更甚，劳资不削他们留着过年啊。”
“再说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没动手一样，拿石头砸我的那个不也被你开了瓢，你下手也挺黑的。”我爸虽说嘴笨不太爱说话，但在父亲面前话格外多。
哪怕父亲没有提过，我爸都是跟我用‘肖爸’来称呼父亲的。
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我爸在发光。
当然，他要是没有把我的栗子全吃完，肯定是个更有魅力的好爸爸。
不过，他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因为没有妈妈，上学的时候我被笑话了很多次。可能同学没有恶意，可对当时幼小的我是很大的伤害，我偷偷哭了好几次。是父亲先知道告诉我爸的，他得知消息后让我在肖爸家休息一天，独自去了一趟我的学校。那天发生了什么已经传成神话了，我爸‘一战成名’，全学校上下都知道我有个神一般的牛X老爸。那之后真的没有人笑话我了，无论善意恶意。
在我爸工作没时间管我的时候，都是父亲照顾我哄我吃饭睡觉，是他给了我不同于我那不靠谱的糙汉爸的爱。出生的坎坷导致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太好，爸爸工作时间很不稳定，经常起早晚回。无数个病痛折磨的夜晚我都是在父亲温暖的臂弯里睡去，耳边是他轻声唱着的摇篮曲。
都说小孩子没什么记性，我却神奇的记得父亲哼出的旋律，以及他嘴唇亲在我脸上的温度。
我从小听我爸说的最多的，都跟我父亲有关。在我爸爸嘴里的父亲，是个成熟稳重、热心阳光、侠肝义胆、有时候有点幼稚但有担当有气节、他可以放心交出后背的好兄弟。
“旺仔你看爸爸腿上这道疤，是干活时候不小心被划了这么大个口子。是你肖爸背起我一口气跑了五公里才给你爸送到医院缝合上，你爸这条腿才保住了。放下我后整个人摊在地上喘了二十分钟，才勉强站起身，差点没厥过去。”爸爸的神色很严肃，“住院的期间，你肖爸没雇人，直接关了店来给你爸洗衣做饭擦身陪护，每隔几天还会替我去看望你爷爷奶奶。不是一天两天，那可是三个月啊。这三个月上厕所做检查，凡是下地的活都是他背着我去的，轮椅都没用。有的亲兄弟都不能保证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做到了，做的比谁都好。”
“这就是兄弟，你爸没看错人，你肖爸就是我一生的兄弟。”
“爸爸跟你说这也不为别的，就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肖爸就是你亲爸，咱们不是两家人。”
“就是身体差了点，他这人也没成个家，怪让人着急的。回头让你奶奶替他多留意留意，找个知冷知热的照顾他我也好放心点。”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没那么好，他嘴里担心的那个其实一直事无巨细的操心着他的大事小情。
爸爸还在那啰嗦，我其实看到墙后父亲露出的鞋尖了，上面还有我画的小兔子，可我没有跟爸爸说。父亲没有走出来，悄悄的离开了。第二天我没有等到父亲来接我放学，而是被爸爸送到了奶奶家。听爸爸说是昨天夜里父亲突然发了高烧，很严重都起不来身了，他要不是碰巧去买醋都发现不了。打完了吊针拿了药，现在只能家躺着。爸爸让我乖乖的在奶奶家住几天，他要去父亲家照顾病号。
我说，好的爸爸，你要好好照顾肖爸啊。
我爸微微扬起他的下巴满脸傲娇，当然，那可是我哥儿们。
有一次我碰巧翻到了我爸妈婚礼的录像带，吵着闹着要看。我爸没办法只好放了出来，父亲正好来给我送鱼吃。他本想走的，没架住爸爸的死命挽留就坐了下来。
我父亲穿着一身灰西装跟在我爸身后，像棵挺拔的白杨树。那天他是伴郎，全程笑的灿烂明亮，给新人祝词，跟着众人起哄，替我爸挡酒。
年仅八岁的我却隔着屏幕在满面笑容的父亲眼中看到了化不开的忧伤，放声大哭至少半个小时，给我爸哭的莫名其妙，还以为我是想妈妈了逗我说我羞羞脸。
我看着在一旁眼眶微红却在微笑的父亲，没有解释。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那卷录像带了。
我也不想再看到它了。
爸爸在我十岁那年为了帮刚搬新房的父亲干活，抬铁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高压线，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没了气息。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父亲。
惊惧、迷茫、疑惑、不敢置信；悲愤？自责？疯魔？人是真的会一下子失了精气神，肉眼可见的颓废没了生气，一下子晕了过去。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好，反正我不想回忆那个时间的父亲，和爸爸。
因为我也不敢相信，我那恣意不羁酷炫炸天的爸爸，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我，离开我们。
后来父亲左手手腕一直戴着手表，来掩盖住一道狰狞的疤痕。
是我发现倒在浴室的父亲，救回来的他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医院天花板。还是我哭喊着‘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不想再失去你。我想叫你爸爸，可以吗。’
他眼睛中的生气好像回来了一点，他挣扎坐起来，抱住我哭得声嘶力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哪怕爸爸的葬礼上，他也只是红了眼眶，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好像这样，惨剧就没有发生，爸爸还是会在下班后拎一只烧鸡去他家骗酒喝。
有人骂他没有心冷血无情，害死朋友连滴眼泪都没流，还在哪儿装模作样佯装伤心。我对此十分鄙夷。且不说这件事只是意外，我个十岁的孩子都能看到有个灵魂在哭泣，偏生人们只看他们想看到的，嘴上肆无忌惮说着恶毒的话，却丝毫不在乎本真，不会仔细分辨真假。
之后父亲打起精神，承担起爸爸的所有责任。爷爷奶奶没有迁怒父亲更没有怪他，毕竟那个时候父亲能重新站起来也有他们一份力。打点好爸爸的后事，父亲收养了我，奉养我的爷爷奶奶。他每天都充满了斗志，积极向上拼搏，连事业心都回了来，成了小县城第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创始人。他就像个永不会停止的陀螺，每天忙得团团转，教育我照顾爷奶忙生意，家、爷奶家、学校、店里四面跑，他哪样都没落下，面面俱到。
曾经很爱笑的他变得沉默，笑容成了奢侈。平常很温润的逐渐他变得强硬，变得有棱角，变得坚不可摧。他张开臂展，将我死死的护在身下，更容不得我受一点欺辱委屈。我有时候会恍惚，在他身上我好像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父亲变了，又好像没变。至少在我被恶梦惊醒的每个夜晚，都会有双温热的臂膀圈住我，给我安全感。
他一生未娶，对外说他无心婚姻，养我一个就够了。其实我是知道的，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父亲从没掩饰过我爸在他心里的特别，包括在爷爷奶奶面前。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鼓起勇气问他的时候，他很大方的承认了。
“对，我爱你爸爸，爱了很多年了。”
你们是不知道说出这话的他眼睛有多亮，是这八年来从未有过的鲜活。让我想起来爸爸曾经的描述：
你肖爸的眼睛里有一片星河。不夺目，却璀璨的很，让人一看就忘不了。
我不知道爸爸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话，能让我的文盲爸爸如此文采斐然，我父亲是独一份。
我曾无数次想过我爸对父亲的感情，却不敢妄自断言。逝者已矣，我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
父亲亦然。
大人的事我不明白，这可能就是奶奶说的‘命’吧。
我只是有点心疼父亲，他太苦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
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
放在心里
而是 用自己冷漠的心
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我看不得这首诗，因为父亲很喜欢，还誊了一份挂在床边。
他喜欢得我的心很疼。
跟我说完以后，父亲越发坦荡释然，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在父亲的贴心照顾下，走的都很安详。奶奶抓着父亲的手，说对不起。
父亲没有回答，那天他背着我抽了一整盒的烟。
大学毕业后的我成了公务员，遇到了位很好的姑娘，然后结婚生子。父亲很高兴，对我爱人也很好，尤其看到我儿子的时候精神头最足。
可能想到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了吧。
父亲好像松了口气，多年紧绷的弦松了，病痛一下子就找上门来。
我长得跟爸爸几乎一模一样，后期父亲总会通过我，看向那个他思念入骨的人。
他的眼神太过悲伤绝望，每次我都撑不过一分钟，就落荒而逃。
也是那时我才明白，父亲一直活得很清醒。
我以为他活的还算好，真的只是我以为。后来我时常会想，要不是我死气白咧留住他这么多年，他会不会早就得到了解脱。不需要在这世上，承受凌迟般的痛苦承受了十多年。
他真的太让人心疼了。
他累了一辈子，却从未替自己活过一天。
弥留之际，我赶走了所有人，强忍住哭腔，哼着他哄我入睡的歌谣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已经不认人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笑了
“你终于来接我了吗，我跟你走。”
巧的是那天，也是我爸爸的忌日。
“父亲，您终于可以好好歇会儿了。”我握着父亲的手，大大方方笑着喊出父亲二字，送他离开。“晚安。”
同一个纪念日，我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但我没有那么悲伤，反而替父亲开心。
他是笑着走的。
我把父亲葬在爸爸身边，爸爸另一边是我妈妈。这三个人的纠葛我不清楚，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我个当儿子的就不掺和了。逢年过节来看看他们，有什么大事也会来，我想当着他们的面亲口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
旺仔已经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你们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活的很幸福。
但我还是很想你们。
关于我两个父亲的故事还有很多，但我已经没力气去回想了。
我有点难过，想喝点酒。
希望梦里，我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END
中午吃完饭听我爸爸讲的一个真实发生的事，诞生了写下这个故事的想法。主人公确实是两个十分要好的兄弟，医院的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个受欺负另一个怎么也要替他找回场子来也是真的。去世的那位真的是帮忙搬家一不小心触电身亡。不同的是二位都结婚生子，遗孀没要一分钱，活着的认了干儿子生活费学费什么全包了。孩子现在也早就结婚生子幸福的生活着，大人也都向前看了。
激情打字，几乎从头哭到尾。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哪怕换了名字也心痛。我想过不写了，或者不姓王肖，可我还是莫名写完了。可能，我有病欠骂吧
没有tag图片是我最后的倔强，哥第长命百岁平安顺遂长长久久星途璀璨
好了我继续哭了，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