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53话。

【前情提要】

 

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超级垄断集团A集团开始了人造肉之战。孙白糖和南溺水邀请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他们经过了南方组织的考验，终于取得考察资格，来到了第九试验室，看看“动画中的肉”是怎样造出来的。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肉与骨的先知

 

五十三 肉与血的九大君王

 

全文约51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如果秘密也拥有质量，那么一个秘密很多的人，是不是会越来越胖？

 

去第九试验室参观的时候，孙白糖觉得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接待人员是很热情，参观的方式也很直接，甚至可以让南溺水等人直接参看试验数据，但是，孙白糖总是觉得第九试验室的那些人，笑得过于礼貌了。

 

那种礼貌的感觉，甚至不是对待客人的热情，也不是对待顾客的小心谨慎，而是一种近似于“小心轻放”的感觉，好像是借用别人的东西的那种感觉，因为，知道这东西不是属于自己的，而表达的特别有礼貌——距离感。

 

也许，是因为宅人一直都觉得自己与普通人不同吧？孙白糖有点吃不准，大叮铛室长的这种礼貌，是出于傲慢还是出于宅男的自卑。

 

“你们也看的出来，我是个宅男，而我也真的很喜欢动画片，所以，我们先看一段，我们试验室自己制作的动画展示来说明我们的试验项目吧。”大叮铛室长非常自豪的语气。

 

“大室长，我们还是想先看看实体试验过程，对于你们的这种动画肉的技术，我猜测，本质是干细胞技术的研究吧？干细胞的应用在医用领域一直被严格禁止，却也一直在美容行业的灰色领域被研发使用，我原来所在的公司，在这方面就一直有投入研究。所以，你的动画展示，可以留给我们休息吃饭的时候看吗？在这个最关键的工作时间，还是让我们先去看看培养槽吧。”南溺水直接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大叮铛室长听南溺水这样说，笑了笑，“行家就是行家，南工的名声在生物技术开发界一直很响。好，我这就带你们去看培养槽。不过，午休吃饭的时候，你们也要认真看我们的展示动画，记得点赞，投币，收藏，转发，四联哦！”

 

第九试验室的实验区构成模式，和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结构差不多，主办公区和试验区分隔开，进入试验区，需要进行消毒处理，试验区内部的工作人员也是全生化装备。

 

经过一系列的标准程序处理，南溺水等人穿好了生化服，进入培养区。那些巨大的培养槽中，培养的食用用干细胞都是游离态的，肉眼几乎无法直接看到，它们都是以细胞形态在不断分裂生长，培养液也与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使用的营养系培养液不同，是体液模拟液，所以，这套培养系统的循环系统也完全不同，要防止把养成中的干细胞排放出去。

 

南溺水和白守时都知道培养干细胞的难处，以及工程构建上的许多难题，许多机构都在尝试工业化培育干细胞，因为干细胞是一种象征生命力的生物技术。

 

“用干细胞做食物，成本会不会太高了？”白守时询问大叮铛室长。

 

大叮铛室长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问，毕竟，您是开发豆腐肉的实在人。我想，你也知道，植物蛋白质中，永远无法形成人体必需又无法自我生成的九种氨基酸吧？你又为什么会坚持研发豆腐肉？只是因为便宜吗？”

 

“人体无法天然合成，不等于我们无法人工合成，这个技术有难度，但是，仅仅是一些技术难度而已，在当下的这种市场需求下，我相信，很快就会被攻克，毕竟合成技术是单线开发技术。而我们制作的豆腐肉，卖得不是营养，而是幸福感和自由感啊。”白守时解释自己的商业价值。

 

“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们开发干细胞技术，是用人造肉这个保护伞进行生命技术的研究，其实，只要突破几个基本课题，干细胞的培育成本要比肌肉培育的成本低，准确来说，要比直接去培养吃起来比较好吃的肌肉组织更便宜。我们都知道，好吃的肉，绝对不仅仅是肌肉组织，纯粹的肌肉组织并不好吃，比如鸡胸肉，就是要混和着其他组织的肌肉才好吃，而肌肉是不是活肉，也会影响口感，想单独培养出一个鸡翅膀，要比培养同等质量的干细胞，难多了。”大叮铛室长认真解释。

 

南溺水这时出来打圆场，“白厂长，你制造的是高肉纤维，而不是直接自己制作各种豆腐肉产品，那些具体产品，都是第二梯队的生产商以高肉纤维为原料制作的，其实，你就是在制作豆腐肉的干细胞，你们两个人生产产品的思路，其实是一样的。那些拿到大叮铛室长的干细胞原浆的厂家，可以自己调用基因图纸，制作分裂计划，来二次养成自己的肉制品，这确实是一个完整的工业链。我觉得，从商业上来讲，这个干细胞培育项目，没有问题。至于，下游厂商，到底会用这些干细胞做什么，其实关键是要看，大室长培育的干细胞，到底是什么物种的干细胞，只要不是人类的干细胞，就没问题。”

 

“你们的动画中的肉，也需要各种不同的所谓基因图纸吗？”孙白糖也尽量岔开话题。

 

“当然需要了，而且，我们根据不同的动画片和漫画，还制定了不同的肉型图纸，我们试验室，也是附带美食厨房的，咱们午饭时就可以吃到，如果你们也有喜欢的美食漫画，可以直接点自己想要的动画中的肉型哦！”大叮铛室长得意起来。

 

接下来的参观过程中，白守时比较关注设备的设定和原理，南溺水则是关注培养液的调制技巧和培育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

 

孙白糖试着尽量靠近培养槽，仿佛可以看到所谓的神秘干细胞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种体液感的液体，看起来，似乎有点粘稠，却看不到具体的组织，有点失望。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开始离开试验室，之后两天的参观安排，将更多在常规空间进行，主要是一些理论细节的研讨，按照约定，大家要去第九试验室附属的美食厨房，品尝动画中的肉，当然，也可以观测到食用干细胞成型技术的实际展示。

 

第九实验室的美食厨房，很有科技感，几个区域都有独特的装饰风格，有一张桌子，更是非常的“凡尔赛”，大高背椅，粉色沙发皮，桌面是淡蓝色大理石，所有的餐具都是骨瓷。

 

“随便坐，喜欢哪里坐哪里，看看菜单，上面有各种动漫中的菜品，这里的厨房都能做出来。”大叮铛特意换了一身一身类似于魔术师的装束，但是，材质都是白色的，仿佛是在标示这是厨师装。

 

南溺水很感兴趣地坐在了那个凡尔赛区，孙白糖四处打量，白守时一拉他的衣袖，孙白糖只好跟着坐在了凡尔赛区。孙白糖觉得这个区域有点拘谨，白守时翻了翻菜单，直接说，“我要这个《七龙珠》里的肉。”孙白糖这才反应过来白守时风格的恶作剧原来是这样的。

 

南溺水也忍不住一笑，“你是要用高脚杯来装野火烤肉吗？”

 

大叮铛也笑得很开心，开始现场制作《七龙珠》里的肉，七龙珠里的肉，和传统美式卡通中的肉很像，关键是中间一根骨头，骨头上的肉看不出生物组织类型。肉的成型箱也是内部充满液态物体，一根骨头悬在其中，从入料口开始导入含有大量干细胞的培养液，培养液在接触的骨头之后，干细胞开始定型，初期还看不出来肉的成型过程，大概半小时后的某一秒，忽然之间，骨头上到肉仿佛开始出现一种虚影，原本近乎透明的液体，开始凝聚成肉的形态，干细胞开始按照一种通过微电流传播的“生物蓝图”开始分化，肌肉组织，脂肪组织，筋膜组织，都在构成中，整块巨大的肉，在此时开始以一种近乎肉眼可见的变化速度开始形成，大概二十分钟后，已经能看出那种漫画中才有的肉的形态成型了。之后的烹制过程就简单了，用柴火烧烤，肉很快就熟了，肉的香味很熟悉，就像平常的烤肉。

 

送餐车把烤好的肉送到了餐桌前面，那根大棒骨上的大块肉还在冒油，那一大块肉得有十几斤重。

 

“不用切分，就像漫画里一样，抓着骨棒吃才有风格，轮番咬也行，或者，等一等，再做两根也行。”大叮铛室长提出建议。

 

用干细胞做出来的肉，确实很好吃，因为最终成型过程是短时间内速成的，肉质非常嫩，也许，这就是干细胞的余味吧？

 

当然，也不能只靠一大份烤肉来当午饭，厨房里还配了一些从外面食堂送进来的卫生便当，大家边吃午饭，边看大叮铛室长一直坚持要播放的动画演示。

 

这段动画演示倒是有很多弦外之音，虽然展示的画面和解说，主要是讲解这个项目的干细胞定型分裂肉食制品的制作原理，然而，有许多演示画面和引用的动漫场景，似乎都有弦外之音。

 

吃过午饭之后，大叮铛室长建议三个参观者和他区办公区散散步，“对了，三位，有参加过打猎吗？”

 

“打猎？在真正的森林里用猎枪打猎吗？”白守时摇摇头。

 

“我参加过，这算是某些生物学者俱乐部中的年度项目，算是一种科学拜物教精神吧，研究生物的人，如果不去亲自狩猎一下，是不会理解大自然的。”南溺水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打量了一下大叮铛室长的体型。

 

“果然，南工是参加过的，我的老师，当年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们别看我这样胖，我的实弹打靶成绩和弓箭技术都不错的。我们基地有庞大的雨林区域，很多科学家都把打猎视作团建项目的。我们的项目原理很简单，如果三位愿意，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打猎，反正，到时也没什么研究问题需要讨论了。”

 

“好啊，我们到时候用什么猎具？”南溺水又感兴趣了。

 

“为了防止误伤，需要预约，使用的猎具，是弓箭，太先进的猎具，就没有狩猎的仪式感了。”

 

南溺水和大叮铛一边闲聊狩猎的安排，大家慢慢溜达到了办公区。

 

第九试验室的办公区如同大家预想的一样，确实很有趣，非常像一个御宅族聚会场所。

 

每个办公位都有自己的主色调和装饰风格，有的工作人员还给自己配备了宅人沙发，他们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材质的小人偶。

 

在办公区也不用穿生化装，不管里面穿着什么，只要套上一件白大褂，就符合上班守则。很多研究员，白大褂里面穿着的几乎算是cos服了。

 

大叮铛室长有独立办公间，他的办公间更加华丽，还有几分诡异，挂布，抱枕，这些都算是普通配备了，有几分与他的粉红色宅男房间风格不符的，反倒是位于他的办公室中心位置的一颗装饰树，树身的核心是一根柱形培养槽，里面有一种闪烁淡蓝色荧光的液体，液体之中，是一具真人比例的小巧体型的人体骨骼，看体型似乎是一具女性骨骼模型。

 

大叮铛带着三个参观者从办公区开始参观，当看到那具骨骼的时候，南溺水的神色变得很凝重。她特意靠近了那个柱形培养槽，或者说，标本容器。

 

大叮铛室长看到南溺水对这件标本的重视，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有点得意的语气都掩盖不住，他直接问南溺水，“南工，你觉得这套骨骼怎么样。”

 

“耳闻过，没有想到真的存在，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色天使吧？你们宅男界的高级藏品。”南溺水尽量保持着语气中的礼貌和平静。

 

听南溺水这样说，孙白糖和白守时也都凑过去认真观察那具骨架。

 

孙白糖觉得那具骨架似乎挺好看的，并没有看出其他的不同。白守时认真看了看，然后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又转头看看南溺水，以及跟着进了这个房间的几个女工作人员，然后若有所思，笑了笑，摇摇头。

 

大叮铛看到白守时摇了摇头，他不确定这摇头是赞叹还是不屑，于是小心地问了一句，“白厂长，根据我的耳闻，你也是个有奇思妙想的人，会专注于植物蛋白拟肉化这个商业领域，你应该不是个俗人吧？你觉得这具骨架如何？”他在自己的言语中加了那么多修订和限定，显然是在期待得到赞美。

 

白守时表情有点严肃，“我听说过这套东西，只不过，不是白色天使这个名字，这套东西的诞生，确实证明了我们生化在一个开明的时代，而且，科学的门槛确实很低了，生物技术可以如此泛滥。”

 

随着白守时说出的每句话，大叮铛室长的脸色明显越来越难看。

 

“所以，你才会专研干细胞技术？与其说，你是想创造出可以口味百变的肉，倒不如说，你其实，也是想当个造物主吧，你最期待的，不是拥有一副白色天使的骨架，你是期待能把白色天使活体化吧？”白守时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不屑。

 

孙白糖一直觉得白守时是个场面人，是个商人，是个懂得谈判和妥协的人，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如此不给合作方留面子……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僵了。

 

白守时忽然一笑，“大室长，你还记得小时候，在餐桌上，长辈经常教训小孩子的一句话吗？不要玩弄你的食物。人类其实很渺小的，每个单独的人类，甚至根本都不理解自己碗里的一块肉的伟大与恐怖，你以为你能享受食物，是天经地义的吗？大自然中的亿万种有机物，能被人人类安全食用的那些经过筛选的食物，都是很多前辈拿命试出来的。”

 

“当然，我知道，在人造肉这个领域中，因为其表面有良好的掩饰题目，所以，很多野心家和疯子，都会投身到这个领域中，这也是我这个本身也算民科出身的人，对这个领域感到恐怖的地方，大室长，如果你想用干细胞技术，把这句大天使的骨架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大天使，我希望你放弃这个想法，千万不要付诸于行动，因为，干细胞到底会如何成型，如果没有靠谱的基因数据图纸，是无法预测的，那会是非常危险的。”

 

大叮铛室长的脸色难看了许多，他原本是想要炫耀，却没有想到白守时的反应会这么大。

 

孙白糖在一边看着，他并不知道这些生物研究者圈子内的各种八卦，他只是猜测，这个所谓的“白色天使”的骨架，似乎是某种违背科学伦理的存在。

 

南溺水这时出来打圆场，“白厂长，这里是法外之地，大室长他们原本就不是遵守常识的人，如果你不喜欢，以后，就不要进入大室长的办公区就好了。”

 

然后，南溺水向大叮铛室长说，“大室长，我觉得中午吃得有点油腻，我们就先告辞了，回去整理一下，我们想要问的问题，下午会发到你的工作邮箱，希望明天，我们再见时，您能帮我们准备好相关的理论解答和可能需要的试验展示，我们就告辞了。”

 

孙白糖这时才松了口气，他知道，等回到宿舍，南溺水会告诉他，那个“白色天使”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许，白守时也会说出，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白色天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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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异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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