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苹果童话故事 第四卷 银砂糖师与绿工房 第3章 最初的银砂糖
台版
本人自校对
意外地发现已经有前人录入过4 5 6卷了...!这边也只是校对一下错字而已了ww
之后会把文件分享出来滴ww记得查看评论区或动态捏【可能会被吞qwq

太阳升起,安也醒来了。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起床了,嘿,起床!」
安拉开窗帘,把埋在棉被深处的米斯里露挖出来。这湖水水滴妖精此刻缩成了一团,安以指尖戳戳他的肩膀。
「怎么啦……安,要吃早餐了吗?可是,你根本还没换衣服嘛。反正你一定会说:『衣服换好前不准看我。』那不如让我再睡一下吧……」
「等等,你听说我嘛!昨晚我见到夏尔了!」
「你见到他了?」米斯里露困归困,听到这句话还是惊讶地抬起头来。
其实昨晚她和夏尔道别回到房间后,很想立刻告诉米斯里露这件事,但她看他睡得香甜,不忍吵醒他,所以等到天亮才向他报告。
「昨天半夜我睡不着,跑到作业房那里看看,结果夏尔来了。我说我一定会完成任务、拯救他,他就说他会等我。」
「等你?我还以为那家伙一定会说:你真鸡婆,滚啦。」米斯里露深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啊!夏尔‧斐恩‧夏尔一定是觉得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太痛苦了。她的房间里搞不好上演着我们无法想像的惊人画面呢。」
「无法想像的惊人画面,是什么样的画面啊?!」
「你很笨耶!就是因为我们无法想像才惊人啊!」
听米斯里露这么一说,她旋即陷入不安。
「话说回来,我总觉得夏尔好像怪怪的。明明在生气,却亲切地帮我系领口的绑带。」
「唉……夏尔‧斐恩‧夏尔,真是可怜啊。」米斯里露前一秒辽按着自己的额头,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好!我们去工作吧,安。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尽快让佩基工房重振旗鼓,夏尔才能重获自由咧。我也要放手一搏啰!」
米斯里露心中的同胞爱熊熊燃烧着,安受到感染,连忙换好衣服,下楼来到一楼的食堂。欧兰德已经坐在桌边,默默用叉子吃着早餐了。
「早安,欧兰德先生。我们可以坐你隔壁吗?」
结果他用眼神示意她坐到最远的座位去。
「这里明明就很宽敞,不要跟我挤在一起,很不舒服。」
「……好。」
安失望地坐到一段距离之外的位子上。
餐桌旁总共放了十四张椅子,原本应该会被总工房的职人坐满才对,实际上只有两人一妖精入座。气派的栎木桌反而散发出一股闲得发慌的气息,令人切身感觉到佩基工房是多么地落魄。
不过食堂的采光非常好,让人得以喘口气。就算闲得发慌,四周至少还很明亮。
安入座后,在主屋打点家事的女妖精便端了一盘早餐和一杯茶给她。是浅榆色头发的那位。应该还有另一位女妖精也是负责打点家事,但她并没有现身。
正当安拿起叉子,准备吃盘子上的炒蛋时……
欧兰德突然开口了:「还有,」
她抬起头来,发现欧兰德并没有在看自己,手中拿着杯子。
「不要对我用敬语,没必要称我『先生』,你叫我欧兰德就好,这样才对。」
「可是你的年纪和经验都……」
「请看清自己的立场。你只需要对葛连先生和埃里欧特使用敬语。」欧兰德撇下这句话,从位子上起身。「吃完早餐后就来作业房,因为你是职人之首。」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食堂了。
米斯里露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那家伙是怎样啊?先是捧你,之后又要你『看清自己的立场』。」
「但他说的话都没错吧。」
「喔,安,你起得真早啊。」
埃里欧特走出葛连的房间,一看到安便笑盈盈地来到食堂。他手上拿着两、三封信,还有一叠写有字句的纸。
「早安,可林兹先生起得才早呢。」
「因为我是代理首领啊,每天早上都得和葛连先生谈公事,替他工作才行。我今天也得外出工作,傍晚才能回来。隶属的工房似乎起了冲突,我得去当和事老。忙完之后立刻要去磨坊原的职人工会,根本摸不到银砂糖呢。」
埃里欧特说完抱怨意味浓厚的一番话,若无其事地坐到安旁边。
「有什么事要去工会办吗?」
工会是商人与职人的组织,各州州都皆设有商人工会与职人工会。加盟职人工会的职人来自各行各业,有砂糖菓子职人、陶器职人、锻造职人等等。来自不同行业的工会会员可利用同一个运货管道,也可以彼此介绍客户,有许多好处。它还会仲裁行业与行业之间的争执,有时甚至会提供借贷服务。
「嗯?我要去申请延长借款偿还期限。」
「借款?借了多少钱?」
「我们抵押佩基工房的土地,借了一万克雷斯。」
「一、一、一万克雷斯?」
这笔钱大概可以支付拉多库里夫工房派所有职人的一年份薪水吧。
「借钱之前,我们还卖了不少股份,进行公司重整呢。」
「可是,佩基工房派首领应该是工会之中的干部级人物吧?干部竟然还借钱?」
「这里的职人工会有三个干部,不过佩基工房派歷来的首领都坐过那个位置。他们给了工会不少好处,而工会的创立基金也是前前前任首领捐赠的。不过从前任首领时期开始,我们就经常遭遇资金调度问题了。欠款一再增加,最后只能连土地都拿去抵押,要是能在年内还清。我们还可以拿回一半的土地。」
「你们觉得还得了吗?」
「不觉得耶。」埃里欧特干脆地说,但又马上笑开了:「所以才要跟他们交涉啊。不过这件事可别让葛连先生知道喔,安。」
「但他是首领,应该知道工房欠债的事吧?」
「葛连先生也亲自去借过钱,所以知情,我是不想让他知道工会突然催我们还钱。工会通常信得过工房创始者家族,不会突然要对方还钱。但葛连先生病倒了,另外两位干部对工房的未来感到不安,怕钱讨不回来,才突然胡闹。」
「但你们又没钱,该如何交涉?」
「借钱时会写借据嘛。借据上会写还款条件,我只能凭借上头写的每个字、每一句话跟对方据理力争了。我会设法搞定的。」
埃里欧特挥舞手中那叠纸,眼睛在那一瞬间射出锐利的视线,随即又瞇成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用手肘顶了顶安的身体侧面。
「哎,这件事就先别提了吧。我啊,刚刚就在想:安会不会已经起床了呢?」
「为什么这样说?我总是起得很早啊。」
「就算你平常都很早起,大半夜会完情人应该会睡眠不足吧?」
安吃了一惊。
「你都看到了?!」
「哎呀呀,安心啦。作业房里的状况我没看到,我是在主屋的窗边看到你们的身影。本来很想偷偷跟过去瞧瞧,但还是忍住了,很厉害吧?话说回来,半夜幽会真是刺激呢?下次跟我假扮成一对恋人,玩幽会游戏吧?心脏会扑通扑通狂跳喔。」
「我绝对不要!我要去工作了!」
才不想玩什么蠢恋人游戏呢!她打从心底感到抗拒。急急忙忙吃完早餐,从座位上起身。米斯里露跳上她的肩膀,对着埃里欧特咆哮:「你这色胚!整个脑袋拿去洗一洗啦!」
安大步大步走出食堂,背后响起埃里欧特开怀的笑声。
她进入作业房,发现职人都到齐了。说是到齐,也只有四个人。
欧兰德和王各自占去一个作业台,制作着砂糖菓子。
纳迪尔和瓦伦泰在作业房的角落整理着制作砂糖菓子用的道具。
安进入作业房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就快被这场面吓倒了,但还是笑笑地向大家打招呼:「早安。」
欧兰德还是不理会她,不过纳迪尔轻轻挥了挥手。瓦伦泰露出伤脑筋的笑容,并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句:「早安。」王也笑嘻嘻地说:「喔!」
这时,困惑再度找上了安。
——然后呢?我该做什么?
总之,得先确认他们现在在做谁委托的工作,掌握工作内容。应该要谐前任职人之首欧闽德向她报告吧?了解现况后,再向众人下达指令。
——这件事昨天晚上就该做了。
四位职人早就开始忙各自的事了,大概都是接着昨天的进度做吧。
问题是,安要做什么呢?佩基工房的大老要她担任职人之首,她非得下达今日的工作指令不可。
「呃……总之,希望大家延续昨天的进度,继续制作。」安犹豫到最后挤出这么一句。
四位职人听到指示后纷纷抬头,点点头,回答「喔」或「知道了」。他们没抱怨什么,但她还是感觉到他们的士气有些涣散,彷彿想问:「就这样吗?」安也对自己感到失望。「总之,希望大家延续昨天的进度,继续制作。」到底算啥啊?这竟然是职人之首发出的第一个指令,太丢人现眼了。
安肩膀上的米斯里露歪了歪头。「安,那我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安怎么想也想不到答案,脑海内几乎可说是一片空白。
「可以……麻烦你打扫作业房吗?」
「喔!」
米斯里露干劲十足地跳下安的肩膀,安看了反而更过意不去。
她没想到指挥别人工作是这么困难的事。以前就隐约觉得下令是一件苦差事,但安现在才知道她至今体验过的辛苦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简直像是有人将无形的气团塞给她,要她将它转变成有形之物。
突然间,她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是欧兰德。安的表现如此无能,他一定恨得牙痒痒的吧。她羞到脸都红了,但当着他的面逃之夭夭是行不通的,现在她该跨出的第一步就是确认职场现况。
她凑向欧兰德的作业台,盯着他巧手制作中的砂糖菓子。
「欧兰德,你现在在制作什么样的砂糖菓子呢?」
大约只完成一半,但看得出是威风凛凛、抬起前脚的马匹。强健的肌肉和鬃毛随风飘扬的模样都完美再现,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好厉害。
欧兰德和了些冷水到银砂糖内,一面揉捏一面说:「磨坊原有家陶器工房的工房长拜托我制作的,是他儿子的生日礼物。」
「他儿子喜欢马啰?」
「可能喜欢,也可能讨厌。他才一岁,还不一定。」
「那,为什么是马呢?」
「我给了他们几个选项,他们觉得做成马很好。」
「他们为什么觉得马最好呢?」
欧兰德抬起头来,轻轻摇头。此刻他绑着头发,但有几根发丝垂在脸颊上,他将它们拨开,彷彿嫌它们很碍事。接着他皱起眉头,露出困扰的表情:「我没问。为什么非问这种问题不可呢?他们就说做成马很好了,没必要继续追问吧?」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要是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没办法制作了吧?而且不同的马也有不同的神韵啊。」
「讨好客人、完全按照对方的指示制作并不是一件好事。职人必须投注所有的技术进行制作,才能为作品招来好运。职人要是不做他自己想做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好的作品吧?」
欧兰德表情讶异,但安知道他不是在怦击自己。他只是无法理解安看待砂糖菓子的角度,就这么单纯。
——职人想做的东西?
一直以来,安都是以制作砂糖菓子为营生方式。她会询问客人的需求,制作、销售对方满意的砂糖菓子,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其实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总工房也会详细询问客人的需求,制作相符的作品。
欧兰德却认为这是在讨好客人,倾注一切技术,制作出自己想做的作品——这也许是对职人而言最理想的工作型态吧。
「我可以继续工作吗?你在这边我会觉得很闷,请到旁边去。」
只差没说「别碍手碍脚」了。欧兰德将手浸到冷水中,回头去捏银砂糖。
——这间工房的风格和拉多库里夫工房很不一样,也和我不一样。
安在一小段距离外盯着欧兰德的手部动作,困惑地想。
——但他的技术真是好得不得了。
欧兰德捏银砂糖时看起来不怎么使劲,砂糖的光泽却一点一点增加,最终成果与马儿光滑的肌肉十分匹配。
重复揉捏的过程中,高高绑起的头发又垂到脸颊前,令他不耐地甩了好几次头。
安见状忍不住说:「如果头发那么碍事,剪短一点不就好了?」
欧兰德抬起头来,板着一张脸说:「啰唆,我爱怎样就怎样啦。」
他的心情好像又变得更差了。安连忙转过身去,看王的作业情形。
王的主题似乎是花卉。以色粉调出的顔色非常细腻,个别看很美,合起来则形成一个调和的画面,是色彩缤纷的佳作。
「这也好棒,顔色好美。」
她凑近王看他的手部动作,同时低语。结果王似乎吃了一惊,跳到一旁去。他满脸通红,红到安都吓儍了。
「你怎么了?」
「没,没没没,没事,你,你会不会站太近了一点。」
「咦?!很近吗?!」安听他一说也慌了。
结果王更加慌乱地回答:「不会,抱歉啦。是我的错觉,错觉,只是错觉啦!」
王转头面向作业台,耳根子也红通通的。
这时捧着道具经过的纳迪尔对王说:「王,你干脆请安打扮成男人好了。」
王立刻挑起眉毛。「我要掐死你。」
——难道……他是在害羞?
王满脸横肉,但他似乎对女孩子没有抵抗力。安一靠近,他的举止就变得很诡异。
「那个,安?」
有人在背后呼唤她。她转过身去,发现瓦伦泰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整理道具的工作我已经做完了,目前也没人指定我做砂糖菓子。现在我该做什么呢?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啊,这样啊。呃……欧兰德,我们现在有其他订单吗?」她问。
「没有,总共只有两张订单。」欧兰德头也不抬地回答。
总工房制作中的砂糖菓子只有两件,实在太少了。这里不只是职人数量少,似乎连接到的订单也少得不得了。
「既然只有两件订单,能不能请你和欧兰德或王一起进行作业呢?」
「一起吗?」瓦伦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欧兰德负责那件,王负责这件,我是不会插手的。」
「为什么?!」
「本来就不该插手别人的工作吧?」
瓦伦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话,安听了大受冲击,一时之间陷入混乱。
——我的观念大错特错吗?!
工房的长处在于职人人多势众。制作单一件大型作品时,会由一个职人当指挥,并让其他职人一起分工制作作品的各个部位。制作造型统一度极为重要的作品时,会由带头的职人负责造型,其他职人则帮忙捏银砂糖、上色。这样的作业方式会比一个人从头做到尾来得流畅。
应该是这样没错啊,拉多库里夫工房就是这样做的。
结果瓦伦泰却认为她的观念错误。
可见佩基工房派的总工房比较特殊,有独创的工作方法。
「也就是说,大家接到指派的案子都是独力完成啰?」
「工作就是要自己做、自己承担责任,我们是职人嘛。」瓦伦泰面露微笑,以充满自信的语气说。
「那职人之首的工作呢?欧兰德之前都在做什么?」
她认为职人之首的工作是「管理工房的生产效率、流程与品质,统领职人完成客户委托的作品」。
但这里的职人都在做各自的工作,互不干涉,职人之首根本不可能管理他们。不对,应该说根本不需要管理他们。
欧兰德照样忙他的,只挑起视线看安,似乎觉得她烦死了,一再打断他的工作。「职人之首负责管理银砂糖、接待前来订货的客户,最重要的是判定每个职人制作出来的砂糖菓子,不能让他们交出『使佩基工房蒙羞』的作品。」
「判定,之后呢?」
「如果觉得不到位,就要指示职人做出修正,而且得做出切中要害的指示才行。如果觉得那是不会使工房蒙羞的作品,就交给葛连先生审核。如果葛连先生也点头,就要在作品的台座上盖佩基工房总工房的印鉴。这些就是职人之首的工作。下达修正作品的指令可提升作品品质,因此是非常重大的责任。你可别让我们交出败坏工房名声的作品。」
接到一张订单,就让某个职人从头做到尾。职人做起来应该会很有成就感吧。
而且职人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作品。
应该没有比这更加理想的工作型态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很微妙。
这些职人的制菓技巧都很高明,也对自己的职人身分引以为傲。他们所属的工房却每况愈下,太可惜了,生产的明明是好东西,为什么大家不认同呢?
安总觉得这事实与她感觉到的不对劲有关。
安最后花了一整天和纳迪尔、瓦伦泰一起确认工房的银砂糖存量,之后就下班了。
不可思议的是,佩基工房的银砂糖品质比安从拉多库里夫工房那里分来的还要好上许多。
佩基工房的四个职人先前在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圣州据点待了好几天,进行银砂糖的精制作业。
他们一直做到前天才收工,运送银砂糖桶回来。
也因此,客户委托佩基工房派总工房制作的两件作品进度严重落后。王和欧兰德工作了一整天,几乎都没有休息。
太阳下山后,他们总算是收工了。
到食堂吃晚餐的人还是只有欧兰德、安、米斯里露,跟早上的情形相同。欧兰德早早就回房间了,偌大的食堂里只剩安和米斯里露两人。
这主屋是栋古老的大宅,屋内有岁月栽培出的安稳气息,待在里头很舒服。
除了安和米斯里露外,这里还住了七个人,却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吃晚餐,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来作客的。
四处云游、居无定所的安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客人,这次也不例外。
和见外的工房成员一起生活,总觉得有点寂寞。大概是因为葛连指派职人之首的工作给她后,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工房的一份子了,所以现况才会令她感到落寞。
有个女妖精出来收欧兰德的餐具了。
她的身高跟安差不多。虽不知她的实际年龄,但外表看来跟安差不多大。橘发蓬蓬的,表情亲切,干净的棉围裙与碎花洋装穿在她身上很搭,可爱极了。
「呃,不好意思。」
安没来由地感到寂寞,忍不住向她搭话。
正在叠碗盘的妖精似乎吓了一跳,望向她。
「我不知道有没有向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安‧哈鲁佛德,请多指教。」
「啊,你好,我叫妲娜。」
「妲娜吃过晚餐了吗?还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还有一位妖精对不对?把她也找来的话会很热闹的。」
妲娜瞪大眼睛儍在原地,接着勐摇头,彷彿她说了什么荒唐的话。
「不,不可以的,这是职人与佩基家族的餐桌。」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也和我一起吃饭啊。妲娜也住在这里,所以也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不是吗?」
「不、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样的。虽然那位先生也是妖精,但他是您的助手。我不是职人,身为妖精的我也不是佩基家族的成员。」
妲娜连忙撇清,快手快脚地收好发具退回厨房。
「踢到铁板了。住在一栋房子里却是这样生活,这不是太寂寞了吗?」
安失落地垂下头去,米斯里露便摸摸她的手,安抚她。
「别在意嘛。妖精听到人类邀自己吃饭大多会吓一跳啦,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跟妖精一起吃饭啊。」
客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爆笑。他们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好撞见埃里欧特一面脱大衣、一面走进食堂。
「什么嘛,安。你竟然搭讪妖精,而且还是对女孩子下手,不如约我啊。」埃里欧特笑着说,同时坐到安的旁边,并将脱下的大衣挂到椅背上。
「觉得很寂寞吗?好可爱喔,女孩子就是要像你这样才对。」
「你是在笑我笨吗?」
「我没有啊,我最喜欢女孩子的这一面了。是说今天过得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
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让职人做他们想做的东西,扛起各自的责任,完成各自的作品——这是佩基工房派的信念吗?」
「对,是佩基工房奉行三百年的信念。葛连先生也会对职人灌输这样的观念。」
「我认为这是很有理想的信念。」安老实说出心中想法。「对职人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工作环境了。可是,我还是有无法释怀之处。」
就在那瞬间,埃里欧特收起笑闹之气。
「这是佩基工房三百年来的信念,也是葛连先生给职人的谆谆教诲。你对它有什么怨言吗?」
「我没有怨言,只是有无法释怀之处。」
自己也不太理解的、虚无缥缈的思绪令她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头。
埃里欧特大概看出安没有恶意或敌意了吧?他缩起脖子说:「哎,算了。期待你的表现、带你过来的人是我啊。」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那笑容并没有平常的吊儿郎当,感觉不太一样。
「我们都跟葛连先生太亲近了。我们不会想要否定他这个方法,因为做起事来很顺心,同时也因为我们不想否定葛连先生。但我们的做法一定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才得每天为资金奔波。搞到最后,自称银砂糖师的我这一年内根本没碰过银砂糖,这就是现实。我知道我们的做法有点问题,但不知道问题点在哪里。」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埃里欧特真面目的一小角。
葛连‧佩基对埃里欧特来说原来是如此有分量的人物啊。话说回来,她初次与王见面时,王说:「既然葛连先生愿意让你来工作,我就没有异议。」由这句话可知,他是毫无保留地信赖着葛连先生。对这里的职人来说,葛连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埃里欧特巧妙地以吊儿郎当的神情掩藏起曝光的真面目。
「哎,安毕竟是最初的银砂糖,你就照你的想法放手去做吧。」
「我一直很在意你说的『最初的银砂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啊,对喔。对佩基工房以外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惯用说法。所谓的最初的银砂糖……」
女人的嗓音盖过了埃里欧特的说话声。
「精制银砂糖时,要将砂糖林檎泡到冷水中放一个晚上,并加入一把银砂糖。」
布莉洁从食堂邻接的黑暗长廊上缓缓走来,夏尔跟在她身后。
安早就知道夏尔和布莉洁共同生活了,但实际碰上面还是忍不住别开视线。
布莉洁走入灯光明亮的食堂,站到安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桌子。
她的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润泽动人。
「佩基工房派将加入冷水的这一把银砂糖称为最初的银砂糖。若不加入这把银砂糖,砂糖林檎浸泡再久都无法除去苦味。」
这是每个砂糖菓子职人都具备的知识,要去除砂糖林檎的苦味,非得用上银砂糖不可,拿其他东西代替是没效的。
「那是带来变化的银砂糖,因此『最初的银砂糖』有带来变化之物的意思。」
布莉洁淡淡地说,安便挑起视线看着她。她以为对方是好心才把这个典故说出来,但对方的表情一点也不亲切。
「我本来不知道是这个意思,谢谢你告诉我。」
她不理会安的道谢,迳自接着说:「可是问题来了,很久很久以前,制作出最初那把银砂糖的人到底是谁呢?他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呢?若没有最初那把银砂糖,就无法精制出其他银砂糖。这么说来,最初那把银砂糖理论上也不会存在才对。但后世有银砂糖的存在,就代表最初那把银砂糖是存在的,但最初那把银砂糖也需要银砂糖才能精制出来……」
安吓了一跳。
「对耶……真的是这样耶……是谁呢?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第一批银砂糖是谁制作的呢?据说是妖精,但是哪一个妖精呢?他又是怎么办到的?!
熟悉的风景之中突然有道未知的门扉开启了。
没有最初那把银砂糖,就没有后来的银砂糖,但最初的那把银砂糖也需要其他银砂糖才能问世。它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那是言语难以描绘的,不可思议的事实。是某种魔法发挥了作用吗?还是有奇迹发生?是人类未知的,妖精的秘术吗?这些想像令她的内心雀跃无比。
「所以『最初的银砂糖』也有真貌不明之物的意思。他们期待你只是因为女银砂糖师很稀奇,不是认可你的实力。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能成什么大事?」
布莉洁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在酸人吧,但她讲得又臭又长,又欠缺攻击力,酸得不是很成功。不过那肯定是在酸人,不会错的。
此刻的安却一点也不在乎,从布莉洁那里听来的新知令她激动到不行。
「我一直没注意到这点耶!」
「对啊,所以说……」
「仔细想想应该就会想到了嘛,我却从来不曾去思考。布莉洁小姐,我真的好想知道最初精制银砂糖的人是怎么完成精制的喔。」
布莉洁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问什么。眼睛瞪得老大,但下一秒便气沖沖地咆哮:「我怎么会知道啊?!」
安被她的怒骂吓了一跳。
——啊……她生气了。
这也是当然的吧,她一定以为安在耍她。
「抱、抱歉,我没多想就……」安慌慌张张地道歉。
结果布莉洁背后的夏尔笑出声来。
脸红红的她转过身去对他说:「不准笑。」
但夏尔还是笑个不停,接着一面忍笑一面说:「你连酸人都酸不好,真是个大小姐呢。」
布莉洁连耳根子都红了,夏尔见状再度笑了出来。
满脸通红的她回过头来对安说:「我接下来要和夏尔一起吃饭,我不希望有旁人在,所以你们都离开食堂吧。埃里欧特,你也是。」
「你这样太蛮横了吧?我也还没吃饭耶。再说,你要让没有职人身分的妖精坐在这张餐桌前吃饭吗?」埃里欧特眉尾一垂。
布莉洁扯开嗓门说:「夏尔虽然是妖精,但我认定他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所以没关系!这里是我家,该退让的人是你们!」
継续刺激布莉洁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她把气出在安身上就算了,如果迁怒夏尔就糟了。
毕竟夏尔此刻还是笑个不停,无视她的命令。
「好,因为我们已经吃饱了,米斯里露‧力多‧波得,我们走吧。」
安起身的同时,埃里欧特也拿起大衣站了起来,表情仿佛在说:真是受不了。他进厨房拜托妖精送餐到他的房间,然后和安一起离开食堂。
安在途中回头瞄了一眼。
夏尔擅自拉开一张椅子,悠悠哉哉地坐了下来。他还在笑,彷彿被布莉洁逗得很乐。
布莉洁满脸通红,表情尴尬。
布莉洁让夏尔坐上只有职人与家人可使用的餐桌用餐,代表她把他当成家人。安想到就觉得很开心。
布莉洁也许觉得和夏尔单独用餐是一件快乐的事,安也喜欢和夏尔一起吃饭,但米斯里露也在的话场面会更热闹。在凯特的店里吃饭那次,凯特和班杰明也一起上桌,等于是两人三妖精一同用餐,场面更是欢乐到不行。
布莉洁和安不一样,她可能觉得和夏尔一起用餐就够了?这个房子里住了这么多人,她却只和夏尔一起吃饭,不会觉得寂寞吗?这点令安感到在意。
安完全没把布莉洁的酸言酸语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最初的银砂糖」。夏尔觉得这点窗在太有趣了,笑到停不下来。沐浴在笑声中的布莉洁满脸通红,散发出一股娇媚之气,比她平时那道貌岸然的模样来得可爱。
「不要笑了。」满脸通红的布莉洁又说了一次。
夏尔总算止住笑意,手撑下巴,抬头望向布莉洁。他总算愿意跟她说话了。
「吃饭时起码跟大家一起吃嘛,只是一件小事,何必那么坚持?」
「我想跟你单独吃饭嘛。」
「说是这样说,你看起来却很寂寞。」
「我才不寂寞!」布莉洁坐到椅子上,别过头去。
她大概是在气自己说不出更酸的话、没能害安陷入低潮吗?还是觉得被夏尔笑很丢脸?
布莉洁吃完饭后向夏尔提出种种要求。频繁地向他撒娇,说「我希望你安慰我」,要他以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他一一照做。
而她还是不断提出要求,一直到凌晨才入睡。
他早已习惯受人类指使,事到如今也不觉得那是什么要不得的事,但布莉洁的指令还是让他累坏了,不过他还是很在意窗外的景致,到窗边待了一会儿。
低坡缓丘彼侧的天空已染上淡紫色,天就快亮了。
安昨晚似乎没去作业房,他没感觉到她的气息。
他察觉自己为此感到失望,不禁苦笑。为什么会这么挂心呢?她明明和自己住在同一栋屋子里,米斯里露也在她身边。并非置身险境,而是过着舒适的生活。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因此他不是在担心她。
但一与安分离,他就好想见她一面。好想近距离感受她柔软的身体。如此需索变得越来越强烈。
这时他听到主屋大门开启的声音,看到安伸了伸懒腰,踏入淡蓝色的清晨光景之中。衣着整齐,头发也绑得好好的。她走向作业房。
一定是想早起工作吧,不会错的。
他转头看着身后的床舖,确认布莉洁睡得很沉后打开落地窗,走出户外,朝作业房移动。
安伫立在昏暗的作业房一角。
她俯视着制作到一半的两个砂糖菓子,接着掀起护布,若有所思地凝看砂糖菓子。
「你再怎么看,都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啦。」
他在作业房入口向安搭话,结果安发出低音量的惨叫,整个人跳起来。认出来者是夏尔后,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安只要一开始沉思,周遭不管有什么动静或气息,她都完全感知不到,因此被人吓到跳起来的场面总是一再上演。夏尔向她走近,她便笑了,但笑容很快地又转变成忧容。
「夏尔,你昨晚还好吗?你笑成那样,布莉洁一定很生气吧?」
「没什么。」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说,布莉洁一定是逼你做了很多我们无法想像的惊人之事,所以你才愿意等我救你出去。你的生活真的有那么严苛吗?」
「没有。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是什么怪胎。你不要把米斯里露怪异的妄想当真嘛。」他回答。
结果安的双颊不知为何浮现了些许红晕,扭扭捏捏地别开视线。
「那,那么……你和布莉洁小姐,呃……处得好吗?」
「处得不好,但还是有些互动。」
安听了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夏尔:「有些?!有些是哪些啊?!」
「我就一一说给你听吧。」
「不、不用了!你不用费心了!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有不好的预感!别说!」
夏尔只是稍微开个玩笑,但连接吻经验都没有的安拼命抗拒。之后却又害羞地向他确认:「可是,那个,那不是让你很难受的事情对吧。」
「不是。」
听了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安似乎就放心了。
「夏尔不难受就好。我会认真工作的,你要等我。」她的话语化为白烟,飘散于昏暗的空间之中。白烟简直就代表了她的生命力。他突然心想:如果以夺取白烟之姿亲吻她的嘴唇,她可能惊慌失措地逃跑,或者哭出来吧。
「夏尔,怎么了?」
自己似乎盯着她看了好一段时间。她的呼喊令他内心一震,有些慌乱。
——我在想什么啊?!她明明是个稻草人啊?!
除了接获命令或有所算计时,他从来不曾思考过这种事情,也没想过要对谁做这种事情。
为了隐藏自己内心的动摇,他将视线投向砂糖菓子。
「没事。是说,这作品有什么问题吗?」
安再次转向砂糖菓子,面有难色。
「你不觉得做工很好吗?这里的职人……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全部,但至少欧兰德和王的技术是一流的,明明能做出这么棒的作品。订单却这么少,到底是为什么呢?工房让职人做自己想做的东西,明明是很棒的理念啊,风评为什么会一落千丈呢?总觉得不太甘心,好想做点什么来突破这个局面。这里的职人这么厉害,我想一定办得到的。」
安原本是为了救夏尔才来这里工作,但接到任务后便将所有的心力投了进去,浑然忘我,说起话来简直像是原本就隶厉佩基工房派的职人,可见职人的价值观已根植在她心底深处,眼前的工作已占据她的所有思绪。
他觉得安这样真的儍透了,但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安不管面临什么状况都不会变。
「夏尔!」某人突然发出惨叫般的呼唤声。
安和夏尔同时转头面向作业房入口,发现布莉洁穿着睡衣站在天色尚未大明的户外,双手掩住嘴巴,眼睛瞪大,表情很受伤。
「我明明拜托你不要见她的。」她以颤抖的嗓音呢喃着。
——被逮到了。
他冷静地想,心中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罪恶感。倒是安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他自然而然地往前跨出半步,像是要将安护在身后似的,并沉静地说:「你别误会了。你当初不是拜托我,是命令我。而我不打算遵照你的命令行事,处罚我吧。」
「你都没有考虑到我的心情吗?」布莉洁呜咽地说。
「你是我的主人,不需要考虑我的心情。同样的,我也没必要考虑你的心情。」
「根本没有人考虑过我的心情,一个也没有!很好,我知道了!我要处罚你,我现在就要处罚你!」
布莉洁冲向主屋。
「等等,不要这样!布莉洁小姐,不要啊!」安追了过去。
「你没必要跟过去,别去!」
安转过身来,用力摇摇头。「我要请她住手,我不想看她处罚你!」
安冲出作业房了。
「鸡婆的家伙。」夏尔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追了上去。
布莉洁冲上通往玄关的阶梯,绕过露台,飞奔前往自己的房间。
夏尔追上安,和她一起进入布莉洁的房间。
布莉洁人在与寝室相通的客么,蹲伏于小壁炉前,手伸进熄火的炉内。
天亮了,落地窗外是微明的天空。
房间内也有些许能见度。他们看得见火炉内侧那个大小跟人脸差不多的洞,发现原本塞住它的砖块就堆在布莉洁的膝盖前方。
布莉洁大概就是把夏尔的翅膀藏在洞内吧。
安冲到布莉洁身后,单膝跪地,苦苦哀求:「拜托你,布莉洁小姐,请你住手。」
「滚到一边去!」
布莉洁推了安肩膀一把,使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布莉洁毫不犹豫地将双手伸进洞内,接着瞪大了眼睛。
「不在?!」
布莉洁的手在洞内摸找了几回。
「不在这里?!不在这里?!怎么会?!应该只有我知道翅膀在这里啊。」
安转身看了夏尔,眼神中充满疑惑,夏尔摇摇头当作回覆。
他也不知道布莉洁把翅膀藏在这个地方。
布莉洁把手从洞穴中收回,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么会……」
她垂下头去,双手掩面,开始低声啜泣。
——不见了吗?
翅膀是妖精的生命力之源,它若有所裂损,本人也会丢掉性命。不知道它的去向,就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生命危险之虞,妖精会本能地感到不安、毛骨悚然。
安站了起来,夏尔移动到她身边。他的脸色很差,此刻一定忧虑到不行吧。
「夏尔的翅膀……不见了吗?」
「似乎是这样呢。」他除了皱起眉头外什么也做不了。
三个人都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天色越来越亮,晨光照进屋内。
一会儿过后,有人敲门了。
「布莉洁,安在你这吗?」来者嗓音沉静,大概是住在主屋的职人欧兰德吧。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安便望向房门。门开了,欧兰德大致瞄了一下房内状况,视线便飘向安。他对眼前画面似乎没什么感想。
「牛奶配送员刚刚带了口信过来,说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首领和吉斯‧帕威尔很快就会到访。」
「为什么拉多库里夫先生和吉斯会来呢?」
「来探望葛连先生。你也得想想该怎么应对他们,所以我才通知你的。」欧兰德淡淡地说完便转过身去。
安在匆忙之下抓住他的手。「等等,我现在没空露面。现在的状况你都看在眼里吧?」
「你在布莉洁的房间里,布莉洁在哭。那又怎样?」欧兰德甩开她的手,似乎觉得很困扰的样子。
安不敢相信他的反应竟会如此冷淡。
「夏尔的翅膀不见了,所以布莉洁才会哭啊!欧兰德,你起码安抚安抚布莉洁小姐吧,让她喝点温红酒,然后我们就得开始找翅膀了。」
就在这时……
「不要紧的——安,你不需要寻找夏尔的翅膀。」埃里欧特从食堂那里晃了过来。
「安,你还真是不得了呢。天还没亮就闹成那样,你们的声音传遍家中啰。」
他站到欧兰德身旁,迅速瞥了房间内一眼。
「哎呀呀,在哭耶,让我来安慰你吧,还是要麻烦夏尔来哄哄你呢?」
「可林兹先生,不需要找夏尔的翅膀是什么意思?」
安紧咬不放,埃里欧特便半开玩笑地举起双手。
「别那么凶嘛,我就说不要紧了嘛。夏尔的翅膀在葛连先生手上。」
夏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哭个没完的布莉洁也抬起脸来,似乎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在父亲大人那里?!应该没人知、知道我会在这里藏东西啊。」
「不知道耶,真是不可思议。你们几个闹得天翻地覆之前,我和欧兰德就接到了拉多库里夫一行人即将来访的消息,所以前往思连先生的房间叫他起床。结果啊,发现葛连先生的枕边放着妖精的翅膀。」
「还给我!马上还给我!」
布莉洁突然起身冲了过来,推开安,揪住埃里欧特的衬衫,摇晃他的上半身。
「布莉洁。」
埃里欧特身后传来沉着的嗓音。埃里欧特和欧兰德似乎都大感意外,转过头去看。
「葛连先生?!你怎么可以下床呢。」
欧间德连忙上前搀扶葛连先生,他看起来就快失去平衡了。
「父亲大人。」布莉洁一看到脸色惨白的父亲便松开埃里欧特的衬衫,后退了几步,葛连接受欧兰德搀扶,但他投向女儿看的视线仍有一股强劲。
「某人把他的翅膀放到我的枕边,我收起来了。」
「会是谁?不可能啊,只有我知道翅膀藏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是谁,这并不重要。不过他帮我制造了一个好机会,翅膀就由我来保管吧,我想对方也是这么希望的。」
「为什么?!父亲大人不是说婚前我爱怎样都没关系吗!」
「你的做法我看不下去了。就算对方是妖精,你也应该要有基本的尊重。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他跟别人接触实在太过分了。你又整天跟他混在一起,简直像是被妖精附身了。」葛连似乎有点呼吸困难,说话音量不大,但透露出的怒意比破口大骂时还沉重。
布莉洁脸色苍白地伫立原地。
葛连以谆谆教诲的语气对她说:「布莉洁,冷静下来,你是谁的女儿?」
这句话刺痛了安的内心。
——葛连先生说的话都没错,但态度好苛刻。
他无法认可布莉洁的做法,但透过这样的方法从她手中夺走夏尔的翅膀也很过分。就算示爱的方式很笨拙,她还是爱着夏尔啊。他的做法等于是将那份爱慕连根拔起。
布莉洁的表情扭曲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的女儿!我不知道?!」她掩耳大叫,冲向卧室。
葛连万分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望向夏尔,心中似乎充满怨气。「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看到你还是觉得很闷。你的容貌会使人方寸大乱。」
呵——冷冷的笑意浮上夏尔嘴角。
他表情冷酷,彷彿在蔑视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人类,结果全身上下反而散发出一股勾人的艳丽之气。视线锐利,黑色瞳仁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这次轮到你变成我的主人啦?」
「对,所以我要你听令:应对布莉洁时,你要懂得斟酌。她的命令不要照单全收,但也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其他事情,你爱怎样就怎样,我要你搬到安的房间去,生活起居就在那里打点吧。需要你身为妖精的能力时,我就会给你工作。」葛连说完,视线移到安身上:「安,拉多库里夫先生要来了。你是职人之首,我要请你、埃里欧特跟我一起接待他们。」
「我知道了,可是夏尔他……」
「他的事情我都决定好了。懂吗?我作主。」他的口吻霸气十足,彷彿在暗示她:不准违抗首领。
——大家都把夏尔当成没有生命的物体来对待,被没收的翅膀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
大家都不认为自己是在玩弄他的生命吧?要怎么让大家体认到这点呢?也难怪此刻夏尔的双眼中冰封着怒意了。
葛连苦笑。
「你果真是最初的银砂糖啊,安。你触发了……各种事件。」
话一说完,他的身体便往侧边一倾。埃里欧特连忙冲到他身旁,与欧兰德齐力扶好他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