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之二 初识
熟悉的天花板。这是七辉的视野清晰后，看到眼前物体的第一个反应。
随后涌入鼻腔的便是那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与四周弥漫的那阵诡异压抑的气氛一同压迫着七辉的内心。毫无疑问，这里是医院。头部似乎还有些晕钝，花了一些力气之后，七辉才得以转头去看一下周围的事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旁边病床上躺着的老人，瘦小的身体维系着气若游丝的呼吸，在他旁边那一看就知道是家属的婆婆在细心的照料他。七辉别过头去，行将就木的老人们的样子如果看的过多的话，自己便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伤悲之中，尤其是在医院这种诞生与逝去并存的场地，更会散发着一股无以言喻的悲哀。
七辉缓缓转过头去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多了一个陌生人。但自己此时甚至还不能开口去向他咨询自己的问题，只能通过眼神来传达自己的疑惑。
“噢，醒了啊？我是送你来医院的人，你刚刚...哦，两个小时前在街上昏倒，我就叫救护车把你拉来这里了。感觉怎么样，还能说话吗？”青年说着，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之后，才挠着头说道。
七辉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以一名记者的标准来观察的话，眼前的这个青年散发着质朴的气息，身上搭配的短袖短裤组合给人一种随意的印象，散乱的短发叙述着他似乎有些不修边幅的事实，脸上残留的稚气表明了年龄最大不会超过23岁。而从他的那双黑色眼眸中，七辉感受不到任何深意与隐瞒。
放任自己去听从直觉的判断，七辉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啊这...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三个小时之前在大街上突然拿着你的文件袋在那跟甩毛巾一样，把你里头的文件跟撒钱一样都给甩开来。然后你就躺在地上呼吸困难，再然后就是我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把你拉到这里。我顺便帮你把文件袋和相机都整理好了放你床边的桌子上了，但是我想说的是请不要觉得我是别有用心来讹钱的，我是出自人道主义以及爱与和平等等原因才对你施救，所以记得待会儿自己把医药费算好了以及不要打电话报警哦，就是这样。哦，还有，你叫我春野就好。”
话唠吗！一套话听下来，七辉心里默默收回了刚刚关于这位“春野”的第一印象。嘴巴开合了几次，七辉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说出清晰的字句，至少沟通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请问一下，呃...春野，你送我来的时候，医生有没有说过我这是怎么了吗？”七辉问道，便伸手探去床头处抓呼叫器。通过刚才春野说话时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已经做好了白问了的心理准备。
“咳咳！总而言之，你被下了迷幻药，就这么简单。”一副仿佛在宣告绝症的样子，春野说道。
“迷幻...？”七辉回想起先前眼里的那片猩红，自己在那时候相比起平常时确实更情绪化了许多，但是呼吸困难...
“顺带一提，你那会儿还过呼吸症了。学名好像叫那个啥...过度呼吸症候群，是，就这个。”春野适时的补充解开了七辉心中的疑惑。
“嗯...该怎么说好呢，你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症状的人。最近这里出现了好几例跟你类似的，他们都说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眼前红红的，感觉周围的东西都充满敌意，还有个说感到凉飕飕的...虽然是因为他尿裤子了。不过发作的行动都一样的暴躁易怒，我看过医生的分析了，你也是这样。”春野说着，拿起床边配备的水壶给七辉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听春野这么说着，七辉却猛地捂住了头——丝丝刺痛如针刺般从脑中蔓延，直到好一会之后才缓过来。
但红色...七辉想到了之前在他眼前出现的那抹不祥的猩红，在看到那东西之后，他就无意识地陷入了某种狂躁之中。
“这种事情在这边最近算是很常见啦，虽然被解释是都市奇谈一类的东西，但那些进医院的好像都说有什么...有个鲜红色的南瓜头在逼近他们，你有看见吗？”春野随意的抠弄指甲，询问道。这副轻佻随意的样子不禁令七辉感觉，他做这么多事其实根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啊...我记得是有，但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不上新闻的吗？我觉得这件事未免也太不够引起注视了点。”
“因为警方没找到证据嘛，现在对此的回应是在加紧搜查了，但也还是进展缓慢。而且——”
就在春野想继续说着什么的时候，拿着值班表的护士走了进来。在一阵询问当中七辉也没心思去在意春野刚才想说的事情，而后者却也是很配合地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
等到七辉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了。望着天际间那片鲜红的晚霞，落日的点点霞光仿佛给这片由钢筋水泥堆叠起的山峦渡上了一层金似的。高矮不一且交错伫立，由这样不和谐的排列所组合成的城市景象，让刚从医院出来的七辉感受到了一阵温热。
在寻找好合适的角度之后，只需要按下快门，手中的相机便记录下这一刻的美景。
在拍完照之后，七辉转过身，寻找那位把他送到医院的青年。应该请他吃顿饭来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就算他会嘴上推辞，也要先表达出来自己的谢意先。
“如果请我去吃饭的话，我记得刚刚我们路过的地方有个大饭店，怎么样？我倒是不介意啦，去吗？”
——当听到这句话之后，七辉差点想把手里的相机对准他的头就砸下去。如果春野不是这样嘴上不着调的话，他现在也能多开心点，在逐渐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二人走着，本意是想去找个小店好好消遣一番，可结果...
七辉撇了撇嘴，春野所说的那家饭店，甚至不需要进去里面看菜单，光看外面的装横就能知道，如果在这地方吃顿好的还不给钱的话，那接下来的半个月估计都得留在这里洗碗了。
“嘛，开个玩笑，你来这里请我一顿就行。”春野挠了挠头，便是直接走到树荫下一家路边摊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七辉看着他对着自己招手的同时，心中一阵叹息。脑子还带点昏钝的情况下，受到这类不上不下的刺激简直能让他感到莫名的血压飙升。
“老板！我还是老样子，另外这位的话你看他点吧。”
关东煮...七辉坐在春野边上，朝老板摆了摆手——他实在是没心情吃东西，对于油豆腐这类食物他一直不怎么喜欢。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给你付钱了，刚从医院出来还有点困乏...”整理了一下关于脱身的各种理由，随口说出其中一个后，七辉掏出了钱包。
“别那么急嘛，我还想跟你说一下关于那个红色放晴娘的事情呢...”
“什么？”七辉刚要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猛地坐了下去。
“也就是说，其实那个袭击人的红色家伙，也没那么都市传说啦，至少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的。听好啰，那个家伙叫诺巴，能喷出令人狂躁的红色气体，而且长的跟扫晴娘似的，就这么简单。”
就在春野说着的同时，老板亲切地把他的那碗关东煮端了上来。他麻利的探出筷子，径直捅入了碗里的一块油豆腐，轻轻挑起便送入了口中。不知怎么的，看到眼前的这副场景，七辉心里忽地发毛了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
“问宇宙人啊...难不成你来这边都不知道这里有宇宙人的存在吗？亏你还去给写怪兽评报的作家做采访诶。”
七辉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夹，心里的危机感越发强烈了起来——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总感觉在算计着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知情不报，行为诡异...如砸入水池的石子那般令七辉的心中泛起了波澜。
手中的相机与文件袋握紧，他已经做好末路狂奔的心理准备。
“好啦好啦，别这么紧张，我说外星人...当然指的就是这位啦~”似是看出了七辉心中的紧张，春野挑起筷子，指了指站在摊店里的老板。而后者一副和颜悦色、笑容可掬的样子，若是要与春野对比的话，七辉反而会觉得春野更外星人点。
“不，我觉得你才是外星人...”
“......”
打破这诡异的沉寂的，是老板端上来的两罐饮料。七辉瞟了一眼，包装上的标识叫“眼兔龙茶”——没见过的饮料，估计是这地方自产自销的小牌子。而春野倒是接过，打开拉环猛地喝了起来。
“哎呀，我其实就是宇宙人啦，小春就是喜欢这样说话作弄人，我是美特隆星人弗朗德（flounder）是也，请多指教。”
七辉盯着眼前伸过来的那只右手，不同于人类的手臂那般布满血管与绒毛，取而代之的是从小臂延伸出的长刺；身躯相比起人类也变得肿大了起来，从上到下由橘红色到淡蓝色的颜色过渡，在七辉看来显眼异常;遍布在身躯上的眼睛与十四个发光体，随着其呼吸韵律而闪烁着。
在一天内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七辉感到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习以为常了起来。俗说环境有同化性，而现在七辉就感觉在这里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开始被这诡异的气氛环境同化了。
“哎呀，我这样子握不了手，真是不好意思...”收回手不好意思的道歉之后，只需一瞬间，弗朗德便变回了七辉所能接受的人类模样。变换的效果不禁令七辉想到了被称为“抽帧”的剪辑手法。
“啊，没关系的。是我的问题，因为我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宇宙人，所以有点失态...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请问我能够对您进行采访吗？”
机不可失，七辉从文件夹里抽出A4纸与笔。看样子这里至少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危险，而自己一直想看到的外星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如果能拍两张照片并以此写篇社论的话，至少也能够让老板对自己稍微看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