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安魂曲（第二章）
第二章
女孩坐在楼顶，荡着脚丫仰望夜空。
季节的变化，总是在体现于衣服的增添穿脱上。她不会分辨星座，因此，无论四季如何流转，头顶的这片星空在她眼中都是亘古不变的。
不过，偶尔还是会有所不同的，比如现在，她就在期盼一颗许愿的流星。
报纸上说天琴座流星雨将于今晚10点达到顶峰。女孩不知道天琴座在哪，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看见，她只是早早地上了楼顶，默默等候流星雨落下。现在已经12点多了。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她转过头，是奶奶。奶奶将毛毯披在她的肩上，嘴唇翕动，笔画着手语，那是在催促她回屋睡觉。
女孩再看了一眼夜空，一切依旧。她跟着奶奶下了楼，没有看见夜空之上闪过的一丝微光。
一阵令人不适的目眩神迷后，我从传送门中出来了。
我一时以为传送出了问题，因为眼前的这个星球，实在是太像我的家乡阿特拉斯了。这是个蓝色的星球，海洋占据了主体，大气层下是各种卷积或蔓延开来的云层，看起来就像是几滴白色颜料混入了蓝色颜料中。除此之外还有森林，草原呈现出的绿色颜料，山脉，沙漠呈现出的褐黄色颜料。
漆黑的远处有个巨大的发光体，为星球描摹出一个明亮的发光半弧。那肯定就是这个星系的中央天体了。它将眼前的星球分为明暗两部分，有灯光星罗棋布地散落在暗处，是城市的光。
一个有生命体的世界！我的传送成功了!
我从兴奋中平复心情，观察起自己身体的变化。为了适应不同位面宇宙的压力差，我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精神态，背后也长出了一对羽翼。我花了些时间熟悉这副个状态下的身体，很快便学会了飞行，上升，下降等动作。
我进入蓝色星球的大气层。下方是一座亮着些许灯光的海滨城市，一条条断续的红线穿梭其中，我猜那是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黎明将近，熹微的晨光从海平面上冒出，我一时看得有些呆了，这个看起来不过一级文明不到的星系，竟然会有这样的美景！
我感到一阵安心，在这样一个地方执行任务并不坏。我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慢悠悠地盘旋，庆幸着自己不会被任何事物发现。
在成人礼之前，我无数次幻想过其它位面宇宙的模样，但课本中的只言片语难免缺少想象力，在奏者文明发现的一万亿零三千个宇宙当中，绝大多数文明的母星都是冰雪覆盖，熔浆横行。眼前的这个星球显然不是如此，我能看到生命体们住在高楼里，走在大街上，他们表情丰富，样貌不同。我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奇，也不知道学院的图书馆里有没有关于这个文明的记载。
我将心思放到正事上，将自己的意识散播开来，搜寻起这片空间中的灵魂粒子。这里的灵魂数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蓝色，红色，绿色，黑色……一团团光芒无依无靠地漂浮在空中，在我意识的操控下围绕着我旋转。我见时机成熟，便在空中召唤出一把闪着金光的竖琴，嘴中默念背得滚瓜烂熟的安魂密语，演奏起安魂曲来。这片空间随着乐曲微微波动，旋转的灵魂粒子放慢了步伐，与旋律共舞起来，直到它们的颜色渐渐变白。我知道自己成功了，这些纯洁无暇的白光就是灵魂粒子的源初状态。
曲至尾声，琴弦震动发出最后一个音符，海平面陡然光芒万丈。我兴奋地挥舞羽翼，牵引着数十团白光升入天穹。它们在极高处如花绽放，向下面这个迎来白昼的世界四处散去。
我长呼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笑了，向有着更多灵魂粒子的地方飞去。
几天下来，我安魂的效率越来越高，对安魂曲的演奏也越发娴熟，一切进展十分顺利。在休息时，我会在城市中闲逛，了解这个叫做“人类”的文明。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着爱恨情愁，生离死别，在短暂的一生中，要和爱的人在一起，将生命延续。有人在雨雾朦朦的夜晚为刚离世的人奏起挽歌，有人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抱起新生的小生命。作为几乎永生的奏者，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分量。
在一个雨夜，我又回到了那座海滨城市。
我停留在最高的那栋摩天大厦楼顶，思考着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底下的城市安静地入睡了，远处的高楼群夹杂在一片漆黑的杂居楼后，楼顶的航空警示灯闪灭红光，好似星星。
“你好？”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心中大惊，不由地四处望去。我现在的形态不可能被人看见，难道这里还有其它奏者？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朦胧的蓝色身影在栏杆外向我招手，背后长发飘动的虚影像海洋上蒸腾的水汽。我判断这是名人类女孩。
但这也太奇怪了，难不成是拥有意识的灵魂？我心中起了警惕，那可是件麻烦事。
“你好？”她又问了一遍。我有些慌乱，振翼欲逃。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许急切。“不要走呀，我好不容易才遇到的……”
我保持沉默，缓慢后退。
她继续说道，“你是在害怕我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她停下了向我走来的步伐，负手而立，忽然以平躺的姿势向后摔去。
“小心！”我没忍住大呼出声，俯冲下去。人类是脆弱的生物，很多损伤对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更别提从这么高的楼摔下去了。
但是我却看到她漂浮半空，如履平地。她欣喜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原来你真的会说话！”
我思索半晌，问道，“你是人类吗？”
她说，“那肯定呀。你呢，你住哪里，在哪里读书呀……哦，我看到你背后还有对翅膀。”
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灵魂，而是某种精神体。我从来不知道人类还有这种形态，想必这种情况不在多数。
我说道，“我不是人类，是来自其它宇宙文明的生物，我们叫奏者文明。我的家乡在阿特拉斯，那是个比地球要大得多的星球，我在那里的学院读书。”
她说，“真复杂，那我当你是外星人好了，嗯……感觉你长得像书里说的天使。”
“你不意外？”我问。
“嘿嘿，我可是坚定的外星人存在派。”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她偏了偏脑袋，似乎在扮鬼脸，“是我自己瞎编的。”
她回到楼顶，在我身边坐下。夜空的云彩快速地流动着，一架晚间航班从头顶飞过，发出轰隆的引擎声。
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流星。”她抬头仰望夜空，“报纸说这周都有流星雨，但奶奶总催我去睡觉，老看不成。”
随后她又沮丧地补充了句，“我这几天每晚都来这里，也没有看到流星啊。”
“为什么一定要非看流星不可？”我好奇地问。
“书里说的，流星可以许愿，很灵验的。”
“这样啊……”我肃然起敬，原来人类文明对这种天体有这样的信仰崇拜。
“那你一定会很喜欢我的家乡，那里夜晚比白天长，每晚都有很多流星从天上经过。”
她惊叹道，“那你们岂不是可以许好多好多的愿望了，真好啊……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来地球呢？”
我把成人礼，自己的经历，还有奏者文明的安魂仪式大概和她说了一遍，她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我向她展示了安魂的金色竖琴，和她讲述奏者文明的九重天还有阿特拉斯的风景。可惜她不能看到灵魂粒子，不然我还能向她展示一下安魂的过程，她对这个十分好奇。
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整晚便已过去。远方的海平面冒出白光，港口的货轮开始鸣笛。女孩忽然变得焦急，“糟了，我要醒来了！”
我疑惑地望着她。
“我只有在睡着时才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现在我要回去了……”她淡蓝色的身影变得虚幻，声音逐渐远去，“我们……今晚还能再见的吧。”
“当然。”我回答。
她喜笑颜开，“那就在这个楼顶见面，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