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

鲤鱼有一个梦想，他想看一次这座城市的彩虹。

他的身份并不光彩，他生在一座繁华都市的排水渠。他是地下迷宫的原住民，家庭的废物，家族的耻辱，教育的残次品，城市的渣滓，人民的耗材。

他的青春从商业广场负一楼廉价的肥牛卷火锅的油污中游过，从工业堆砌的甜腻番茄酱游过，从狭窄店铺倒入排水渠的米线中游过，至于那些高档餐饮被搅弄的五颜六色的汤底，同样被冲入诚市纵横交错的排污管道。

漂浮着、腐坏着，他在排水沟里以此为食，汲汲营营，疯狂摄取高等生物释放下来微量元素。他的鳞片沾满油污，反射出五颜六色的斑斓。

他吃的痴头呆脑，啃的面红耳赤，但他相信这一切不是他生活的终点。在地下迷宫的六千米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从那里可以望见这座宏伟城市的轮廓。在这个都市让他无路可走的时候，其他鱼类却带着很多选择，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但他相信努力，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够遇见各种各样的同伴，他以为鱼会和水母等海洋生物相遇。

鲤鱼奋力逆流而上，游过书本上遥远的真理；游过将自己锁在地铁里，奔驰于绝望与癫狂的两极之间的年轻人；游过数万人虚伪的掌声；游过歌颂者的字里行间，那些人每月领走5万块，然后咧嘴一笑，转身留给这座城市的人们无尽的多愁善感。

当他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离世界越来越近，现在却愈发觉得遥远，那些真正的海洋生物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可仅仅想象本身也令他心生幸福。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鲤鱼面对墙壁一言不发；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鲸鱼亲吻了他的爱人；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鲤鱼躺在床上失眠；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鲸鱼向爱人许了一个承诺；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鲤鱼的手停留在了父母的通话键上；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鲸鱼和爱人去了星巴克；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分，鲸鱼骄傲地说：想要抵达海洋，就要历经考验；

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分，鲤鱼只是不明白，人生的考验为什么总是那么多？

 

终于有一天的下午两点半，鲤鱼看到水面爆发出光亮，用尽全力向上游去，鳞片掀翻，血水顺着河流融入泥土，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了身体，像鲸鱼睁开了眼，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昂起了头。

 

“看啊！彩虹色的鱼！”女孩和她的爱人一把捧起奄奄一息的鲤鱼，兴奋地拉着手蹦啊跳啊，夕阳的微光透过云翳照亮他斑驳的鳞片，宛如一场神迹。

彩虹，根本没有什么彩虹。

 

可是在曾经的某一天凌晨两点半，高塔的霓虹灯扫过城市角落的时候，一个女孩隔着水面望着他，他确然透过女孩的眼睛看见了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