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收束的一切 ——观《命运石之门0》有感

有些时候，曾经被我们调侃过的电车难题将会以更加残酷的形式出现在眼前：可以拯救的人是有限的，若是有拯救，那么也必有牺牲。更多情况下，这种牺牲是不对等的，当你改变列车行驶的轨道时，却发现卧在铁轨上的是与你谈笑过，且给予你前行力量的人，然而一切又无法挽回，你又会怎么做呢？

若是理智而冷血的人，一定会做出最有利于多数的解答。无论牺牲的是谁，那也只是一个绝对的生命个体，而无论其与自己的羁绊。于是，当能够拯救多数时，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所有曾有过的情感。这是杀手的思维；我永远无法忘记卫宫切嗣杀死自己的养母时的场景。那是一片宽阔的海面，海鸟受到导弹轰鸣的惊吓飞向天际，尽管日出为远方的地平线染上了暖色，但是在切嗣的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丝希望。他安慰自己：她的死拯救了众人；却终无法抑制内心复杂情感的爆发。内心冰冷的杀手尚且如此，我们又能如何逃过这份选择的绝望呢？

这部作品讲述的，正是做出了必有牺牲的两难选择之后的故事。在发现了时间线收束之后，冈部伦太郎放弃了拯救他的所爱，而尽力去守护另一个对于他同样重要的人。可是，他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之中，因为尽管并非他的本意，但是他已经杀死了一个人，这是无法被颠覆的选择。他尝试走出曾经的自己，但是在其他时间线上保留的所有记忆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为了抚平在时间长河上由人力激起的水花，许多人的梦想被颠覆，亦或是失去了他们最珍贵的宝物。尽管当事人并无记忆，可是作为时间穿越者的冈部却体会到了他们放弃时的伤心和绝望。背负着这一切的他，终究找不到解脱的途径。

这部作品为时间添加上了一条独特的性质：在相似的世界线中，有部分事件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而无论之前采取的行动。正是因为这样的收束性，冈部才不得不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难的选择。可是，他也渐渐发现了另外的一条定律：他无法一个人背负一切，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他原本是想要一个人背负一切的。因为对于危难的认知反而会让别人活得很累，因为来自别人的担忧反而会影响到他所关心的人，所以他选择了由自己来承受所有。这似乎是一个圣人的处世方式，但是他又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于是，他一次次对着身边的人欲言又止。可是，又有那么多人关心着他，于是那些他的好友们观察到了：他活得很充实，但也活得很寂寞，仿佛在努力挣脱着一些无法挣脱的东西，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可他又那么守口如瓶，仿佛他将要说出的话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一般。他们试探，他们询问，他们尽力想帮助冈部做一些事情，但是得到的总是拒绝。

终于到了一切无法挽回之时，他告诉了一些人他所承受的所有。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无法停歇：他发现了这一条世界线的收束性，即他连好不容易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于是，更多次的时间跳跃已经无法避免。所有的事实已经指向了那一个不可动摇的收束点：要么拯救所有人，要么谁都拯救不了。他必须从已经逝去20年的晦暗未来，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

3000次时间跳跃的漫长旅途中，论谁都会感到难以承受的寂寞。每次醒来，继承的记忆都会涌入脑海，告诉他自己已经承载了多少，而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身旁的人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于是他重复着不知已被重复过多少次的话语：“我并不是刚醒来，而是越过时间而来。”而后继续轮回，直到到达一切开始的地方。也许他在路上也想了很多吧，或许想要放弃，想死，想不用再承受时间的重量。但是这收束性拯救了他的心灵：所有他所关心的与关心他的人，都在为了确保他下一次跳跃的成功拼死努力着。于是，他持续跳跃着，漂流在时间的长河中，直到他终于意识到了世界线更大的收束性：朝着原点的收束。

宇宙诞生于虚无，也终于要回归虚无：不是在膨胀中死去，就是迎来时空的重排。他回到了自己的原点，3000次跳跃成功之后，他狂笑着迎来了那个狂傲自我的复活。这才是他，毫无畏惧，敢于欺骗世界，向神所制定的规则挑战的mad scientist。这次向着冈部伦太郎的原点的收束是一种重生，因为被动的承担抵抗不了残酷世界的重压，向命运发起叛逆的人们，才可能成为不朽。

“应该到达的地方就在前方，这次，绝对不会再逃避了——一定会到达那里。”

作品中的Amadeus道出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收束：在无穷的偶然中交织出的必然。确实如此，这个世界混乱不堪，以致于现在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对未来有着或大或小的影响。作为凡人的我们无法窥见这精巧的蝴蝶效应，因为这是神的棋盘，是不应触及的，宇宙的自有规律。但是，正是这样一个庞大的混沌中，孕育出了我们和身边人迄今为止的生活。那些所有的因与果，看起来都是那么合理，因此没人去追究其中的形成原因。就这个意义上来说，命运是无法掌控的。但是，收束的存在性又否定了这一切，在微小的范围内，事件的结果并不取决于行动，因此只要方向正确，虚假的混沌必然会将事件带向一个特定的结果。这就是命运，因此，命运是可以挑战的。

无需成为圣人，独行在背负一切的路上，像一个凡人一样在时间之流中活着就行了。无法穿越时间的我们自然无需承受那么多，但是我很愿意当一个收束性的测试者呢。毕竟，这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