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 2 (6)

设下和解出迷宫之人

 

人类的一生中，在怎样的时期里才具有最高的洞察力呢。

是可以轻易写下复杂的方程的学生时代，还是饱经人事的垂暮之年呢。

说不定其实是婴儿时期呢。

从一片空白开始染上最初的颜色，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做到这种事情，除了刚刚降生时以外还有什么时期呢。

现在的自己面对眼前的谜局，和一无所知的婴儿有什么区别呢。这样的想法突然间从Master的脑中闪过；但遗憾的是如今的Master仍然不觉得自己有怎样的洞察力。

「答案就在那里」仅仅有这样的预感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就算说和毫无头绪没有什么区别也不为过吧。

统计。通过不同的事物出现的频率的相关性来找到某种关系；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正是人类在婴儿时期得以快速建立对世界的认知的基础。

通过无线电信号将B3LYP引向野外的深处。

通过派出仿制版无人机诱导军方介入。

通过无人机吸引M06-2X与和TPSS立场相同的什么人发生了接触。

说起来，Alice作战本身，从一开始就是将泛函少女们分散到不同地方的作战。

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但是，如果要将出现在意识中的某种轮廓在电话中向TPSS她们讲清楚的话果然还是做不到的；就连向自己讲清楚恐怕都做不到。

即使同是透明，也有着微妙的差别。就像是放进冰箱中的清水，每一个角落的温度都在下降，透过光线正在扩散的沉重与冰冷的区域清晰可见。但是，如果要一瞬间结出棱角分明的冰花，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如果从某处落入一小块冰晶的话，就会在一瞬间变成一整杯白色的冰块。

外人看来毫不相关的事物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却早已认定有所联系。在纸张上反复画出意义不明的折线，在电脑上输入奇怪的文字然后删掉，将手机屏幕按亮然后熄灭。这样的行为也许其实就是在寻求某种冰晶吗。

「关于六月底补给线遇袭事件的调查结果」

来自总部的新邮件短暂地将Master从被接近答案却终究无法言传的感觉中释放出来。比起在纸张上画线什么的，去阅读邮件至少可以带来一种「正在做的事情可能会带来什么进展」的感觉。

补给点遭到袭击的原因是其中的电脑上存在与泛函少女的核心程序相似的程序吗。

究竟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呢。

不对。如果不执着于事件本身的话，这样的情报有着更加深刻的意味。

来源不明，目的不明，即使如此关于四月以来出现的谜之人形有一条是至今一直默认的。

这些「敌对人形」只会攻击泛函少女；至今为止在没有泛函少女在场的情况下，不是从来没有收到过人类遇袭的报告吗。

这样的话，在Alice作战中，以「保护在建中的指挥部」为目的将泛函少女们派往各地，这样的行为从根本上就说不通吧。

也就是。

敌方在数千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精心设下的迷宫一开始根本不可能成立。其最终完成的，正是未经思索就将泛函少女们送入敌方预定好的位置的自己。

Master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停留在桌面上久久不动。已经接近中午的阳光不再直射Master的桌子，大部分被墙壁遮挡住，仅仅在玻璃窗的正下方透出一片光亮。整个房间内只有空调运行的声音。

仅仅得出这样的结论还无益于打破如今的局面；如果要将少女们从迷宫中解救出来，需要的并不是关于「过去」的答案；如果不能预测接下来敌方的行动，就仍然会在迷宫的正中陷于被动。

当然知道这一点啊；可是在如今的情况下连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都做不到。

手机的声音。是TPSS。

B3LYP仍然在林地苦战吗。

在距离B3LYP大致方向甚远的位置发现了新的通信干扰源吗。

接下来将由TPSS予以排除吗。

等等。

将B3LYP引向林地深处。将M06-2X引向遥远的白色建筑。

相同的手法。

「TPSS.

接下来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请停在原地。新的信号源将由我亲自排除。」

 

Master曾经无数次地有过类似的想法。虽然每一次都被B3LYP制止，但到了这样的场合，如果没有想要亲自去战斗的想法才是很奇怪的吧。

在B3LYP正陷入苦战的时候，由不会受到攻击的自己代替她去战斗。如果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契机的话。

「伦理委员会的决议，您要无视吗。」

电话的对面，向Master提醒了作为泛函少女存在的最初动因的事情的TPSS听到了毫无犹豫的回答。

「在这种状况下还会在意那种东西的也就只有伦理委员会里的那些人了吧。

说起来，TPSS，你的无人机还可以再试着调动一下吗？」

什么啊。看来也不完全是被冲昏了头脑嘛。

在被军方下达驱逐令的前提下出动无人机，真是苛刻的要求呢；不过交给那孩子的话也就没有什么难度吧。

「虽然是浅显的作战计划，还是值得赞扬一下的。那么，Master亲自制定出的作战，天空的一侧就由在下予以支援。」

 

虽然在车上时就透过玻璃看到了四周的树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Master才对周围的环境有了切身的认识。明明TPSS一组所在的施工地在Alice作战的三组中算是相对平坦的，发现发信机的位置却在被树木覆盖的山的正中。从这里到TPSS的所在地的距离至少也要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吧；B3LYP正是从那样远的地方出发凭借双腿在与这里类似的环境里辗转的吗。

车边的树木密集得甚至不像是天然的林地；相邻的两棵树的枝叶彼此交错冲撞，就像是被什么人无视阳光利用率之类的强行安放在一起一样。光线和风都无法透过的暗绿色墙壁里隐藏着的发信机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吗。

在这样的能见度下仅仅知道发信机位于这一片地区这种程度的信息并不足以将其找到。如果整备室里能配备一些用于侦测无线电信号的设备就好了；虽然会这样想，但Master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将发信机击破。发信机闪烁的信号只不过是将泛函少女分散开的诱饵；接下来敌人表现出的动向才是破解迷宫的关键。

只不过至今为止Master都隐藏了一个重要的矛盾。

敌方人形不会攻击人类；相应的，感应到掉落其中的是作为人类的Master的话，敌方布下的陷阱发动的概率有多少，这一问题的答案从一开始就被Master纳入了考虑。

即使如此仍然是值得的。

无意识间帮助敌方为迷宫的构建填上了最后一块砖的Master，如果要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泛函少女们身处险境，怎么可能啊。

明明只是换到了另一个场所来做相同的事情而已吧。想到这里的Master笑了出来；靠到附近的树干上望向被暗绿色遮住大半的天空。云层重新聚集起来，再也不见强烈的阳光，一直站在湿热的空气中身体变得软软的。一些黑点在空中环绕，不过在这样的能见度下其实也什么也拍不到吧。

如果要在心中以秒为周期计数的话，相邻两次计数的时间间隔也绝对不是精确的。如果没有什么东西作为校准，随着数目的增加，每次的误差会逐渐累积，直到与真实的时间流速相去甚远。令人困倦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灰白色的云层没有丝毫变化。落入了不希望的猎物的敌方的陷阱仍然没有得以触发的迹象。

手机的声音。

「有敌方无人机接近。」

奇怪的是并不是TPSS的声音；想不起声音的主人。在记忆中仔细地检索了每一位泛函少女的声音，最终只好得出了并不是曾经听到过的声音的结论。

不对。比起是谁在说话这种问题，敌方无人机正在接近意味着什么才是更加重要的吧。

敌方不会攻击人类。如果仍然希望遵守这样的准则的话，为什么会将无人机这种东西投放到人类的身边呢。

无人机上搭载的东西，首先毫无疑问会有摄像头什么的。仅仅是监视吗。既然没有可以用于做出判断的线索，不如就列举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好了；如果不是可以产生「人类遭到袭击」的事态的东西的话。是书信吗，知道前方的是HK-S的本地区负责人而送来的那种东西；刚刚这样想时就被电话另一端「难道在想着敌方会和你这种还没有进入状态的新人谈判吗」的声音打断了；那么会是什么呢。

「姑且问一下。等等…是你在操作着无人机对吧。」

「…如果你想问的就是这个的话我就把无人机撤回来。」

「无人机里面有可以安装程序的芯片之类的吗。」

「虽然不知道向你这样的外行要怎么解释，简单来说是有吧。」

现在电话对面的人也是M06-2X也是为什么都是这种人设啊；不过比起吐槽这种东西，无人机上存在着安放核心程序的可行性也就意味着。

「敌方人形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定律仍然成立。

目的已经明显到了这种程度还要恪守这样的准则，敌方人形还真是坚持原则的生物啊。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们不过是作为什么人的手指而行动；这样的话，在补给点的电脑里写入核心程序，操纵发信机和仿造无人机引诱泛函少女们落入陷阱，又通过如今的无人机吸引人形的行动，这样的人究竟是谁呢。

「关于那些敌对无人机，可以帮我捕获一架吗。」

「…别忘了我不是受你指挥的啊。不过捕获敌方无人机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什么无趣的命令呢，试一试好了。」

「不是受我指挥什么的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还有，接下来可能有地对空导弹发射，可以注意一下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了变化。伸着懒腰的猫一下子看到了毛线团，那样的感觉。

「是吗。那还真是幸运呢。」

下一刻，被暗绿遮蔽的天空的一角出现了烟尘的形状。一颗一下子就能猜出是什么东西的飞行物在灰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纯白的圆弧，在视线的另一侧降落。

经过这片树林的唯一的道路的方向。

紧接着是第二发地对空导弹；道路的两端想必已被封闭。从周三开始就在想象的曾在一周前将补给点里运送物资的卡车完全困住的事态终于重演，但对于Master和安保组组成的区区数人的小队来说那种弹坑不过是在道路上增加了一点稍费体力的野外徒步元素而已。确认到地对空导弹不再发射的Master将手机放到嘴边，向着对面不知名的少女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地对空导弹的发射源，可以告诉我吗。」

与这一周以来关于敌方位置的所有情报都不同。发信机的闪烁，无人机的影子，没有一个可以用于直接推定敌方人形「就在那里」；而如今操作着地对空导弹的敌方boss，那个本应已经被清除的人形，正通过导弹的尾云精确地宣示着自身的所在地。

在前往那个地方的同时迷宫也就得以解开；这次的作战将不再需要通过那些孩子们背负风险的战斗来结束。明明一定是这样的。

「Master。请你马上回到指挥部去啊！！」

B3LYP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决的声音，明明没有开免提却像是在整个树林中回响。

明明马上就要结束了的。

只要十几分钟而已。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马上就可以不需要继续战斗了。B3LYP，请相信作为Master的我一次吧。

可是，那样的哭喊中，却像是包含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即将向司机说出目标地点的位置的嘴唇停住了。

来自巡逻组的紧急联络。大量敌对人形正向指挥部方向行进。

「…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

巡逻组全员被派往各地寻找敌方的踪迹，安保组正分散在此处的树林里警戒着敌人的袭击，TPSS可调动的无人机专注于寻找敌方boss的所在，此时的指挥部防备陷入了空前的空虚状态。这时如果在指挥部的某一台电脑里放入与泛函少女的核心程序相似的程序的话。

说不定连这种事情也不需要；虽然不清楚VR模拟练习使用的程序究竟是什么构造，如果说与核心程序有所相似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以为破解了敌方在此的布局的Master，在离开指挥部的一刻将敌方的棋子亲手移动到了可以在一步之内吃掉自己的王的位置。

 

在拆除第一个发信机的同时，B3LYP透过夜视装置看到了与不久前相同的远方的无线电闪烁。

无尽的循环，那些人形究竟在这附近安装了多少个发信机啊。

偶尔可以遇到一些敌方人形；虽然都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但一整天无休止地在林地间辗转也极大地消耗了B3LYP的体力。不知不觉间，敌人的密度已经比一开始大了许多，如今的每一步移动都是在从树丛中射出的电磁弹之间穿梭；装配的实弹早已耗尽，就连发射电磁弹的装置也快要电力枯竭，这种情况下继续战斗将会陷入到极为不利的境地，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大概会这样想的吧。

「我啊，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可是经历过比现在困难千百倍的战斗的。

是一两次吗，那种连能存活下来也是奇迹的战斗。

稍微平常一点的那种有多少次呢，已经数不清了。

所以请Master安心地去做Master应该做的事情吧。

无论有多少敌人，下一个发信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漂亮地解决的。」

手机的电量接近极限，早已关闭了实时通话功能，只作接受来自Master和TPSS的紧急指令使用。少女的言语无法传达给任何一个人，但即使是说给自己听也已经足够了。

即使无法解出敌人的行动也并不意味着无法走出迷宫。陷于迷宫深处的话，只需要从正在身处的位置开始，将周围的墙壁一点点拆掉就可以了。

不在HK-S内的那段时间。就连TPSS和SEP小队也还不存在的那段时间。不过是重新回到了那时的战斗方式而已；无法统观全局的话就将每一个角落各个击破，B3LYP在过去漫长的战斗时间里无数遍积累出来的耐心与技巧绝对没有输于任何敌人的可能。

所以，Master，请不要再涉足这样的领域了啊。

但是为什么。

在远处看到了地对空导弹的痕迹的同时，向TPSS确认了正在发生的事态。

Master。为什么你还是会到这里来啊。

「为什么你还是会到这里来啊！！

请你马上回到指挥部里去啊！！」

用尽了手机的电量的B3LYP用格斗技突破了眼前的敌人；陷入重围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无论是前去支援Master还是赶回指挥部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计算着在怎样的角度可以用更少的电磁弹突破敌方的包围，可是无论怎样计算都找不到快速突围的办法。不可避免地还会在这里缠斗很久；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的B3LYP只好将希望寄托在TPSS上。

TPSS。你和你的学生会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吧；在指挥部被攻破之前击溃敌方boss，不然的话，就。

除此之外，还有着另外的希望。

Master。

如果说期望着Master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点的话果然是不太现实；即使那个人有了做到这种程度的能力，自己也不会允许事态发展到那种程度的吧。但是，无论再怎样否认，心底为什么还是会存着些许期待呢。

如果Master可以的话。

在战场上明明应该集中精力才对的吧；像这样一直想着Master的名字，简直就像是毫无经验的新人一样呢。

 

现在的状况下并不是毫无办法。

在林地新建的公路上开到最大速度的汽车剧烈地颠簸，每隔几秒就会出现一次的急转弯几乎要让人思考安全带会不会被弄断这样的问题。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将平板形状的物体抓在手中并非容易的事情；在高速摇晃的汽车中一边在座椅上保持平衡一边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屏幕对胃部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不过每次即将飞出座椅时安全带带来的疼痛感稀释了晕车的感觉。

从结束隔离审查的第一天开始被总部交代的东西。作为一定还没有进入作为地区负责人应有的状态的新人，手中握着这样的东西时大概是最有作为Master的成就感的时候。「指挥部园区的远程终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以最高权限连接指挥部园区的控制室。一开始接过这样的权限时一定还无法想象仅仅在几周之后就要按下相应的按钮了吧。

指挥部园区究竟是怎样的设施呢。泛函少女生活的场所，被绿地，花园和餐厅包围的住宅群，HK-S新战略的末梢，为作为不明人形事件对策的女孩子们提供训练和装备的地方，这些描述都没有问题。除此之外，这些由HK-S花费巨资建造的园区从设计之初就承担了「人类文明的堡垒」的作用。

庞大到可以容纳半年的物资的主仓库不过是指挥部园区在紧急状况下对策的一环。不仅是日常保证内部武器装备以及泛函少女的安全这么简单；占地面积与小镇类似的园区却常备寥寥数十人，大量的空地背后隐含的是情况所迫时作为周围地区的人类的避难所的职能，安保设施全开的情况下拥有能在世界大战的前线维持一两周那种等级的防壁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信号能够发射出去的话。

输入指令按下回车键之后迟迟得不到来自指挥部的响应的Master想起了附近那个未能找到的发信机。明明在最初的一两次闪烁之后就停止了无线电发射的敌方发信机，此时发射的干扰信号覆盖了Master所在的整个区域。

连这一步也计算在内吗。操纵着敌对人形的行动的那个人，对我方的了解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啊。

说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怀疑的最优先对象当然是通过地对空导弹带来了至今为止最高等级的威胁的敌方boss；与其他人形不同的作战方式这一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证据。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隐约产生的已经找到了出口的方向的预感，如果能成为现实的话。

不过在此之前，仍然维持着日常的安保等级的指挥部园区，请务必坚持住。

 

失去联系的B3LYP，遇袭的指挥部，陷于通信干扰中的Master，在与M06-2X的激战中失去了大部分作战能力的wB97xD。在这样的绝境下查到了敌方boss的位置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还保有着理智，都会将支援指挥部作为优先事项吧。但是，即使做出将敌方boss白白放走的决定，又有什么可以投放到指挥部的战力吗。

被连同Master投放到迷宫的四角的全体泛函少女，除了原地打转以外什么也做不到。就算被提示了出口的所在，如果连身边的道路都找不到的话，又要怎么突破出去呢。

尽管如此，如果要给Master在本次的表现打分的话，大概也已经及格了吧。

在众人被困一隅的情况下解出了迷宫的构成要素，即使仍然被敌方玩弄掌股，也已经做得很好了。

与连Alice作战本身的含义都没有意识到的自己比起来。

不甘心的感觉。与过去那种明明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却还是没能实现Creator的理想的不甘心不同，不想输给别人的感觉，比起输给自己的那种不甘心要轻松太多了。

即使这样，还是不甘心。

在不甘心的感觉支配下做出的决定和在冷静的分析下做出的决定，哪一个才比较好呢。当然是后者吧；但偶尔实行一下前一个说不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呢。

「CAM。接下来有一个越快越好的紧急任务。炮击以下地点并进行彻底的搜查；不是以命令的形式，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无论如何都请做到，拜托了。」

接下来，TPSS将手机中的专线通话调整到广播模式，向着参与本次作战的全体泛函少女发出了立刻中止作战返回指挥部的指示。

与之前指挥着SEP小队暗自行动不同，代替Master越级下达指令，公开的抗命行为。

一定可以原谅的吧，那个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的，却其实也是可靠的新人。

 

以让汽车的寿命减少不知道多久为代价而回到指挥部园区的Master并没有看到将园区与外界分隔开来的栅栏与墙壁被攻破的痕迹。一如既往地在门禁处通过自动身份识别进入了大门。园区内的施工已到最后阶段，远处新增的建筑外观已经没有了尚未完工的感觉，只有装载着灯具之类停在道路上的小型卡车还透露出正在施工的信号。大部分人员都被分散在远方的园区比起平时更为安静。

看来是抢在敌方主力到达之前赶回了这里。借助已经恢复的信号Master重新调高了指挥部的安保等级；由抗冲击钢板制成的墙壁在HK-S城镇的边界缓缓升起，面向外界的许多平时为了减少数据传输压力而没有启用的摄像头也开始了运转。下达武装许可后周围的职员已经打开了整备室的大门，正在分发武器。

说起来安保组的成员似乎很多都曾经是专业军人，在提前赶回的情况下指挥部的安全应当是可以放心的。虽然让他们也一同承担违反伦理委员会决议的风险有点过意不去就是了。Master对不同的武器的概念仅仅在于大致也能看出枪支的种类和特点的程度，如果要在一排看起来相似的不同型号之间选一个的话就完全无从下手，最后拜托安保组的职员帮忙选择了一把。与B3LYP那时相似的半身长的自动步枪；手中沉重的触感让Master想起了一周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觉得有这么沉呢。

安保组的人员分散在了园区靠近边界的区域巡视，不至于手无寸铁的Master则回到了综合楼。在这个所有的建筑都不超过四层的园区里缺乏制高点，而位于园区正中的建筑的顶层，有着通透的玻璃窗的办公室在Master看来就成为了合适的备战场所。多云的下午的光线，加上从一天前就存在于这里的咖啡的气味，就像仍然是在早晨一样。

从早晨到现在经历的事情就像只是一瞬而已。

重要的经历什么的，虽然经常用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来形容，但如果真的仔细去回想的话却也有会觉得不过是一瞬而已的时候。人类的记忆是怎样的结构呢；如果是一条河流的话，从早晨到刚刚回到指挥部为止的经历大概是其中的水花和气泡吧。一旦被提醒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度过的日常的形状，这些气泡就会被从水流中排出，在水面破碎。即使如此那些泡沫浮到水面上，沿着光线改变着形状的瞬间不也是很美的吗。

站在窗边的Master发现视野仍然有限，只好重新坐到电脑屏幕前。相比之下外墙的摄像头发来的影像就要丰富得多；不同于在小区保卫室的墙上能见到的那种模糊的黑白影像，这些摄像头每一个记录的影像都有着即使做成电影也没有什么问题的画质。围墙外在几个月前由HK-S一己之力建设的平直道路穿过精心修剪而成的草坪和绿地向远方延伸而去，与往日一样既没有行人也缺乏往来的车辆。被显示着众多摄像头影像的小窗堆满的显示屏上的图像毫无变化。

就好像即使没有这样匆忙地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到这里的样子。

几百米之外，刚刚升起的围墙下，持着装填着电磁弹的武器的职员们分散地坐在地上。与过去的经验中使用过的会发射能够真正贯穿人体的枪支相比，如今手中质地稍轻的被橡胶和油漆覆盖的物体带来的感觉不过是玩具而已。身后在总部提供的说明中足以承受真正的炮弹的直击的铁壁成为了指挥部园区的绝对防线，拿着这样的玩具全身紧绷地站在墙后实在是察觉不出有什么意义。

无死角的监控，无缺口的防壁，这样的安保设施下敌方真的还有能攻进指挥部的可能吗。

等等。

Master眼前的屏幕上密布的每一个窗口都显示出空无一人的道路。那么当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地面上时。

在收到敌方出动无人机的报告时就应该想到的。

一瞬间将视线从监控视频转向窗外的Master看到了越过墙壁进入园区上空的飞行器。有着不对称的两翼，零件不规则地暴露在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着空气动力学常识的人设计出来的产物。第一次见到支配了天空的无人机的Master一点也无法想象这种看上去根本不能正常工作的奇怪机器会发挥怎样的机能，但当前的情况下即使是连保持平衡都做不到的残次品也足以突破园区的防线。通过在偏远地区设下规划的方法最大可能地获得了对周围地区的控制权的HK-S，即使有着能在一周时间内在荒地上建立三座功能完整的小型城镇的行动力，要在空管部门和军方手中获得对正上方天空中的精密机械擅自开火的许可仍然是超出了能力范围的事。无法配备任何形式的对空迎击装备，守备在这里的人类手中所持的也不过是对人形限定的武器，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惊讶于竟然如此平静地思考这样的问题；明明眼前指挥部已经处于了存亡的边缘，如果更加慌张一些才比较合理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慌张不起来。

并不是因为有着可以与突入办公室的敌方boss畅谈天地然后将其秒杀的手段；如果被问起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的话当然是一点也没有，可还是无法产生什么紧张感。

甚至有一点想要睡觉了；一夜未眠带来的影响在经过一上午的奔波之后才显现出来，而当时间的河流在办公室重新交汇时这样的疲倦感又变得格外明显。知道不是睡觉的时候的Master还是起身走向了电梯的方向；如果不尽快回到整备室换上实弹的话就不会有胜机，双腿在这样的想法下按着固定的节奏移动。双脚碰到地面的感觉周期性地传来，仿佛每一次都比之前淡一点。

通过专线通话向其他人下达了换成实弹的命令；多云的傍晚不再灼热却仍然令人不适的空气下就像全身都溶解在了其中。

整备室的方向在哪里呢，是在那里啊。

支配了天空的无人机一开始只是快速地盘旋，但仅仅几分钟后就开始降低高度。不同于wB97xD坚守的「无人机只能用于空中作业」的原则，这些仿冒品的下方搭载的是会发射出钢制子弹的真正的枪械。一百年前被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的土地上那些将在不久后成为Nyantheland共和国的同胞的人类彼此厮杀时曾经使用过的将机枪固定在木质飞机上的技术正在被这些充满现代气息的电子制品精密地复制着。子弹从Master身旁的空间穿过，斜向下落在抛光的大理石制的路面上；与地面相碰的子弹在Master的眼前被自身的冲击力压扁飞到一边，在石质路面上留下了浅浅的弹坑。一瞬间想到了古老的石质雕塑；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风化，原本光滑的表面崩解成凹凸不平的质地，与经受了子弹一瞬间的切割的石块竟然是那么相似。

躲避来自空中的子弹的动作稍微提醒着Master还在醒着的事实；一开始还在努力辨认钢铁摩擦空气的声音的方向，但很快就发现在严重睡眠剥夺状态下反应速度根本无法与这种任务的要求相匹配。最后已经变成了仅仅将继续向前行走作为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没有被子弹击中怎么想都是奇迹吧；在朦胧的意识中确认到这一点不免有一些奇怪。

虽然没有接受过使用实弹的军事训练，更换弹夹的过程意外地简单。也许是因为曾经看到过B3LYP的示范吧；回想起一周前的夜晚的Master变得清醒了一些。从B3LYP的左手里滑落的枪支，将它捡起的瞬间，用本能的姿势把那样沉重的铁块放到肩上，后坐力几乎要让肩膀脱臼了呢；可是回想起来却并不觉得疼。一周的时间足以让记忆变得模糊；要说的话大概其实不是模糊吧；水流般的记忆会将一些东西像气泡一样排进空气中，将夹在其中的泥沙沉降在什么地方，剩下的东西却会变得无比清晰。向着漆黑的车外连续按动扳机时的心情，那种手臂的肌肉在与意识连通之前爆发出力量的感觉。明明把记忆当做水流，却总是会有彼此连通的瞬间。弹出的电磁弹发射装置从Master的手边飞过，落在地面上滚向远处。将半身长的自动步枪重新举在肩上的Master将门推开。从八分钟前的太阳发出的奶油色的光线取代了日光灯带着干燥的质感的纯白色的光。

右肩再次传来了疼痛的感觉，火药的气味要让Master睁不开眼。虽然没有被钢制子弹击中发动机这样的关键位置，被子弹的冲击打乱了平衡的无人机在空中翻转几圈后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会这么多啊。」

从破碎的石膏上方站起身来用了不少力气，向着指挥部方向行走又不知透支了多少体力。明明就要见到园区的边墙，却遇到了敌方人形的主力。

「从昨晚到现在，为什么你们都不会让人休息一下啊。

你们知道吗，我现在有多生气。

被那样的家伙逼到绝境，还要让我继续和你们作战，那样的人，我可是想好好揍一顿的啊。电磁弹不行的话就把枪当成棍棒来用，然后再用格斗技，反正那样的人也根本不会格斗技的吧。

在此之前，请你们让开啊。」

用与以往不同的低声如此宣言的M06-2X用两手上的枪支同时扫射，就像曾经见到的与众多敌人激突的B3LYP那样；可以穿透钢板的真正的子弹从身边穿过，然后来自敌方的弹幕渐渐稀疏。

「你们面前的可是峰家的第一位啊。

和那样的对手都已经战斗过了，那些恶魔的子弹也都躲过了，你们难道觉得能击中我吗。」

将紧急状态下的指挥部园区与外界隔离起来的墙壁出现在眼前。接着是整备室，沿路的露天咖啡厅，高大的食堂；综合楼前方的花圃也出现在视野里；站在那里用那种姿势举着奇怪的自动步枪的人是怎么回事啊。从空中坠落的无人机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挺能干的吗。

 

连同B3LYP在内的全体泛函少女都已经回到了指挥部，被敌方支配的天空重新恢复平静，被云层遮蔽却仍然可以看到一片黄色的亮光正在地平线的边缘，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反射出淡黄色的光。XA她们已经回到宿舍去换穿了一周的衣服；再次体会到了肩膀脱臼的感觉的Master坐在花圃上稍事休息，衣服上沾满泥土的B3LYP和M06-2X在远方不知说着什么。综合楼其中一幢的墙边TPSS似乎在望着这边。

这样的话，算是找到了迷宫的出口了吗。

果然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走出了迷宫，还是仅仅是在迷宫中的某处实现了短暂的汇合呢。不过。

「大家…辛苦了。真的。」

等等。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既不是子弹发射或是装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也不同于爆炸声。就像是…灼热的铁块投入水中那样的，有什么东西正在蒸发的声音。

循着声音的方向，Master将视线转向园区的角落里新建的闲时一条街的方向。映入眼中的是。

炽热的红光和像熔化的冰激凌一样倒下的建筑。

「？？？！」

Master与已经进入了完全放松状态的泛函少女们一同惊叫出来的同时，灼眼的光线逐渐变暗。在一周间建起的新建筑在之前的十几秒内被完全蒸发掉了；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整齐的烧焦的痕迹。被完全蒸发而暴露出来的空间对面是两个拖着旅行箱的少女。

「诶——？？？」

释放出这样毁灭的一击的身边环绕着个位数的小型飞行器的西装少女看起来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站在她旁边的有着清澈的蓝色眼睛的女孩子则完全呆在原地。

「等等，你刚刚说过不会打偏的吧？？？」

受到这样的质问的西装少女发出了悲鸣，随后像是要跑开一样却被旁边的同伴伸手抓住带到了这边。

「我是M06L，旁边的这家伙是DSD。接合众国区总部的命令今天起入职到这里。…DSD你还是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情比较好吧。」

西装少女的话语与哭声混杂在一起，一点也听不清。

「总之，这家伙刚刚发现有一个背着地对空导弹的敌方人形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然后就…把敌人蒸发的同时没有让炮弹刹住车？」

还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的Master只好断断续续地说着欢迎入职之类的。M06-2X则喊着「在随便拆掉自己未来的住所之前先把西服的扣子系好啊！」什么的。突然间M06-2X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

「…DSD。峰家的…王牌？」

紧接着，金发的少女大声地笑了出来。

合众国区的宣传中听起来像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那样的峰家的王牌原来是这样的孩子吗。总觉得一下子比宣传里的人设可爱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