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房间里的对话,或是两个女人
她推开门,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幻化为烟尘的女人,发出一声叹息,迈步径直走进门后的房间。
屋内一片漆黑,她靠着门站了一会,在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继续往前走。
“一间有着阳台的卧室。床上有凌乱的被子和一个孤单的白色枕头,另一个已经掉到地上了,应该有过一场激烈的做爱…… 对着床的木头桌子上有一束插在水中的花,除此之外没有出现令人害怕的诡异全家福,这很好……温度也是刚刚好,屋子里没有空调和风扇……”
她安静地环视四周,能走到这座房间,她已经习惯了独自在陌生的环境中审时度势。
“是春天,只有春天有这么温暖的雨,以及能让我在阳台看雨的心情。”
顺着这声音,她看见阳台上的那把躺椅,和闪烁在空中的点点烟火。
“坐吧,我就是你这次要找的人。” 女人指着另一把躺椅,邀请她过来说话。
她也不犹豫,缓慢而有力地靠近阳台。正如女人所言,她此行的目的正是躺在椅子上抽烟的这个人:她要杀了她。
“你好啊,我是T.”
她心里一惊,不仅仅是因为T会出现在这里,更是因为T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通天塔的最高一层,是临终泅渡的渡口,是无数间房屋的最后一间;这里本来应该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他可以是一个男人,也可以是一个女人,但万万不可能是T.
杀掉T,可能比杀掉那个男人还要困难……
“N.” 她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两个人轻轻摇了几次手臂,表示正式的对话已经开始。
T喝了一口杯子中的酒,把高脚杯放在两张躺椅中间的桌上,又浅浅抿了一口烟,说:“你是怎么解决那些男人的?”
“没什么,只要你不怕他们,他们就会死。”
“是吗,可惜,我还是挺怕男人的。”
“哦对了,如果你想走,门在那里。”
门就在阳台的侧翼,她的左手边,以她磨练出来的速度,两秒之内就能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地下着,远近处城市亮起的霓虹和雨滴交错,形成一股温和的暖风,穿过阳台上的薄纱,来到二人的面颊上。
“你没有走,我也没有死,是不是说明你也想和我谈谈?” 那个女人嘴角挂起了令人玩味的弧线,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香烟——一只很细的烟,可能是女士烟,但N觉得她不是抽女士烟的人。
“所以为什么是你,他去哪了。” N全身都靠在右手的扶手上,眼睛盯着右边的女人。
T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旋即又把眼光放在了远处连绵的市井上:
“因为我不忍心看他死掉,被你杀掉,这算是最可悲的结局之一吧?”
“不过,他倒是执意要来。我是把他打晕了,然后自己偷偷溜过来的。你说,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在这事上就这么糊涂呢?”
她把他打晕了?这是她的陷阱吗,还是确有此事?N不清楚,诚如那个女人所说,他是极端敏锐的人,被别人打晕这种情况,除非是……
“他确实糊涂。” N故作平静地回答。
“你一直以为他会来,对吧?”女人轻轻拨动手边唱机的指针,放出一首Miles Davis的《So what》,“我是只听摇滚的,但是我听的摇滚好像都不太符合现在的气氛。”
“你是说该被拍进昆丁电影的那种气氛?”
“看来你还是有一点幽默感的,我以为你已经是一个杀人疯子了。”
N没有立即接话,她坐回椅子上,双脚摆动宛如两条鱼。
“我一直在想这间屋子里会是谁……”
“但你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是,我在进来之前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等我。但没想到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假扮的呢?”
那个女人又笑了,她每笑一次,N就会想起一次那段屈辱的历史,那渴望的痛苦、深夜的欲望和被侮辱的快乐……
“你是在催我赶快杀了你吗?” 那个人头也没有抬。
T把抽完的烟头扔进雨里,继续喝酒。
“你不会杀我的。”
“问吧。再不问,他可能就会醒了。”
“雨也要停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沉默到足够看见一只白鸽飞过城市中最高的石兽雕像。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
“因为你只能给他带来幸福。”
“但他不能拥有幸福。”
N站起来,走到逃脱的门前。“谢谢。”
“不用。” T把酒杯放下,关掉了唱机,闭上眼睛。
砰。
咯吱。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