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六十五）|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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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65话。
【前情提要】
南溺水等人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南溺水因势利导，争取到了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发现在这个世界线上，人类又搞砸了。解铃人救走了白守时，王巧合和白守时返回平安京，与A集团的决战之日将近。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六十五 经济学家与分割鸡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不是人类”这个说法是什么意思？
从文学角度来说，这可以单纯是一种形容，但是无法跳离语境来猜测褒义还是贬义。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也很常见，毕竟，大多数生物都不是人类。
但是，从社会性角度来说，一个统治着可能上万人的城市的实权统治者，如果真的不是生物学定义上的人类！
那他会是什么？
保安头目李根川透漏给南溺水的这个信息——新生物科技公司最大的股东……从创立开始就活着，直到现在，还是董事长！他不是人类。
让南溺水原本有点意兴阑珊的好奇心，重新被点燃了。
难倒产生了层叠进化？还是压力变异？或者说，在理想的推衍条件下，系统为了平衡这里的劣势，机械降神了一个超级存在？
这可能比探索各类残存文明样本的生态体系更有趣。
南溺水心里有了打算，步伐也轻快了起来，她希望尽快和自己的小队汇合，先打工，然后积累资金，准备调查，她不确定这个推衍世界中，时间速度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进度的比例是怎样的。
南溺水只是期待，在自己能刚好调查完这个城市的控制者的来龙去脉后，再离开这个推衍世界。
孙白糖回到基地的时候，被送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中，日常起居的日品齐全，然而，他知道，他要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自由了。即使没有被锁住，他的一切行动也都会被监视。
少年时代，孙白糖就看过《少数派报告》，他一直有点惧怕那个任何一个个体都随时会被定位的世界。然而，那些互联网弄潮儿们，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把个体定位、个体数据24小时采集这些技术都办到了。
每个个体的情报，都是钱。
食物链上端的动物，吃食物链低端的动物，人类用了几百万年的时间，爬到了食物链的顶端，自以为自己可以吃尽其他动物。
却没有想到，人类这个种，早已分成无数个亚种，贵族，种性，资本家，经济学家，意见领袖，偶像和明星等等人类分支上的亚种，他们都各自练就了吃人的本事。当然，他们的吃相是文明的，是理智的，是经过概念包装的，是在社会分工中不断磨练出新技巧的。
在商品目录上，有个肉制品品类很适合形容他们吃人的方式，那种商品叫做分割鸡，一个普通大众不会知道，一只鸡可以被分成多么细致的多少种商品，就像一个普通人不知道，自己在不同的上位者的狩猎范围中，也早已被分割成不同的部位。
有人要吃你的掌声，有人要吃你的选票，有人要吃你的立锥之地，有人要吃你的疾病和苦恼……
那些细致的狩猎范围，因为分割得如此精巧，反而成了很多人类的自我追求，奉献与牺牲，供养既是美德。于是那些食人族越来越巨大，他们早已不满意喂养大众的常规方法。
要养大一个有消费力的人类并不容易，人类的幼崽需要奶制品，需要微量元素，需要保温，需要清洁，需要抗生素，需要，需要，需要……
大瘟疫时代的来临，让这种喂养成本进一步提高，于是，人造肉这个需求被放大了。
然而，聪明的上位者不会只满足于多制造一种商品，副产品，衍生品，都是增加利润的最佳方式。
孙白糖坐在房间里，开始胡思乱想，他似乎已经走到了某个答案的门口，却因为缺少一点黑色的想像力，而无法发现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钥匙孔。
王巧合和白守时一起回到了平安京，从机舱离开，闻到了平安京那种气味，白守时深呼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和南美洲完全不同的气味啊，那里的气味是性的欲望，这里的气味是钱的欲望。”
王巧合整理了一下发型，“还有机舱免税店的味道，股市的味道和股民的味道，要不要去我们公司坐坐？”
“我想先回工厂看看，我很感兴趣，车进三到底做了哪些技术改进？”白守时这时忽然想起同行的解铃人，他转回身，那两个解铃人已经不见了。白守时觉得这也是好事，至少说明这个环境比较安全，大家还要尽量遵守日常法规的规则，这里是不许用牙齿咬人的拳击场。
“你要不要和我去我们工厂看看？大机器生产的场面可是很壮观的。”白守时邀请王巧合，他其实对王巧合的行事风格很感兴趣。王巧合这个人，没有科技素养，也没有管理大工厂的经验，但是，他竟然能成为六龙之一，而且，还能维持住无中生肉有限公司这个临时捏合而成的抱团求生群体，他的号召力或者说凝聚力方面，还是值得学习的。
“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喜欢成全别人，你们两个工业党见面，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就不去煞风景了。我有点累了，我觉得，我该去找个姑娘吃饭了。”王巧合拍了拍白守时的肩膀，“你自己叫车回厂吧，我去免税店逛逛，去了一趟南美洲，走得匆匆忙忙的，都没有给姑娘们买手信回来，只能紧急采购了。”
白守时摇摇头，觉得人果然是最难研究的东西啊。
“那我就先回厂了，之余之后的股权护持等细节，你可以先和你的律师商量个方案，然后发给我。”白守时和王巧合告别，急急忙忙赶回工厂。
王巧合赶回工厂的时候，看到守门的保安都胖了一圈，可以大概知道工厂的效益不错。回到了第一车间的时候，看到穿着工作服的车进三已经站在门口等他，车进三兴致勃勃的样子，眼里都在冒光。
“带我去生产线看看吧。”王巧合觉得有个技术过硬的合作者，真的是件很振奋的事儿，拥有团队，不等于拥有伙伴，人如果没有伯仲之间的同行者，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我正想和你炫耀呢，南美之行怎么样？有什么工业上值得学习的技术吗？”车进三应和着白守时。
要正式进入车间，首先要经过几道消毒工序，白守时脱掉了那身旅行闲人的装扮，还特意去浸泡池泡了几分钟，前后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最后换好工作服，进入检测房间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这里。
只需要经过常规消毒的车进三已经在前方等着他。
两个人一起并肩来到第一车间，王守时开始观摩车进三新装配的第二生产线，这套系统的整体体积要比原来的高肉纤维生产线小，环节也减少了，而且，整体的密闭性更好。
王守时一边沿着生产线前进，看着机械设备，一边看着流程操作说明书，不断点头。
“想不到啊，车副厂长你的工业技术知识这么广，竟然对石化工业这么了解。”白守时真想把车进三挖到自己的团队。
“嗨，只要是赚钱的行业，我都试着参与过，毕竟，早期要想全力做人造肉，资金压力还是挺大的。我也是受你套用造纸工业流程的想法启发，高肉纤维说到底，本质就是豆类蛋白的纤维化，纤维化的口感，是肉类口感的一个关键因素。造纸，纺织，和石化都有成丝工艺环节，石化和造纸的原料状态和豆浆的状态更加接近。所以，我觉得用丝袜制作的工艺，来制作更细腻的肉质口感，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而且，工艺时间会缩短，损耗也会降低。”车进三陪着白守时走到了生产线的最后一个环节，看着这里设置的流程总监控屏幕墙，各个环节的封闭操作内部的细节，在这里都有呈现。
“丝袜生产行业，对纤维密度的控制超级精细，最薄的丝袜也能保持质感和强度，模仿他们的工艺，我们现在连非常细腻的鱼肉和羔羊肉的质感都能模仿出来了，细腻又不屑，有咬劲又不柴。比起纸张，肉类纤维的细腻倒是和丝袜更像，我抽调了无中生肉的一些工程师过来，配合厂里的一些技工，正在开发内脏仿制工艺，我们就快能用高肉纤维和油脂纤维，制作出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出来差别的人造大肠！等一下，咱们去食堂，不是工艺食堂，就是员工食堂，你可以看看，咱们现在的伙食有多受欢迎。”车进三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仿佛已经把高肉纤维工厂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守时也被车进三的劲头感染，握紧了拳头，用力锤了车进三的肩头两拳。
“车副厂长，我决定了，我要给你技术入股，以及期权。而且，我们要和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交叉持股，条件只有一个，你来当总厂长，负责生产线的管理。”
车进三轻轻揉了揉肩膀，露出爽朗的笑容：“那最好了，如果现在还是要我选边站队，我会很头疼的。走吧，我们去食堂，尝尝我们自己生产的大肠，牛肚，百叶，黄喉，这些可都是比普通的肉卖得更贵的新产品啊。”
很多话，在餐桌上说，总是会更让人心情愉悦一些，尤其是要损害双方利益的谈判。
王巧合已经在机场买好了十几份儿礼物，自己随身带了一份，其他的让快递送到了各个姑娘朋友的地址。然后，王巧合在一家东北餐馆定了一个大炕包间，邀请还在平安京的南方姑娘，一起吃个饭。
东北餐厅的气氛总是那么热烈，尤其是高肉纤维为原料的肉类替代品上市以来，东北菜最引以为豪的量大肉多这一特色才得以重现。再加上最近，车进三推动的高肉纤维精细化工程，五花八门的东北重工业烧烤也迅速复兴了。
王巧合定的包间，是个中间有炕上锅的小火炕，即使是夏天，也会微微烧热，然后，屋里再开上空调，感觉那叫一个爽快！
南方姑娘似乎是很少来东北饭馆吃饭，进了饭馆看到大厅中间，还有小舞台，两个女仆装姑娘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觉得这里真有趣。
王巧合站在小包间门口，看到南方姑娘来了，连忙招手，“这边！我今天请你吃铁锅炖鱼！”
铁锅炖鱼也分真鱼锅和鱼片锅，服务员来给你的锅里下鱼的时候，还会边刷锅边说吉祥话。南方姑娘试着学着王巧合，脱鞋上炕，体会了一下坐在炕上唠嗑的感觉。
“王总，这顿饭不少花钱吧。”
“为你花钱，我开心，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王巧合送上包装好的礼物。
“是在机场买的吧？”南方姑娘明知故问。
“是啊，这趟南美洲跑得太匆忙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所以来不及买礼物了。”王巧合说起了正题。
“您多虑了，一点小摩擦而已。南溺水终究是科学家，白厂长也不擅长变通，你是真正的商人，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南方姑娘和颜悦色。
铁锅里的汤开始冒泡，鱼汤的气息冒了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让人愉快的味道，食物充足的抚慰感。
“所以，他们两个人是能按原计划顺利返回的？”王巧合需要一个保证。
“当然，我们也想在平安京保持个联络点啊，惹了你们六龙，你们六龙身后的支持者，白厂长身后的那些小金主，甚至系铃人和解铃人，都不会和我们善罢甘休的，我们可不想惹那么多麻烦。”南方姑娘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了个文件袋，递给王巧合。
王巧合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十张打印出来的照片，他看了看内容，感觉有点像科幻电影的截图，有一些肥胖的人类，有巨大的肉色的山谷，还有热气球和造型古怪的大楼。
“这是什么？”王巧合无所谓地问了一句。
“这是未来。”南方姑娘认真回答。
“哪里的未来？”
“如果南方的最终人造肉计划成功之后的未来，你别看这些只是截图，这些都是南溺水的视角。”
听南方姑娘这样说，王巧合才认真又看了一遍照片，南方姑娘大致和他解释了一下，南方组织，一直在用超级电脑进行各种试验的逻辑推衍，在虚拟复制的地球世界中，进行试验结果的推衍。
与其他试验室的单项小范围推衍不同，“未来”系统，是真的在对整个地球的全部文明和区域进行模拟推衍。所以，是要进行高速压缩的电脑逻辑运算，在推衍世界中的理论时间和现实时间是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差别。
南溺水的意识进入推衍世界中后，也是配合推衍世界的运行速度，进行协调体验。比如，南溺水在推衍世界中，也会睡眠，她以为自己睡了八个小时，实际上，在推衍世界中，这个过程是被压缩到不到一秒钟的，以此来调整她的感知速度与推衍世界中的时间流速的协调性。在那些机械重复的动作环境中，也会通过压缩她的时间感，来缩短她消耗的现实时间。实际上，在南溺水作为食肉者的积攒食肉量的那段时间，她在推衍世界中度过的每一天，在真实时间中，还不到三秒钟。
在南方姑娘给王巧合扫盲的过程中，锅里的鱼汤冒泡声越来越响，服务员紧忙进来给锅里贴玉米饼子和小花卷，一会的功夫，面食的香味也冒了出来。
“开锅了，可以吃了！”服务员撤去锅盖，撒了些葱花和香菜，锅里的鲜味更浓了。
南方姑娘挑了一块鱼头上的肉来吃，连连赞美，“好吃，好吃！”又吃了一块花卷沾鱼汤，再用鱼汤泡了块玉米饼子，还吃了一个鱼泡，开心得直摇头。
“生活在菜系丰富的城市可真开心啊，所以，我可不想返回南美洲去吃水果。”南方姑娘感慨了几句，才接着往下说。
因为，未来系统的推衍世界是超高速运转的，所以，不能像其他推衍世界一样，从外界进行直接同步观察，只能采取抽取数据的形式来观测不同时间段的进展情况，就是没法取得视频，只能截图。
南方组织也是知道的，在几个分支时间线上，南方组织最成功的活性最高的人造肉组织“肉山肉海”，早晚都会失去人类的控制，开始覆盖整个地球。南方组织也在头疼该怎么预防。
而南溺水作为一个理论生物学家，在进入系统后，也在寻找答案，这一点正是南方组织需要的。
“所以，我们不在乎我们之间发生的那点小小的冲突，我们是真心希望，南溺水能在推衍的未来世界中，找到一个克制肉山肉海系统的方法，让未来变得那么可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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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黑客帝国》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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