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我以为我死了，我也希望自己死在那一时刻，但是我还是被消毒水侵略着鼻腔，被纱布裹挟着脑袋，被生命辅助仪器绑架在病床上。一睁眼，对上了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醒了？”

是黄铉辰，他一头耀眼的金发染回了黑色，从个性张扬艺术生变为温婉的邻家“姐姐”，裹在柔软的大衣里头上还戴着毛茸茸的贝雷帽，但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组织里现在是徐彰彬和我管事，你还要不要回来？”

他没有提到方灿，我看着他恍惚的状态了然了几分，我的眼神漂移走，不忍心看他。我知道他和方灿什么关系，但是出于之前复杂的种种，就算是无法原谅但心中还是会有所牵挂。

“你把我救下来不就是因为要我继续为组织做事吗？”我用尽量冰冷的口吻质问，将控制不住的三分颤抖归罪在大病初愈的虚弱而非动容，

“呵呵，其实并不是我救的，我来探望你也是小心谨慎的。”黄铉辰翘起了二郎腿，“警方肯定还要从你嘴里知道点什么的。我来就是告诉你，如果你想回归组织的话，我们还有能力给你打点，把你保释出去。这也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你很伤心，不仅是为了你前夫李旻浩，还是因为你的继子梁精寅吧，就算不是因为情感，加兰特的遗产你还是很垂涎的，不是吗？任务是收回财产再回归组织，但是万一你收了财产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所以金昇珉的开枪可不是紧急情况的无奈之举啊，一切都事出有因。”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在他侧身离开病房的时候，金昇珉正好穿着常服走了进来。我没有错过他们身影交错时的那声“学姐，你好啊。”

是简单干净的大学生模样，仿佛和圣诞节那天“偶遇”的情状一样，只不过我从站着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我们从路人变成了警察和囚犯。

“让法医来审讯？很难不质疑你们警方的专业能力。”

“我来这里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龙馥儿的‘老同学’，你好，我是他的男朋友。”

“但我和你不熟，我甚至还绑架了李龙馥，你觉得你能从我嘴里获得什么吗？”

“并不是我想知道什么，而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点什么。”

金昇珉随后缓缓推出了坐在轮椅上的李龙馥。

“你应该知道的。”

李龙馥漂亮晶莹的眼睛现在却是浑浊虚空，年轻的警察表现出妇人的端庄持重，默默坐在轮椅上，甚至做出抚摸裙摆的动作。但那醇厚的声音，突起的喉结，昭彰着李龙馥的男性第二性征。

和他嘴里说出的恶魔低吟，真他妈的绝配。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

“小姐，容我自我介绍，我是韩知城的母亲，一个隐瞒了身份默默把自己和孩子安插进组织的可怜母亲，我在提心吊胆的岁月里做过博南诺的女佣，做过加兰特的管家，不幸地目睹了可怕的一切，深觉得自己的存在、记忆会威胁到自己的主人，而我年事已高，且为了不影响到我儿子的存在，索性放弃东奔西逃故，决定以自杀了结一切。”

“我知道你的性格的，小姐，虽然开始时候胆小怯懦，但是很快就展露出你母亲一样绝世的容貌和父亲的阴损冷酷杀伐果决。你一定会疯狂地寻找真相，因为你认为你是正确的，是正义的，是可怜的，是无助的。但你只对了后面一半，你不无辜，你的父亲更不是。”

“你的父亲其实根本不是记者，也不是因为调查真相被害死的。”

“他是在黑社会火拼的时候被两家分支的其中一家家主枪杀的。”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家吗？因为其中一家已经被你父亲亲手枪杀了。”

“那个人是李旻浩的父亲，也是你父亲的亲兄弟，可惜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他们是。”

“你父亲是被加兰特杀的，这不假，但你知道除了利益纷争还是因为什么吗？”

“你知道加兰特为什么喜欢你，甚至最后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你吗？”

“因为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

“因为你妈妈和加兰特的妻子是孪生姐妹，”

“他的前妻是你的姨妈。”

“加兰特在妻子没死时就在找替身了。”

“李旻浩和梁精寅确实是兄弟，梁精寅的父亲是李旻浩母亲的哥哥。”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父亲是谁了。”

“大名鼎鼎的博南诺。”

“这个孩子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所以我把他催眠并让他记住了这段话，不要怪他。”

那我他妈的怪谁？

我的父亲是杀人凶手。

应该复仇的我，发现自己才是罪人。

我，李旻浩，梁精寅，几乎是复刻了各自父母的老路。

我多想失去理智抱头蹲下尖叫，代替七年前的自己嘶吼出沉塘已久的悲痛，但是我不能。

我被悬吊在命运的十字架上接受着比断头台更残酷的刑罚，如果说普罗米修斯和上帝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而不得已做出被苍鹰啄食内脏和风水日晒雨淋的牺牲的话，那我只能算作是罪人被滚烫的铁链灼烧着皮肤遵循地狱三头犬撕咬的惩罚。

凄厉的哀鸣在喉管中撕扯着，就如被断掉了舌头的毒妇呜咽着悔恨不配传达至清白的苍穹。

多年来的坚持，反抗，斗争，最后满盘皆输，不是因为不够努力，

而是因为从起点就错了，大错特错。

2022年12月30日星期五

白雪覆盖的大地上，只有骨灰是干净的。落在沙土里，混合着鸥鸟的排泄物，被恩赐得以进入轮回。

我要上路了。

这些就交给碎纸机吧，连同丑恶的我一起，

剪碎，撕烂，下地狱。

 

后记

作为“我”的表视角结束，可以发现很明显的逻辑错误，内容也稀疏缺漏，也许可以期待一下：看不见的地方——里视角，也就是番外，有点长，故分为两章。

故事不会像表面这样，纸有两面，人更是如此。

我的故事叫《碎纸机》，如果你想称呼它的话，原谅我不会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