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纳粹德国最后的秘密武器(二) | 日更长篇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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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恺瑞 | 游戏策划。爱科幻,爱游戏。当年一脚踏进科幻坑的少年,已成提笔实现科幻梦的大叔。曾在小科幻公众号发表《蜂后计划》等作品。
先知矫正营
全文约41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三
我推开家门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到门口来迎接我。“卡琳。”我把衣帽挂到架子上,走进公寓。客厅空无一人,我的卧室门敞开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我提高警惕,手放在枪套上,朝卧室走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床和衣柜之间,来回忙活着。她穿着淡黄色花边短衫和格子纹样的百褶裙,皮肤白净,脸色红润,披散着黑色卷发,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噢,老舒,你回来了。”她看了看,接着整理堆在我床上的衣服,“你的房间太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把折好的衣服叠成一摞,整齐地放进衣柜。
“我会自己收拾的。”
“得了吧,你这个工作狂。等你自己收拾,估计得等到战争结束那一天吧。”她把凌乱的床单扬起来重新铺平,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顺手摘下发套,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我不愿这么称呼她,但按帝国的标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先知。即将十六岁的她也许是帝国里最幸运的先知,不用流离失所,不用头戴铁箍,更不用在集中营里等死。
“这是什么?”卡琳从柜子最底层拖出一个发霉的木盒,满脸嫌弃地抱着它站起来,“都快烂掉了。”
我赶紧接过来,把它放到客厅茶几上,找来毛巾把外壳擦干净。盒盖上的印迹已经被霉菌侵蚀殆尽,但还是能隐约看出一个圆形图案,中间还有个像是眼睛的符号。
“这里面有什么?”卡琳伸手探向盒子。
我急忙按住盒盖,“没什么好看的。”
“你干嘛这么紧张?”卡琳调皮地讥笑道,“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说。
卡琳半信半疑,目光在盒子上停留了好一阵。“好吧,尊重你的隐私。”她回到卧室里,继续为我打点卫生。
我抚摸着盒子上残存的印迹,竟有一丝想要打开它的冲动。我轻轻将盒盖掀开一道缝隙,随即反悔,把它合上。当初把这个盒子放进柜子后,我就再也没动过它,想让它就此尘封。但终究还是没封住从我父亲那儿传承下来的、跟先知剪不断的联系。
卡琳在卧室跑进跑出地忙碌,从我跟前经过时总会对我微笑。我庆幸还有这种联系,庆幸遇见卡琳。
那是九年前的一个雨夜,元首刚刚当选总理不久,我还是一名冲锋队的士官。那一年,先知们在社会上越来越遭到排挤,不过生存环境远没有如今这么恶劣。冲锋队不会无缘无故地抓捕先知,但总会变着花样给他们找麻烦。我们在先知经营的店铺附近巡视,在店门口高举抵制标语,轰走想要进店的顾客,也难免跟先知发生口角。流血事件偶有发生,也给了我们砸店抓人的理由。
那晚,我所在的小队被派往一幢民宅,揪出“辱骂长官并吐口水”的先知,要将他投入临时集中营。我们进入居民楼后,挨家挨户分头搜查。我负责的头两家住户都顺从地接受了检查,但最后一户却无人应门。我又敲了两次,依旧如此。
我后退一步,正要抬脚踹开房门,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光头男人举着刀,向我扑来。我来不及拔刀防御就被压倒在地,只能用手架住他的手腕,明晃晃的刀尖悬在我眼前毫厘之上。我从他涨得通红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万状的自己。
他就是先知。
他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打开门,向我扑来;应该骑在我身上,将尖刀推向我眉间;应该跟我以命相搏——然后被我的队友开枪射杀。
一名队友举着瓦特尔手枪,另一个握着锋利的匕首,跨过我和先知,冲进房间。惊魂未定的我,看着倒在一旁、已经断气的先知,脊背发凉——他失去生气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畏惧、没有绝望,只有一丝欣然。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会死。
这是每个先知都不愿经历的“绝境”:在所有可以预见的未来中无路可逃。
我心头发毛,把尸体蹬得远一点,躺在地上,许久都没力气站起来。我试着用肘部撑地坐起来时,察觉到一个目光注视着我。正对房门的橱柜里,门板百叶的缝隙间,一双细小的眼睛正看着我——橱柜里有个孩子。我顿时明白了先知欣然赴死意味着什么。我不记得当时脑子里闪过了多少念头,总之,鬼使神差地,我没有揭露她。
队友在屋里搜查完一圈,走了出来。“你还好吗?”其中一个把手枪插进枪套,伸手拉我起来。我站稳后,他们便一人拽着尸体一只手,将它拖走。我走在最后,与孩子相视一眼,轻轻合上门。
在楼外集合做完汇报后,我找了个理由脱队,沿着街区绕了一大圈后回到楼下,冲锋队已经离开。我回到那个房间,推门进去,那双小眼睛还在那里。
我打开橱柜,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先知小女孩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她幼小无助,眼中噙着泪光,咬紧嘴唇,没有哭喊。我不知道先知的能力在什么年龄激发。说不定她早已预料到那个很可能是她父亲的男人将要死在她面前,只是在默默地见证、接受。我将她抱起来,把军装外套盖在她身上,用衣领遮住头顶,走进夜幕下淅淅沥沥的雨中。
卡琳从此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四
将两名随军先知送到潜艇舰队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戈德的电报。他向我控诉两人的无所作为,说他们登舰后,潜艇的损失数量和击沉吨位之比相较上月不减反增。他怀疑我将最好的先知留给了武装党卫军,派给他的只是充数的家伙。他让我立即纠正这个错误,如果一个月后先知的表现没有起色,便会向集中营监察部举报我渎职。
我倒不怕他空洞的威胁,只是我也想知道潜艇舰队的随军先知是否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认真思考先知未起作用的原因后,我推测出两点:先知在陆地接受训练,不适应海洋环境;随军先知数量过少,很难对战局造成明显影响。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没有抓住根本原因。左思右想,我决定去一趟先知营房,去向“长老”请教。
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叫上鲍尔上尉与我同行。他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看守的卫兵。他看见我,显得很紧张。
“少校,”他的声音发虚,“鲍尔上尉有要事在办,暂时无法见您。”
我盯着士兵看了一阵,他的眼神开始闪烁。“让开。”我下令。
“长官,这……不行……”他挡在门前,满头大汗,膝盖开始发抖。
房间里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呻吟声。我勃然大怒,一把拽开士兵,转动门把手。门从里面被锁上了。我一脚把门踹开。
瘦小的吉塞拉趴在地上。她戴着头箍,满脸泪水,手臂和胸口有几处新鲜的伤痕,囚衣跟她遭受创伤的心灵一样,被撕得粉碎。鲍尔正慌里慌张地提裤子。
“你在干什么?”我质问。
他一边系皮带,一边尴尬地笑:“我只是……找点乐子……”
对我来说不是,对吉塞拉来说更不是。我亲自把他们选拔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他们不必像集中营里那些同胞一样受苦受难,而不是来经历这些。
鲍尔系好皮带,整理好制服,笑嘻嘻地说:“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在工作时间找乐子了。”
我满腔怒火,朝他步步逼近,“还有以后?”
他还在嬉皮笑脸:“没关系,老大。她只是头贱畜而已,要怎么处置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要是你也想玩……”
我没能忍住,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他捂着脸,惊恐万状地看着我。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她不是贱畜,不是玩物,她是……”人。我想说人。但公然宣扬这样的观点会惹祸上身。“……党卫军的财产。你在侵犯军队财产!”
鲍尔的眼神从惊恐变成了敌意。虽然我们两个是矫正营的正、副指挥官,但从来就不同心。他一直对我对待先知的方式耿耿于怀,只是没有挑明,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茬。我们之间一直相安无事,但这次不行。
“把外套脱掉。”我命令道。
他不为所动。
“把外套脱掉,这是命令!”
鲍尔愤懑地脱下制服。我从他手上抢过来,将吉塞拉扶起,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包裹住裸露的身躯。他看见我的行为,意欲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
我知道这有亵渎军装的嫌疑,但顾不得那么多。我不怕鲍尔向格吕克斯打小报告,因为他在这件事上也不占理——《德国血统和荣誉保护法》禁止国民与先知之间有任何亲密的身体接触,他的行为完全够格被扣上“种族玷污”的罪名。
我领着吉塞拉快步离开,扶在她背心的手能感到她在颤抖、在啜泣。她捂着胸膛,顾不得外套滑落,加快步伐,想要逃回营房,回到她的同类中,回到安全区。我在她身后小跑跟随。
卫兵看见我,打开营房外的铁门。吉塞拉撇下我独自冲了进去。在铁丝网内狭小的空地上放风的女先知们看见她,立刻上前对她拥抱、安抚;与之一道铁丝网之隔的男先知们也凑到一旁关切地询问。相互照应是他们在集中营里的生存法则。
我穿过铁门,踏进了男营房外的空地。两名卫兵托着枪,跟在我身后。我朝营房走去,一名先知挡了我的道。他身材干瘪,两眼凹陷,头顶上残留着被捕时遭到殴打的伤痕。
诺瓦克,他的性格跟他的身高一样出挑。他将对妻儿被党卫军杀害的怨恨全都迁怒于我,是这里最痛恨我的人,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要是在别的集中营,他多半已经成了某个气急败坏的军官枪下的游魂了。在他身后,更多的先知对我冷眼相向。他们看着我,犹如看着杀害亲人的仇人。
“退后!”卫兵端着枪,将诺瓦克推开。先知们在武力威胁下四散退去。
我走进营房,屋里的先知们看见我,立刻站起来,靠在墙根下,不敢妄动。只有长老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凝思。那泰然自若的样子,若不是他头顶那具结结实实的头箍,我会觉得他一定在窥探我的未来。我给了卫兵一个手势,让他们待在门口。我独自走到长老床边。
长老是营区里最年长的先知,年过六旬,备受其他先知尊敬。他在世界大战时为了躲避战乱颠沛流离,战争再次打响后又为了躲避党卫军的抓捕辗转逃亡,最终没能逃过被捕的命运。饱经沧桑的阅历是我选中他的原因。
跟那些极端抵触我的年轻先知相反,长老乐意与我合作,为我答疑解难。也许只有到了他这样的年纪,经历过这般坎坷之后,才懂得释怀,心安理得地接受矫正营提供的庇护。
“艾布拉姆斯,”我用他的名字而不是我私下赋予他的称号称呼他,“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长老睁开眼,迟缓地转身,颤颤巍巍站起来。他的背驼得厉害,整个人不及我胸口高。
“您说。”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如果让先知在潜艇里工作,他们还能履行自己的职责吗?”
“潜艇?”
“可以在水底下开的船。”
长老沉思一阵,问我:“有几个先知?他们在一起吗?”
“两个。被分配到两艘不同的潜艇上。”
“在河里,还是海里?”
“海里。大洋里,离陆地很远的地方。”
长老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海太大啦,太深啦。有好多水,好多浪。我们理解不了,理解不了……”
我感到一丝挫败,却还没彻底死心,又问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不能把他们分开。那两个先知,你把他们分开,他们就像失去方向的鱼,只能跟着浪儿漂流。要有很多鱼,很多鱼……鱼群知道方向,鱼儿不行。”长老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我。我打赌他现在的视力肯定看不清我的模样,但我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希望。
回到办公室,我回复了戈德的电报,请求他把两个先知分配到同一艘潜艇里再继续观察。我对长老的话深信不疑,他总是能点破我看不到的盲点。我相信这次调整之后,随军先知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我要开始着手给潜艇舰队加派更多先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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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宇镭
题图 | 电视剧《西部世界》截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