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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的时代

2020-03-31 15:01 作者:旮旯人黄越青  | 我要投稿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一则特别有趣的新闻,说的是我们流行乐坛的大明星华晨宇在一档综艺节目当中向大家科普中国的雅乐音阶,将升fa误说成了降so,节目播出没多久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懂音乐的朋友立马就不淡定了:虽然两个音在理论上是等音,但是中国调式中的变徵音根本就不存在降so一说,换句话说,小华错误地理解了乐理中一条最最基本的概念。这在那些本来就不服小华的屌丝中间炸开了锅,人人都对他恶言相向、群起而攻之,有人说“这怂货不过就是个三本毕业的”,有人说“就你那水平还写歌呢,你写的什么破歌,你别把我们所有人都带歪了”,更有某知名音乐学院的教授站出来叽叽歪歪什么“这种人连最最基本的东西都搞不懂”、“作为公众人物你能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吗”,正当这件事持续发酵的时候,小华火速站出来赔了个不是才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避免了这场风波越闹越凶以至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无独有偶,18年5月4日是北大的120周年校庆纪念日,校长林建华在发表一篇名为《大学是通向未来的桥》的讲话时,错将鸿鹄的鹄念成了hao,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有网友质疑:中学生都认识的字,你堂堂一大学校长怎能记不清它长什么模样?就你这水平还当什么北大校长,回家种田去吧!林校长第二天就站出来向大家道歉,尽管学生们表示理解,但是好事的网友依旧不买账,觉得这是一个令北大这所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蒙羞的丑事情,校长必须对此承担责任。这场风波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以至于我们这位在学术圈德高望重的林校长差点都为此得了抑郁症:话说我专攻的领域又不是汉语言文学,你们这些狗屁混子有必要这么揪着不放吗? 

        这两件事说明了什么问题?我们中国人往往把目光和精力都放在那些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面,常常把芝麻大的破事炒成一场轩然大波、闹的人尽皆知,特别是对于那些成功人士,只要他们在公众面前言行表现出一丁点的失误,就必须站出来给大家赔不是,接受所有人的指摘,当然,所谓的“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涉及到很多方面,有伦理的、有道德的、有文化的、也有学问上的,我今天仅仅谈谈它的一个方面,就是那种所有人都忌讳的低级错误。我就在这件事上谈谈我自己的经历吧,时间还要追溯到我进南艺以前在摩得利学琴的那阵子,话说那段时间为了在钢琴上有所突破,我一天八个小时泡在摩得利的琴房里面练琴,弹的当然都是那些高深的曲子:肖邦练习曲、贝多芬奏鸣曲、李斯特的狂想曲等等等等,尽管我学琴的时间也不过才四五个月,但是当时那个勤奋且在音乐上突飞猛进的我在所有人眼里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钢琴高手了,话说某天中午练琴的时候,有个老太婆学员A把我琴房的门推开了,她手上捧着一本最最基础的教材,一边把书递给我一边满怀期望地说,“小黄,把这首曲子弹给我听听”,我瞥了一眼,是一首名为《扎红头绳》的我并不擅长的曲子,曲调很简单,充其量不过一二级水平,但因为我没练过,所以不可能三下五除二地立刻在钢琴上弹奏出来。当时一方面由于长期呆在书斋中的我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另一方面那个沉浸在一个人独自享受的音乐世界中的我被她打断了显然有些不高兴,我就实话实说地拒绝了她,“这首曲子我不会弹”,听到这句话后A用一种很奇怪地眼光打量着我,悻悻地关上门就走了。三四个小时以后,练完琴准备回家的我从琴房出来,路过教室的时候,感觉到当时在场的所有老师和学生都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似乎抱着猎奇心理的他们在偶然间发现了我的某个不为人知、讳莫如深的秘密,或是我在他们所有人眼里是一个言谈举止古怪不正常的神经病,当时我并没有多想:自己自从来琴行以后不是看书就是弹琴,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自己有哪里会让人感觉不正常的?只不过很久以后我才回过神来:A跑到他们中间去叽叽歪歪:黄越青连个扎红头绳都不会弹!

        在摩得利的那阵子,一方面由于自己缺乏社会经验,另一方面我忙着自己的发展也无暇顾及周围的人不理解的眼光,所以跟那些成人学琴者闹出了很多矛盾,扎红头绳的那天就是其中的一次,尽管我认为自己始终是在做对的事情:自己一没有犯罪,二没有惹任何人,三为了上进弹些高深的曲子没什么错,自己走自己的路根本就没必要去理会别人怎么看,但是自从那次以后自己很多次在琴房弹肖邦都能听到门外砰砰地冲门声,似乎他们在以这种方式向我抗议:你才学了四五个月弹什么肖邦?我们比你练的时间长都不敢碰肖邦,难不成你想让我们难堪?你连个扎红头绳都不会弹有资格练习李斯特的高难度音乐作品吗?我就实在搞不懂了,自己不会弹扎红头绳怎么了?钢琴曲库成千上万首曲子我不可能每一首都弹一遍吧?我们把所有的法规法条拿过来,你能给我找出其中某条明文规定“必须弹完扎红头绳才能演奏肖邦”的吗?你又不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你有什么权利管我弹不弹肖邦?有时候我感觉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思考问题时的死脑筋:你一钢琴十级的必须熟练地掌握初级教材的所有曲目,只要你被其中的任何一条给考倒了,你就必须撕掉你的十级证书,从最最简单的开始重新来一遍;你一个流行音乐的唱作明星肯定要精通乐理这个最最起码的学问,如果你连这个最最基础的东西都搞不清楚那你还写什么破歌、当什么狗屁明星?你必须从万人敬仰和顶礼膜拜的位置上下来,退到最最基础的位置上把流程重新走一遍;你一个学术界的权威人士肯定要精通小学、中学、本科的全部知识,否则你就只能算是一个学术界的败类、一个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学渣。同时因为你没有以身作则,你必须站出来给我们所有人赔个不是,深刻地反省自己身上的不足之处。 

        有时候我就实在搞不懂了,不会弹扎红头绳对练习肖邦有影响吗?我不是教乐理的,有必要将其中的所有知识点都背的滚瓜烂熟吗?我一个化学领域的专家,读错个字多大点事啊?据说爱因斯坦在一次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时候,有个不知深浅的记者当场向他发难:“爱大师,请问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多少?”老爱一下就被问懵了,他只能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这种东西在任何一本物理教材上都能找到,用得着我去记吗?我的头脑是用来发明相对论的!话说书上都能翻到的东西我把它复述一遍有价值吗?”在我看来,爱因斯坦不花时间去记这种无聊的概念是一个明智之举,因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机会成本,这也意味着如果我花一年的时间去背基础概念,就没法把同样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更高深、更能体现我价值的事情上面,如果我真的有能力利用这些时间来创造惊世理论、做出一些改变世界的壮举,那么所有人都强迫我掌握基础概念、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岂不是逼着我屈居人下,进而造成一种对资源的浪费?庆幸的是,爱因斯坦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身处的环境没有一帮跟他抠概念的死脑筋,否则真不知道他要站在公众面前道几次歉,被公众压制得死死的他还有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发明狭义、广义相对论。通常我也会把一个人的大脑比作计算机,大脑最最活跃的部分就类似于计算机的cpu和内存,不太活跃的部分则类似于硬盘,cpu和内存的容量毕竟有限,所以不可能储存太多的内容,因此一个人的绝大多数知识、经验和记忆都存放在硬盘里面,东西一多找起来肯定就麻烦,因此当你问及一个人不太常用的知识之时,就算他知道,也必须“打开他的硬盘翻找半天”。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如果周围所有的人跟你死抠基础概念,你就必须时刻把那些东西存放在内存和cpu里面,以至于不论何时调用它们都能“随叫随到”,在这种情况下,装满了基础概念的cpu和内存就不可能存放任何额外的高深知识,一个人充其量也不过只能成为某一个领域的专家,因为他涉猎的领域一多,他掌握的知识也跟着多起来,这样就不能保证存放在自己头脑中的那些东西都能“随叫随到”,不能及时在硬盘上翻出自己存放知识的他就必须不停地跟现实中的所有人道歉,不停地“退回到基础把整个学习的流程重新走一遍”。由此可见在一个所有人随时都有可能向你发难的社会环境中想要搞出点大名堂、做出一番大事业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尽管我在摩得利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但正如莎士比亚的那句名言:“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结局好一切都好),我最终还是考上了南艺钢琴系,进入了一所专业的音乐院校跟着数一数二、经验丰富的老师学钢琴,但是尽管如此,我的情况丝毫都没有好转起来。因为我只对肖邦和李斯特的音乐情有独钟,弹其他的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所以我就专攻这两位作曲家的钢琴作品,入学后,我高调地在琴房练琴引起了同班其他同学的注意,不久他们就像虫子见到光、蚊子见到血、苍蝇闻到大便一样向我这里聚拢了过来,男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向我讨教基础问题,女同学非得听我弹《致爱丽丝》、《梦中的婚礼》、《绿袖子》之类的通俗音乐不可,我一下就傻眼了,摩得利的那一幕不久在南艺又重演了一遍,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纷纷:点一首致爱丽丝他都弹不来,给他两首最最初级的练习曲都弹不好,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考上钢琴系的!话说我考不考音乐学院跟弹致爱丽丝有一毛钱关系吗?你又不给我钱,我干嘛非得为了你玩儿命地练初级钢琴曲目?我在学钢琴的过程中一路磕磕碰碰,受了很多气、遭了很多罪、忍受了所有人的敌意和冷眼,当然最最令我受不了的是我的班主任ZW,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提到过她很多次,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那么爱音乐、那么勤奋地练琴、在学琴没多长时间就能驾驭李斯特的高难度乐曲,她还铁了心地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处处跟我过不去,不过直到最近发生的“华晨宇雅乐门”我才逐渐领悟到当初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她是怎么想的,她一定也会这么认为:你黄越青连个基础都弹不好,给你两首简单的曲子节奏都把不准、音色都控制不住,你就是应该好好地把基础打打扎实。我总以为一个人的价值在于他成就了什么样的事业、在某个领域内攻克了多大的难关,而不在于他解决不了什么样的问题:爱因斯坦的成功在于他发明了相对论、提出了哥白尼式的革命,而不能被他除了自己最最精通的领域之外什么都不懂,或者说他连个空气传播速度都搞不清楚所否定;王菲的成功在于她成功演绎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歌曲、在于她成功发行了十几张热卖的专辑,而不能被她在幻乐一场中出了大洋相所推翻;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成功在于他在全世界范围内普及和推广了钢琴音乐,让更多的人了解钢琴这件音域宽广、表现力丰富的乐器,而不能被十几年前他在南京举办的独奏音乐会中弹错了音所否认。南艺那么多弹钢琴的真正能驾驭李斯特的寥寥无几,而我做到了,我创造出了一个20岁开始学琴、三年之内就能掌握李斯特高难度乐曲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这就是事实,单凭这一点就能证明我黄越青在钢琴上的能力有多强,这件事实怎能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否定掉?可是身边发生的一切让我感觉到,生活在中国这个所有人都跟你扳死道理的环境中,就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下了3/4李斯特超技练习曲集中的曲目,别人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给否定掉:扎红头绳你会弹吗?致爱丽丝你会弹吗?这些你都弹不来,你还是退回到基础把学琴的流程重新走一遍吧! 

        后来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专业的认可,但是周围的同学还是很不服气:凭什么连个致爱丽丝都弹不好的人能取得比我们所有人都高的成就?凭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却可以坐直升飞机直达顶端?拜托,我不是弹不好致爱丽丝,只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简单且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小曲子上罢了!我走的也不是一条捷径,我在自己兴趣所致的东西上面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好不好!把所有的初级、中级曲目都弹一遍至少也要花二十年的时间,那时候年逾中年甚至老态龙钟的我还谈何前途和发展、还怎么在社会上自力更生、扬名立万?我始终理解不了周围人吹毛求疵地跟我扳死理,周围人也很难接受我孤傲怪癖、狂放不羁的性格,就这样,我跟所谓的正常人之间拉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南艺毕业以后我就没有再碰过钢琴,因为我一弹钢琴必定会引起所有人不必要的关注,关注了之后就会对我议论纷纷:他有没有弹过致爱丽丝?他初级的曲目掌握了几首?他有没有资格碰李斯特的曲子?凭什么直升飞机只给他设专座?之后就是对我的各种污蔑、诽谤和群起而攻之。我实在理解不了一个人能不能登上钢琴演奏的珠穆朗玛峰跟他弹没弹过扎红头绳有个毛线球的关系,但尽管如此在受伤的过程中我也成长了很多,在经验的不断积累中我也学会了一系列的应对措施来阻止周围人对我的破坏,比如不轻易在弱者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避免融入正常人的圈子以防止他们对我的质疑和嫉妒有机可乘,当别人问及基础问题的时候尽量给自己打马虎眼,给对方一个含含糊糊、不痛不痒的答案。庆幸的是,尽管我在学钢琴的过程中遭受了巨大的心灵创伤,我并没有因噎废食、一蹶不振、自此以后厌弃学习,并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余生,毕业之后的我开始研究音乐创作,并逐步越来越深入音乐的本质,但此时的我心里面比谁都清楚:我的基础在正常人眼里算不上扎实,他们随便出几个问题就能把我给考倒,接踵而至的是被要求道歉!道歉!再道歉!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也感到挺无奈的,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当中,特立独行、满脑子新奇想法的我怎么才能融入到周围人的群体当中呢?我要怎么做他们才会放弃扳死理的脑筋接受我的思维方式呢?仅仅就这件事而言,到底是周围人思想落后,还是我应该纠正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迎合大多数人呢?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那个连扎红头绳都弹不好的黄越青,我永远都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更不会站出来向大家道歉,试问你会欣赏这样的黄越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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