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的佳田的一生
佳田对人生向来是无所谓的。 当他在院中浇灌盆栽时,会慨叹“道是草木揽春梦,落花却作万物卿。” 当他选择与多年的老友离别时,会长吁“情若西风早萧瑟,义比南枝更易摧。” 当他漫步塞甫路斯黎明下的大道时,会辞道“露恰东海生,人似万里绸。” 佳田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应当如此,于是他放弃了常青藤的学历和唾手可得的机遇,放弃了家乡的氤氲,捡起了属于别人的衣衫褴褛的一生。 飞机落在一万条跑道上,延伸开像是丛林罅隙中泄露的暮光,东京的凌晨张开双臂迎接着即将赶来的孤独旅行家。 佳田使劲游荡在街头巷尾,霓虹灯与夜光没有吸引到他,只有地铁呼啸而过的轰鸣充当了他麻痹精神的酒精和毒素。 “孤列独斛碎星辰,荒城谬问几何时。” 属于佳田的旅行开始了。 十二点后,列车停在了时间上。地铁站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戴黑白领结走得笔挺的上班族,有耷拉着脑袋领口已经崩开的上班族,有仍紧握电话快步蹬上电梯的上班族,还有佳田。 佳田遇到一位流浪汉,给了他五块,问:“大叔,你还有零钱给我吗?” 他瞥了佳田一眼。 “向流浪汉借钱是否有点行为艺术了,后生?” “那我们去搞点钱吧,上个站台附近就有收洗碗工的。” “不,我的想法是,如果生活就像是完成自己理想的过程,那么这种既定的结果并不能给我们带来成就感与快感,只会让大脑强制把这种一味的低级欲望异化为稀松平常的琐事。” “可是您知道罗素说过,欲望使人哪怕到了天堂也惴惴不安。如果把理想冠以行为艺术——如同您刚才的评价来说,人便会成为只依靠本能和热情的原始生物,与逻辑和现实剥离,最终无法获得过程所带来的成长激励。” “你所希望的便是,既能在世界的发展轨迹上找出规律并加以贯彻,又能跳出意志操控下的顶层逻辑,这显然是不现实的,甚至和你这个人一般荒诞不经。人们索取历史的过程已经是段经久漫长的历史了,你想用一段历史的局部去改变另一段历史的整体,结果无疑便是走向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 “对您的看法我实在不敢苟同,所谓虚无主义并不纯粹是否定一切事物的存在,而且否定存在的意义。生活本身就没有意义,只有探寻意义的过程才是有意义的,大多数人不会去关心你遇到的风花雪月,遇到的奇闻异事,遇到的悲欢离合,他们关心的是你的经遇在现实中的投影和逻辑自洽,就像整个世界的运作模式一般,每个人的否定都是一场座无虚席而又不欢而散的宴席。从否定中萃取出的热忱,才是你享受的人生。” “顺带一提他们提供每小时55元的薪酬。” “那还等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佳田成为了被城市地铁消化的人群的一份子,他时常会向某处的神明大人祈祷。只是时不时地,他会怀念自己在地铁站乞讨的那些日子。 “这是我听过最烂的故事了。” “确实不能更烂了。” “总之让我们先祈祷吧,祈祷旅途平安无事,祈祷明日无风无雨,祈祷我们一同跨过这条大洋,最好能回到家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