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1.
铅灰色的天空下,一支黑色,白色和灰色的队伍正在前进。跨过干枯的森林和冰封的河流,整合运动原本的黑白旗早已被扔进了柴堆烧火,唯有鲜红的烈焰为队伍指出前进的道路。
“省着点用兽油,我们的余量就这么点了。”
“我尽力,路易莎,冻伤的兄弟太多了。”
“霜星大姐曾经给我们教过一些法术,我试过了,反着也能用。”
“闭嘴,你们还不许倒在这里,还有,听医生的,也给你的好姐妹抹一点。”
在失去了大尉和大姐之后,临时盾卫队长瓦夏和雪怪小队二号米莎只能拉动那些最可信任的人向着东方温暖的海边前进。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的背叛严重的损害了队伍的团结,更是粉碎了属于所有人的希望,甚至于当有人选择跑回帝国统治之下时,队伍里对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也没有丝毫的劝阻之声。
要是大尉博卓卡斯提还在的话,绝对会蛮横地阻拦,和蔼的劝解的,就像他曾经对塔露拉说的那样,当然,他也更不会容忍最后的雪原游击队放弃游击,在沉默的荒原上开垦土地和种植荞麦土豆,试图忘记了过去。
直到路易莎医生的到来。
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内卫们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在皇帝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内卫,皇帝的利刃从对抗北方邪魔的战线上撤回相对温暖的腹地,准备寻找那些在乌萨斯帝国内政部名单上“失踪的尸体”,并确保在洛肯实验室提供机器的数据库中,每一个名字都不会再对帝国构成任何威胁。
好消息是,这个消息来得足够早,宽裕的时间足够收获最后一茬荞麦,而且这个消息还带来了一个算是可以信赖的医生,一个“帝国罪人”的女儿,同样在名单上。
风又吹了起来,这回是东风。
游击队员收拾好行囊,重新出发。
2.
“讲讲你的故事吧。”米莎抓了一把荞麦米,扔进水里。
“我?我不都说过了吗,在罗德岛非实战训练半年,之后选择了隐姓埋名去做一个游医收集情报,然后误打误撞找到了你们。”
“路易莎,”队长瓦夏一遍搅着病号饭的锅一遍说,“你说了那么多罗德岛的好,可是你现在和我们一起受苦,你这是图啥呢?内卫都跑到你那个陆行舰上啦?”
“那倒不是。”路易莎摇摇头,借着火焰的热力,稍稍融化着配药膏的油脂。
“就比方说这个药,你们知道在罗德岛上商品名是什么吗?”
“少废话,直说。”
“霜星。”路易莎接着队长的话,待油脂融化后,一点一点加入草药粉。
“真的?哈,跟哥伦比亚商人一样,有钱就卖。”米莎看着医生,“买这药的人就不怕被帝国灭口?小姑娘,你不会就是那个顶锅的吧?”
“还真没这种事情。大部分帝国子民只关心感染者纠察官和他们的‘小爸爸’会不会降下天罚,知道叶莲娜大姐的人,都是纠察官用源石给他们盖个章,就送进矿坑里面去了。”
路易莎站起身来,拧紧了药膏罐的盖子,颤抖着放下。
瓦夏和米莎听到了转述过三手的消息,她的父母仅仅是知道了一个同事的意外失误造成了他同事自己的孩子患上源石病,仅仅知道这个消息,在上层的达官贵人眼中,也已经是政敌手下危险的灰色牲口,消息的传播比矿石病更加致命。然后呢?父亲在‘盖章’和反抗中选择了后者,而她的母亲,在将小路易莎托付给她的老师之后,烧掉了父亲为母亲夺来的一条生命,为研究所的同事复了仇。
“可是之后,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安托,这种事情,我一个新人,我在想,带着一个有特殊关系的九尾狐,然后几个当地人,没有有经验干员的指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要求我第一次出任务就这样,如果没有老师派人过去,安托是不是就永远躺在那里了?”
“最后还是回来了。”
“是的,米莎大姐,是的。”
“毕竟是自己人,他们的自己人,不像大尉和叶莲娜大姐那样被吊起来受尽侮辱。”
“没有那回事!我就是遗体处理分队的,我亲眼看着大尉和大姐像战士一样在火焰中回归大地!”
“你,或者说一部分你们,火化了博卓卡斯提?”
“千真万确,我以生命担保。”路易莎翻动背囊,抽出了几张照片,交给两人传看。
好一阵沉默后,瓦夏站起身来,一边用残存的积雪擦着锅,一边向四周望了望。除了远方的哨兵,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路易莎,我听着帝国军官的咆哮,以为罗德岛和乌萨斯帝国都是一个窝里的,你的到来,更让我们相信,你也是被从那个窝里面赶出去的。”
瓦夏又蹲了下来,拍了怕米莎的肩膀。
“可是现在,米莎,我们该怎么解释要去打谁?路易莎,你是文化人,你说?”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安托复仇,我的老师也不知道。”
即使依靠邪魔之力,内卫尽管在力量,敏捷甚至是智力上绝非游击队所能相比之万一,但平凡信息收集能力却阻碍了他们的步伐,无法打破三人间这沉重的寂静。
米莎打破了沉默。
“我们和帝国硬碰硬毫无胜算,碰上内卫就更是找死,下一步,向东走,具体要向哪里走?”
“我打算赌一把。”
“怎么搞?”瓦夏盯着不可靠的同伴。
“翻过前面的山口,在乌萨斯帝国无线电听不到的那一边,向灰喉和煌发报。”路易莎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队长说的‘一部分我们’。”
3.
在大炎的东北方,大地稍微舒缓了起来,高山森林下的平原,展露出她的富饶和美丽。
叮叮当当敲敲打打了好几天之后,又经过了数周的拉锯,游击队总算可以以“难民铁匠”的身份暂时庇护在乌萨斯帝国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而在这里,瓦夏和米莎终于见到了那个“煌”。
“啊,所以你看,为什么不加入罗德岛呢?我可是坚信,感染者的权利就得由感染者自己来争取,这不和你们的想法一样么?”
瓦夏还没来得及张嘴,米莎已经开口了:“你的想法,还是你们的想法,还是你们当中一些人的想法?”
“当然是阿米娅的想法了,她可是我们的领导。”
瓦夏忍不住插了一句,“我只能说是战士的直觉,我当年在大尉面前也这么说过塔露拉,我后悔了。恕我无礼,毕竟没上过几年学。”
煌没有回话,而是惊奇的看着对面的路易莎,或者说,干员亚叶,良久张口:“你的‘志愿’是什么?这是你的‘志愿’?”
路易莎卷起磨破边的袖子,清了清嗓子,“如果我不想,我完全可以永远留在后方,而不是主动请缨。”
“凯尔希主任没有理由永远包容你的任性。”
“你怎么会觉得只有不折不扣执行萨卡兹管理层的命令才是老师的理想呢?”
米莎和瓦夏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依然平静。
“感染者中的最大问题是萨卡兹,萨卡兹需要一个真正的王。”
“那干脆把巴别塔的恶灵请回来,反正这片大地上再多一个王公贵族也没什么。”
“好啦好啦,我们又不是说和你们非得拼个高下,我……”瓦夏打起了圆场。
“那么,罗德岛的大门始终为您和您的同伴敞开。”
“只是我们也不是黑蛇,不能霸占人心”,米莎补充道,“具体的出路和去留,还得和我的兄弟姐妹说清楚之后让他们自己决定,毕竟人心不齐肯定不好嘛。”
“好的,那么,罗德岛就要拜托两位多多宣传啦!”煌就像前几天跳舞喝酒一样有活力,热情的离开了。
瓦夏拍了拍肚子,这是几个月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转过头去,他望着默默嚼花生米的路易莎,开了口: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又什么都不知道,小路易莎,你是为了你老师的理想,自愿上前线的?”
“是,志愿,不是自愿。”
米莎长长呼出一口气,再一次问到,“如果你的老师也放弃了呢?”
“我,还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