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腐朽支柱

如果说喜鹊的同情心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的话，在华纳海姆狭窄的维修通道之中连续爬了一个多小时，同时太阳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几里哇啦说个不停之后，她同情心已经完全降为负值。随着她在黑暗中迈出的每一步，她就越发希望那只骏鹰的空气盔甲最终会开始出故障。然后这只鸟就必须飞回安全的气闸，之后喜鹊最终能够安宁地完成她的使命。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太阳风说道，她在离开北极星的房间几分钟后就这样信心十足了。“它会愿意说任何你想说的话。它可能只是一个……魔法构造物，强大到能抓起生物。或者甚至能让探索太远的马保持沉默，以保守秘密。”

她已经详细解释了这些理论有多荒谬。在这时，她只能想出一种方法让太阳风最终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理论的荒谬。以她走的速度，她很可能会的，要不是因为她无意中听到了太多如果扩散出去对静海国来说可能真的很危险的话。

与此同时，喜鹊轻推无线电接收器上的刻度盘，直到它完全处于关闭位置。那只鸟儿在空气盔甲聚光灯下的影子并没有从她身后消失，但至少她耳朵里的嗡嗡声终于停止了。

所有这些隧道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半圆截面，岩石地板异常光滑，顶上有各种各样的导管和电缆。如果喜鹊花更多时间维护月升市的话，她也许能猜到其中的一些有什么作用。但她并没有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以便修补管道上的漏洞。但由于越来越多的铜缆蜿蜒通向一个中心点，她当前走的路与她们之前的路截然不同。

当她们最终达到她的目标时，喜鹊立刻认出了它。北极星描述了一个金属房间，它挡住了走廊，许多来自各个方向的电缆连接在一起。她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门前停了下来，用蹄子轻轻推了一下。也许它以前被锁过，也许不是。无论如何，现在它被粉状腐蚀物覆盖着。但在她开始撬开它之前，一副爪子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拉。

太阳风怒视着她，嘴巴快速移动。她听不见词语，但她能猜到。喜鹊叹了口气，把表盘打开。“我救了你的命，白痴，”她说道，压住了太阳风想喊的话。“想表达你的感激之情，你可以离我远点。”

太阳风一屁股坐了下去，立刻满足于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现在离开你是不负责任的，喜鹊。要么是我无意中听到你假装策划对静海国的攻击，这可能会让成千上万的生灵处于危险之中，或者……我们真的处于危险之中。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在这里。”

“那就给我闭嘴。”喜鹊说道，把她推开。“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阻止你自杀。只要你闭嘴，让我工作，你可以想相信啥就相信啥。”她把蹄子伸进书包，从里面取出一根磨损的铁撬棍，把它塞进门口。她不能像以前的自己那样猛撞进去——玻璃做的身体意味着她必须小心突然的压力。只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让她碎裂，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

她越来越用力地按压着撬棍，直到最后古老的金属破裂，然后在绿色的腐蚀物喷发中折断了。房间里有更多的电缆，不过这些电缆没有屏蔽，并保留了一些颜色。所有电缆都连接到一个台子上，台子的高度大约是她的两倍，一个透明的带有细细的金属丝卷须的玻璃球反射着她的衣服的光。

“那是什么？”太阳风把头探了进去，朝它伸过去。

喜鹊把她推到一边，轻松地躲到她的四肢下，转身面对她。“仔细听好，太阳风。我在这里容忍你，但如果这会让公主处于危险之中，我不会接受。如果你干涉，如果你试图拿走那个，我以不可说的黑暗发誓，我会把你留在虚空中。”她靠得更近一些，把头盔顶在玻璃上。“是的，这是一种威胁。是的，你可以对其他小马想怎么说都行。给我后退。”

太阳风似乎吓了一跳，于是她服从了，后退了几步。“这真的是生灵们过去说话的方式吗？总是用暴力相互威胁？”

喜鹊耸了耸肩，然后转身。她从包里拿出一组剪线钳，开始一次一根地切断连接。“基本上，是的。如果我说实话，我比他们中的大多数要宽容得多。他们通常只是……”她慢慢停止说话，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靠近球体，她可以看到内部更详细的情况。一个流体球悬浮在球体的正中心，显然不受重力的影响。在清澈的液体中，有一种更暗的东西漂浮着，一个完美的液态星光球体。它很像梦魇之月的鬃毛，深紫色，有小星星和看不见的星云漩涡在反光中显现出来。与其说她看到了，不如说她看透了过去。

“那是什么？”太阳风再次问道，语气更加温和。“在我看来，它不像武器。”

“它不是武器，它是一部……虚空震动仪。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制造的。但这一个为华纳海姆的整个街区提供了防御。我们要把它带回月升市。”

“防御？它可以用咒语同时攻击许多小马吗？”

“不。”她怒目而视。“北极星能做到那个，但帮不上忙。这是一个传感器。如果我们有这些——”她含糊地指着机器周围的电线，电线逐渐变细，直到像小马鬃毛一样细。当她们走近时，这些的绝缘层被拆开，直到每一个都清晰可见，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们摸起来不疼，而且从里面射出的光也不会损坏她的盔甲，所以这一定是好现象。“如果我们像天角兽一样聪明，我们或许可以确切地知道探虚者们潜伏在月升市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行。但我们并不，所以我们必须让它像指南针一样指引我们。”

当她割断其余的电缆，最后把球体拉出来时，太阳风沉默了。一个薄薄的金属外壳保护性地封闭在球体周围，顶部有一个把手。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书包里，没有摆弄它。不管怎样，那是银星擅长的事。

当她从系统内部爬出来，再次扫视路口时，这只骏鹰保持了沉默。她总是可以把她们带到这里的地图的方向颠倒过来，但那需要几个小时。太阳风可能已经没有剩下多少空气了，交换空气储备将是一件痛苦的事。

在那里，沿着另一条通道，通向一个出口的紧密螺旋匝道。她可以利用那个，然后穿过城市暴露在外的部分，而不必穿过对她来说太小的隧道。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有了真正的不朽小马，为什么还要继续发明其他类型的不朽小马呢？”太阳风说道，在后面喜鹊够不到的地方。喜鹊的威胁吓到她了？“我能找到你的照片和素描——很明显你是不朽的。为什么要发明拥有令马印象深刻的力量的探虚者和天角兽？你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能和她沟通吗？她没有放慢速度，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不想抱太大希望。“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她回答道。“既然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谎言，为什么还要说一个复杂的谎言呢？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只是在告诉大家真相，那么它可能会很复杂。天角兽是一个存在的种族，而探虚者们…”她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猜是一个对蝠马施放的巫术咒语？问半影吧，她会解释的。将近一千年来，她一直和公主在一起，除了为死去的家马感到悲伤和读书，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她们爬上去时，更多仁慈的沉默。几分钟后，她们到达了一个维修井，她们一起把它推开。它把她们引进了华纳海姆荒芜的街道。她不认识这个地区，不过标签的缺失，以及碎玻璃和残片的存在表明这不是一个经常被访问的地方。

当然了，北极星让我们穿越半个世界去得到这个东西。可能有十几个这玩意，而它把我们指引到一个建筑物都倒塌了的地方。保护一个已经被掩埋死去的文明的古物的意义何在？

“月升市建立的时候你真的在场吗？”太阳风问道，语气谨慎而有分寸。“十几代之前，我们还蜷缩在山洞里呼吸毒气？”

她点点头。“太阳风，当我还是一匹小雌驹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中的月亮。我的家马认为它是梦想的精灵。”

三号圆顶对静海国来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成就，但这很难与站在华纳海姆的街道上抬头看星星相比。上面很远的地方，小马星一定会在头顶的天上，一个蓝绿色的球体，远得超出想象。他们的工匠真的认为有一天小马可以飞回那里吗？即使她长生不老，这项任务的规模也让她感到困惑。“在下面那里，没有小马需要穿空气盔甲。他们把房子建在土地上，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我们不需要制造空气或清洁水。”

即使通过她的头盔，喜鹊也能看到太阳风脸上的愤怒。“这个故事是要让我信服吗？这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不必制造空气……即使是你的神话般的天角兽们也必须做这个！”

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也许你的孩子们会看到我们再次行走在小马星上。我不……我希望我们不要入侵。我只想回到驼丁汉，找到我老家的村庄。也许我能找到我的家马埋葬的地方。我要把坟墓打扫干净，然后把花带回来，种在我的花园里。”她的眼睛呆滞了一会儿，放慢了脚步，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你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吗？自从我第一次被流放以来，我在这座城市还没有见过任何花。我猜……你们的某个军事独裁者不太喜欢它们，不想准备一些种子。”

“我见过花，”太阳风固执地争辩道。“有些树在收获前就有。我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太阳风从她身边走过，在无线电里怒气冲冲。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愤怒——不是让喜鹊沮丧的狂妄妄想了。“你说的没道理，喜鹊。不朽的小马能像凡马一样老年痴呆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花。骏鹰大多喜欢……鱼？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你活得足够长，可以和小马们下到小马星去的话，可以尝尝鱼。”

--------------------------------

喜鹊心里有一部分害怕探虚者们会在她回月升市的路上躲在黑暗中，准备谋杀她，在城市最需要的帮助时候阻止她的关键帮助到达城市。

困扰他们的最大危险是更换空气罐的烦恼。但是在所有太阳风造成的不便解决之后，她会让她活着回到月升市的。

她至少可以对自己听到的隔壁房间里的喊叫感到满意，破门者主管因为盔甲的糟糕状况痛斥她。

“我为你两肋插刀，太阳风，”她听到。“我信任你。这就是你回报我信任的方式？”

也许她最终会被隔离在某个地方接受审问，也许时间足够长，喜鹊就不用再和她打交道了。但第二天早上，当她在排队准备回到月升市时，太阳风就在马群中。

当然，她最后被塞进了传送圈里，就在几步之外。当喜鹊终于把隧道留在身后，她就在紧跟在后面。穿上超大的靴子后，喜鹊几乎可以像一匹普通的小马了。但她的血统是无法隐藏的，因此她对‘革命英雄’的传承使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当成富有的贵族。

喜鹊没有去处理所有这些，她拉起了轻便夹克的兜帽。对银星来说，它们太现代了不适合他——他改变得太慢了。但她喜欢它们——它们甚至有口袋！

“那么现在你把战利品带去给公主了？”太阳风问道，在去电车站的中途赶上了她。喜鹊加快速度，从照亮她尾巴的琥珀色路灯旁移开。“从静海国不理解的威胁之下拯救它？”

她点了点头，尽管动作很轻微。“希望能挽救它。但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静海国还在这里。我觉得我们的机会挺大。”

电车站完全空无一马，塑料长椅上满是涂鸦，一盏灯光线昏暗。喜鹊不管怎样还是坐了下来，把书包塞进两腿之间。她今天真的不想杀小马。

“我看错你了，”太阳风最后说道。“我以为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你知道吗？就像燕尾。一旦你完成投票，他就不在乎这样的地方了。只要你站队正确的党派，这才是最重要的。”

喜鹊只是耸耸肩，抬头看了看时间表。这里需要一个服务员。当他们把所有的资源转移到第二个圆顶时，月升市下半部承受了不少消耗。“老实说，我不太了解燕尾。公主和他一起工作，但银星退休之后，我们主要是在幕后工作。他不想变成另一位公主，以及……”她抬起一条腿，于是夹克向后滑，蓝色水晶反射着光线。“革命的不朽英雄，他可能仍然会掌权。改变对月升市有好处。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跟不上时代。”

“银…星？”太阳风重复着，嘴巴张开。“他……还活着吗？”

喜鹊咧了下嘴。“艹，我不该跟小马说的。假装我没这么说就好了。让生灵们知道这一点，完全违背了退休的目的。”

有什么东西从铁轨上滑了过来，电线接触天花板的地方发出火花，地面震动，隆隆作响。随着连接因运动而中断，灯光一会儿变亮，一会儿变暗，但始终没有熄灭。

喜鹊的胃抽搐起来，一条腿向她的书包猛地伸过去。车出毛病了吗？

过了一会儿后，车不安分地滑入位置，气闸门滑开了。同样的车辆会通过隧道驶出去，将工人运送到外圆顶。这辆车的内部似乎基本上空无一马，除了司机和靠近后面的一名乘客。喜鹊给司机一个微笑，然后选了一个靠近前排的座位。她离其他生灵越远，就越有可能保持一点简单的隐私。

“你要去哪里？”

“中央路口，”喜鹊回答。“中转。”

“一样，”太阳风坐在她旁边喊道。因为她当然会这么做了。

门嘶嘶地关上了，然后所有的灯都变成了深红色。喜鹊完全忘记了时间，没有意识到已经是晚班了。

然后小电动引擎运转起来，他们开始移动。

“独自旅行太晚了吧，”他们后面座位上的某匹小马说道。

喜鹊抽搐了一下，把袋子往一边一甩，前腿滑了进去。然后她闻到了那种气味。不是社会底层的一些没洗澡的小马，贫穷而绝望。那是为了掩盖坟墓气息用了太多香水的味道。

“对于骏鹰还不算太晚，”太阳风举起一只爪子回答。“你应该坐在别的地方。”

为什么司机没有反应？

“一场巨变正在降临到月升市，”那匹小马说道。喜鹊稍微转过身，足够看到是坐在后面的那匹小马。一把枪从他的衣服里伸了出来，然而喜鹊怀疑在他的翅膀显然被夹克套住的情况下，是否能准确地射击。“生灵们需要决定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想活下来，最好站在正确的一边。”

灾厄，她想。我们不需要请北极星帮忙找到你。你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她从那双几乎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淡红色眼睛中看不到认出马来的眼神。她全身都被遮盖了，而且她的身体也几乎完全转变了。但如果她开口，那足够认出她。八匹小马不可能好长时间在一起而不完全了解彼此。于是她固执地闭上嘴，蹄子终于放到了刀柄上。

“什么巨变？”太阳风问道。“我们不需要另一场革命。许多生灵在上一次革命中死了。”

至少他没有攻击她们。喜鹊玻璃组成的身体已经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不喜欢自己被子弹击中后的生存概率。

“不像以前那样，”灾厄自信地说道。“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为了我们的家园而战。月亮想让我们死。这一切都可以结束。拒绝的生灵们……月亮会带走他们。”

太阳风慢慢点点头。也许是因为枪指着她，但她的攻击性突然减弱了。要么是那样，要么她是一个比喜鹊认为的更好的记者。“如果我们想活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灾厄把腿伸进夹克衫里，拿出一张黑卡。上面潦草地写着深紫色的字母——一个地址和时间。

那是明天。

“我们正在让小马们为过渡期准备好，”灾厄说着，递给太阳风那张卡片。“要么在那里，要么在暴风雨前毫无遮挡。你自己的选择。”

灯光闪烁了一次，然后突然从红色变成了亮白色。喜鹊本来的视力很容易看穿，但石头做的眼睛却不太管用。当光线回来时，灾厄不见了，电车也完全没有其他马了。

滑动门发出嘶嘶声，然后滑开了。“中央路口，”司机宣布道，声音充满无聊。“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