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直被大家视作恶龙的A集团，终于正式登场了，活体牛肉上市，开始在卖肉的同时推崇一种“食肉者们想要的生活”……天下兴亡，肉食者谋之。而北浮游也开始行动了，他邀请星宿海，一起肢解A集团。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七十九 火锅店里的野心家

全文约31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一

野心，是一种调味品，能让很多原本痛苦的事情都变得很美味。

早起痛快吧？努力工作很辛苦吧？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保持微笑很窝火吧？

如果你有野心，这些事情就都不再是个事儿，甚至，你反而会因为为了野心而委屈自己的这种行为，产生一种我真坚强的自豪感。

所以，很多人喜欢在吃东西或者喝饮料的时候聊天，在咖啡馆里谈几个亿的生意，在火锅店里讨论如何改变世界的命运。

北浮游，王巧合，白守时，这三个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人，在一家以物美价廉走火的老牌低价火锅店里，围坐在一个鸳鸯锅的周围，桌上没有一份真正的肉类制品，都是高肉纤维制作的仿肉。

他们要谈论的问题，却近乎是整个国家的人民，今后到底要吃什么肉？

“雪花肥牛啊……利用白厂长他们工厂的高肉纤维来制作，一公斤的市场零售价只要70元，是真正的雪花肥牛的价格的六分之一，是吹牛美味的每一片雪花的幸福牌雪花肥牛肉的价格的十三分之一。”王巧合是个能速记各种产品价格的销售型商人，不过，此时他说起这些价格，不过是因为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北浮游的提议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先生很会算账啊，那我不妨说得再直接一点，你觉得有多少人讨厌A集团？”北浮游循循善诱，这是一个情报贩子的必备技能。

白守时直截了当地回答，“除了A集团自己的上层领导，恐怕没有人喜欢A集团吧？作为商人，他们过于巨大了，巨大的如同一个帝国。他们压榨了太多合作商的利润，也让整个社会的商业体制贵族分封化了，小商小贩很难再创造商业奇迹了。”

“你真是高估A集团内部的领导们了，那些领导中，也有一大半不喜欢A集团，虽然他们还热爱A集团的股票。”北浮游夹了一块冻豆腐放在火锅里，“所以，我说的搞垮A集团，不是什么邪道，而是完全合法的经济操作。第一步，就是解冻。”

“别用火锅原料来打比方了，容易误解，你直接提议吧，需要我们做什么，给我们什么好处，退出机制是什么？”王巧合终于想明白了，其实，眼前的这个北浮游，也是预测了五众生肉有限公司在正面市场是无法打败吹牛美味的，所以，他才有信心来作出这个提议。

“王先生很果断啊，就是这种气势，才能一夜之间联合六龙。”北浮游送上一顶高帽子，才接着说出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请向吹牛美味投降吧，把五众生肉卖给吹牛美味，这是这个计划必须的一步。”

王巧合看着北浮游，想掀桌子。

二

南溺水很少逛街，因为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逛街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够经济。而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由采摘果子这种原始本能演化而来的逛街冲动，从农业普及以后，就不再是必要本能了。”南溺水笑着对西门楣这样说，不过，她还是接受了西门楣的邀请，跟她一起去参加品牌特卖会，并接受了那个她自己并不是很想要的礼物，一份超级品牌俱乐部的会员资格，不是一张简单的卡，而是一份会员服务，年费已经替她交了，会员名字就是她的名字，可以在全球三百家俱乐部里享受会员服务。

西门楣成了有钱人之后，迅速开始学习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加入各种俱乐部，从慈善基金会，到社会公益组织，以及各种品牌俱乐部。虽然，早起的本能还是无法消退，有时候，心血来潮，还是会忍不住想亲自去早市卖肉夹馍，去不熟悉的批发市场拿货，就是为了讲价的乐趣，采购一些原料，然后拿回自己的分销点再卖掉。

西门楣最近也觉得自己活得有点分裂。

西门楣的朋友很多，不过，她最近一直在向南溺水表达自己的善意，带着厨师上门，就为了和南溺水在她的实验室一起吃饭。

南溺水知道，西门楣累计这么多人情债在自己身上，除了因为孙白糖的关系，恐怕，还是有什么其他事情想跟自己说。为了鼓励她早早说出自己的想法，南溺水对西门楣的一切赠送，都坦然接受。

南溺水猜测，这次的逛街邀请，也许就是该摊牌的时候了。

在品牌俱乐部里逛了两个小时，听那些服务人员给西门楣讲各种奢侈品的品牌故事，南溺水觉得有点犯困，南溺水不是不懂得品质，对于裁剪和材质的高低，她在少女时代就受到了完美的教导，来自于她的爸爸，所以，以一种双重逆反心理的效果来说，南溺水成年之后，对锦衣玉食之类的品质非常熟悉，但是毫不在意和重视。反倒是对各家外卖盒饭的细致差别，写过几篇消费报告，在网上还流传的很广，细致点评了不同家的盒饭的味道差别，各家的米的品类差别，以及米饭的制作方式的差别，各家使用牛油和羊汤的爱好风格，土豆沙质和糯质的选择。

到了下午茶时间，俱乐部里有提供给当日来店会员单独的小房间，位于五楼，临街的落地窗，俯瞰芸芸众生的优越感。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很理智的人，我最终下决定的时候，只会权衡利弊，而不会考虑人情。”南溺水一边品尝这家俱乐部的定制茶点，一边问西门楣。

“我是很爱钱的，所以，我最近投资了一个高风险的大项目，我想问你，要不要也投资啊？”西门楣满脸兴奋。

南溺水有点头疼……她觉得西门楣是不是穷人乍富，要被人骗了？高风险的大项目！现在骗人都不用把风险伪装一下了吗？

“唉，你是不是被骗了啊？还是遇到杀猪盘了？你不是谈恋爱了吧？我和你说啊，现在骗子骗姑娘，都不是图色了，是图财，你长点心啊。”南溺水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很像个妈妈。

“哎呀，详细的经济学理论，我也说不明白，但是，他跟我说，项目绝对能赚钱，赌一把，三轮变摩托！”西门楣说起了北浮游。“我们打算并购吹牛美味，把吹牛美味从A集团里面挖出来，这是第一步，这一步如果成了，后面就会有一系列连锁反应。”

“等一等，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一瞬间，南溺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听到西门楣跟自己谈并购？

三

有人在吃火锅时谈生意，就有人在喝茶时谈理想。

孙白糖接到六叔的邀请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毕竟，自己的内脏还抵押在六叔那里，虽然说，现在马上把债务还上，也是能做到的，只不过，孙白糖还是觉得自己的内脏抵押在六叔那里，自己反而更安全。

请人喝茶，在江湖上可是一件可轻可重的事情。

六叔的茶桌，就摆在餐厅后巷里，折叠桌，不锈钢茶壶，茶餐厅茶杯，看起来一点也不儒雅，用的茶也只是茶包，不过，种类倒是齐全，各种茶包都有，乌龙茶，红茶，绿茶，甚至还有大麦茶……所以，那个不锈钢茶壶里只是开水？

“六叔，你找我有什么事要吩咐？不是有人需要做手术吧？”孙白糖半开玩笑，希望气氛能轻松些。

“坐下说话吧，自己倒茶。”六叔自己先喝了一口。

孙白糖坐下来，选了个乌龙茶的茶包，自己放进杯子，自己倒入壶里的开水。

六叔这时说，“喝乌龙茶啊，要冰块吗？”

“不用了。”孙白糖笑了笑。

“我打算把你的债务免了，准确来说，是有人替你把债务的本金还上了，利息我给你免了。”六叔说得很平静。

孙白糖猜测，这个不小的人情，恐怕要用其他方式来还吧？

“那我要为此付出什么？”

“这是不能勉强你的，只是表达一点善意，有人希望你们能配合，把你们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卖给吹牛美味，当然，不是以现金的形式，而是股权交换的形式，你们会成为吹牛美味的股东之一。所谓，打败你消灭不了的敌人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加入他们吗？”六叔说得风轻云淡。

孙白糖觉得后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吹牛美味要釜底抽薪吗？

六叔接着说，“你别慌，这不是强迫的，这是大势所趋，让你们和吹牛美味交叉持股，是为了改变吹牛美味的股权结构的必要手段，这个机会是转瞬即逝的。如果办成了，吹牛美味就能脱离A集团的控制，这就等于当着全世界打了A集团的脸，后续还会有连锁反应，大厦将倾，有时候，只是因为从地基上抽走了一块承重砖。”

改变股权结构的政变？孙白糖大致能明白六叔在说什么，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六叔会插手这件事。

六叔看孙白糖没有表态，就接着往下说，“我知道，我这么说，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毕竟，A集团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甚至地方政府都是愿意给他们总部站台的。但是，受不了他们的人真的很多啊。我也是其中之一。”

四 六叔

我知道我要是说，我年轻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做个电影导演，你肯定不信。但是，你看我现在成了一个放款人，你知道我的起点是什么吗？

为了拍电影借钱？结果欠债太多了，为了还债，成了讨债人？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嘲讽。

其实啊，我从小就是个港片影迷，所以，我对讨债收数这些事情，并不排斥。我很喜欢香港电影描述的香港80年代和90年代，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是一个肯定有法治，又有一群选择不遵守法治，组成地下社会的人群。

当街抢金铺，肯定是要被抓的啊。但是，帮派之间打架，是不许报警的。

那个时候的混乱，就是百花齐放的前提啊，看看那个时代的港片，故事多有趣啊，因为社会背景是有序下的混乱。小老百姓也能低头过自己的日子，港女和白领们也能在写字楼里演都市爱情故事。

电影院里，可不只是情侣约会才去的地方，帮派分子也可以看电影啊，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警匪片，因为帮派分子看电影也要买票啊……

我知道，我有点扯远了。

我只是想说，A集团垄断了太多的生意了，甚至在跟我们抢放款的生意，虽然，有时还是会找我们的人收账，是因为要规避他们的法制风险。但是，看看他们之前对那些小店老板，快递员做的事，我怀疑，迟早有一天，帮派也会被他们控制。

所以，这次拆台行动，我和我的一些朋友是愿意参加的，我们提供了大笔无息资金，你看，我们这帮利息吃饭的人，都愿意提供无息资金，我们对A集团的讨厌就可想而知了。

这次的牵头人和主要人物，也在分头找你们五众生肉有限公司的各个方面的人谈，真的希望你们参加到其中来，你们作为砝码，分量很重。

而且，打倒A集团不是你们的目标吗？

难道，打倒A集团只是你们的口号吗？

男人，是要有担当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去和王巧合表个态，你是愿意参加这个行动的。

行动的具体细节还不能说，但是，让吹牛美味和你们交叉持股，改变吹牛美味的股权结构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这一次，相对吹牛美味进行挖角行动，资金完全不是问题，我们身后的支持者之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真正难办的是对股权的细微操作。

我这次和你说这些，不是以一个放款人的身份说，也不是以你父亲的老朋友的身份说，只是以一个老牌影迷的身份对你说。

请跟我们一起放倒A集团吧，我想要那个混乱多彩的时代重新出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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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游戏《半衰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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