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位画师终于接受了地球一日游，他虽然还只能画出萝卜，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相信在星空的师傅也会感到欣慰的。这件事鼓舞了小队员们，他们将继续让更多的人踏上地球，来品尝那难以抗拒的美食。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好吃星球

第二十四章 万物系统

全文约5500字，预计阅读时11分钟

一

“嗨，这里是美味探险队。”

彼岸广场上，喇叭里播放着第一餐后的轻音乐，零散几个散步的人在日光灯下倾谈。

星雨抱着日记本，和每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

不过，大多都是哦了一声就走开了。

“再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连前两字都没听完就道别了。

她依然保持微笑，去问下一个。

“您愿意加入美味探险队吗？”

“美味什么？”被问的人回问。

“美味探险队。”她拿出一包好吃鲜，“我们正举办一场好吃之旅，品尝地球上的……”

“嘘。”这人赶忙打断了她，他环视了一圈广场，“别说那个词。”他说，“你还没到说它的年纪。”

“啊？你是指地球这个词吗？”星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词还有年龄限制，不过，她想，他们可能把它当成禁忌之语了。

“你又说了。”那人摇摇头，和刚才的人一样，转身也要走。

“地球并没你们想得那样可怕。”星雨跟在他身后说。

这时，刚刚那个说再见的八字胡男人又走了过来。

“我听到你在聊地球？”他问。

“冷木啊。”正要离开的那人认出了他。

“你好。”冷木对他说。

“不是我在聊，是她。”

“你在这做什么？小姑娘。”冷木转向星雨问。

“你好，我是美味……”

“你说地球怎么了？”

“我是说地球上有……”

“不，地球上什么也没有。”冷木根本不等她说完，“一无所有，空无一物，地球是冰霜的地狱。”

“你说得对。”那人赞同道。

“可你们应该去……”

“应该去太空，是的。”冷木又一次打断她，“越快越好，远远离开这儿。”

“美食！”星雨大叫一声，随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什么美食？”

“地球上有美食。”

“得了，今天广场上有点冷啊。”冷木对那人说，“好了，再见了，各位。”他不等星雨再说下去，又去和另一些人打招呼去了。

最终，星雨一个人也没说服，其它人也一样，无论在通道，生活区还是哪，没人想谈地球，更别说要去。

探险队渴望组办一次美味之旅，只要他们真正感受到了美食，飞船的世界就会变小，外面的世界就会变大，生活从局限成为无限，梦想将如风一样无际。

“可那个叫冷木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成员们很多都遇到过他，被他忽然打断，然后不听解释地说他的那套道理，如果想反驳他，他就马上说一声再见。

冷木的工作是巡逻员里的预判师，他不寻找发生故障的地方，而是判断哪里将可能会出现故障，这项工作是件很难判断的事，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凭着谨慎的原则，维修员还是会根据预判师的规划而提前维护设备。

对于他的时常介入，成员们感觉很头疼，但艾由有了个主意，当成员们再次散开，这时遇到人便不说美食之旅的事儿了。

“冷木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他们这样说。

“怎么回事儿？”有认识他的人便好奇地打听起来。

“一旦遇到不了解的，他就会判断出了问题，可本来就是好的，他却不知道。”

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可艾莫的女儿这样说，长老的孙子也这样说，大家觉得，肯定哪里真出了问题。没几天，人们都开始说这件事儿了。

终于，冷木也得知了，他在广场上也不再散步了，而是追寻这谣言的源头，很快，他追查到了艾由这里。

“原来是你在散播？”他气哼哼地问。

“散播什么？”艾由装作听不明白。

“谣……”

“再见。”艾由不等他说完就要离开。

“站住。”冷木挡住她，“你心虚了，看来就是你。”

“恰恰相反，我没什么可心虚的，你是想说谣言对吗？”

“对。”

“你对不了解的事就乱下判断，这样说有错吗？”

“我对飞船的系统相当了解，从来不乱说。”他掰起手指，正要细数他做过了哪些贡献。

“再见。”可艾由又一次转头就走。

“等等，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气急败坏地跟着她。

“可以前你也不等别人把话说完。”

“从来没有。”

“好吧。”艾由听他这么说便站住，“你了解地球吗？冷木先生。”

“地球？对，我知道，白色的星球。”

“你根本不了解，地球不是白色的，你也从来没上去过，所以我说你会害怕不了解的事，会编一大堆谎话诋毁它。没见过地球还胡言乱语，只凭自己担心，却没有任何依据。”

“哦……”冷木顿了顿后他明白了，“是因为这件事儿。”

“我说错了吗？”

“没错，我承认对地球的描述有失偏颇，它可能并不是白色的，但我那么讲有我的理由。”冷木说，“要知道我们不能留在地球，如果人们对它太好奇，会影响返回太空的计划，会造成分裂的。”

“前提就有问题吧，为什么不能留在地球呢？”

“这还需要解释吗？”他吃惊地问，“因为飞船需要一个整体的系统，但地球上没有电。飞船上的一切生活都需要电力，维生系统、预警系统、养殖系统、所以地球不是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世界，因为它没有系统能运作。”

艾由愣了一下，地球上的确是没有电，虽然有闪电，但那不能用来给嘴溜子充电，还是要回到飞船上。可她并不想承认，这件事不能掩盖地球的魅力，“地球有地球的系统，只是你没见过。”

冷木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按你的年纪说，应该不会掌握系统这种技术。”

“如果你看到地球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我一眼都不想看。”冷木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行吧。”艾由也没有坚持，“所以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对不了解的事充满恐惧，我就知道你根本不适合做预判师，再见了。”艾由转头便走了。

但是，只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像艾由判断的那样，冷木就出现在了舱门口。

“虽然不想浪费时间。”他说，“但看一眼也花不了多久，再说不让你们明白系统是什么，你们就永远乱说下去。”

“我只会说出事实。”艾由告诉他。

他们一起站在舱门前，当着他的面，艾由启动了大门。

可令人惊讶的是，冷木面对着在他面前展开的新世界，并没有惊讶。

天空上一层灰色的云，影物都是雾蒙蒙的，冷木的眼神就像只延伸了几毫米，缥缈在空气里一样，“就是这样啊。”他说着，似乎就打算要回去了。

“你连飞船都没下。”清二说。

“下不下去又怎样呢？都已经看到了。”

“你要看的远远不止这些。”艾由不容分说地抻住他胳膊，把他从悬梯上拽了下去。

“你看天空，那颗……”可是艾由没找到太阳，云把它挡住了，“风，你感觉到了吗？”

艾由挥动手臂，但这时一点点风也没有。

冷木瞥了她一眼，“死气沉沉的星球。”他说。

“地球上有许多东西，你现在连一百米都没走到。”清二说。

“即使一千米又怎样，没有墙，没有墙就没边界，距离在这是不存在的，所以地球空无一物，如同我说的一样。”

“可晚上天空还有月亮和星星。”星雨说，“地上还有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全都是绿锈，我也没看到有电的存在。”冷木根本不信。

“我有证据。”艾由依然拉着他向田野上走，直到走到他们的合作菜园那，现在这座菜园扩大了，除了花生之外，还长着许多其它植物。

没一会儿，星尘就把一棵植物连着根刨出来。

“你看。”他拿在手里说。

冷木瞥了一眼，“我没看到任何电线和按键。”

“因为我们还没启动它。”艾由神秘地说道，他们继续向里走，一直走到森林边缘，这时湖里的雾正弥漫在那儿，森林看起来很不清楚。

而在不远处的竹棚那，也就是小队的第二基地，在祖先爷爷的照看下，一堆火燃烧的正旺。

一看到火，冷木就紧张起来，“你们在生火？”

“别紧张。”星雨说，“这里生火没关系。”

“怎么可能，这没消防系统。”

“因为它的运作需要火。”艾由说着，把那植物的根剥了下来，直接丢进了燃烧的火里。

火旺了起来，冷木看了一会儿，“什么意思？”他问。

孩子们没回答，只是用棍子把那焦黑的植物拔了出来。

“试试吧。”艾由说。

“试什么？”

“烤红薯的味道。”

“烤红薯？我是在等你向我展示电。”

“吃了它，你就知道电在哪了。”艾由继续说。

孩子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确，哪来的什么电，他们的目的是让他吃到地球的美味。

“我什么也不吃。”冷木发觉自己被戏弄了，立刻转过身去，“再见了。”他说，“真是浪费时间。”

可孩子们怎么能轻易放他回去呢？他们端着烤好的红薯围住他，让他闻一下这美妙的香味儿。

但冷木根本就不想停留，也不想再听他们说任何话，可就在这时，艾由忽然看向了薄雾。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一群孩子从飞船那向这跑了过来，他们拿着棍子，嘴里大呼小叫。

“不好了。”艾由知道发生了什么，上次汤把乌瞳捆在了木架上一夜，这一次他是来报仇的。

探险队立即做出了反应，转头就向森林跑。与那些愤怒的孩子硬碰硬可不是好主意，他们各自分开，钻进了不远处的森林里。

冷木摇了摇头，这时乌瞳已带着人追了上来，“你是谁。”他用棍子指着冷木问。

“我谁也不是。”冷木说，“好了，你们自己去闹吧，我要走了，再见。”

“站住。”愤怒的孩子们围住了他。

“你再敢走一步，我就让你永远消失。”乌瞳对他说。

二

冷木并不怕小孩，可这些孩子也不小了，有的个头都到他肩膀了。

打架这种事在飞船上他从没见到过，最多也只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但这些孩子手里的棍子看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在计划什么？”乌瞳问。

“我们？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冷木向他解释，“我只是来看他们说的电。”

“电？”

“是啊，他们说地球有电……但我反正是没看到。”

这时小胖子用手臂顶了顶乌瞳，“他们似乎真的有了武器。”

“我知道。”乌瞳对他说，随后又面向冷木，“他们用什么展示的电？”

“这堆火。”冷木说，“其实我没看到……”

“什么火，怎么做的，别想隐瞒你们的勾当。”

“勾当？”冷木惊讶地问，“没有勾当，他们只是把一个东西丢进火里，让我吃下去，说就有电了。”他把红薯从盆子里拿出来，“你看，就是这个。”

“这就是武器？”孩子们惊讶地看着那玩意儿。

“武器？不……我觉得……”

“那你吃了吗？”乌瞳问他。

“不，我绝对不会吃地……”

“吃了它。”乌瞳命令道。

“什么？”

“吃了它，还要我说第二次？”乌瞳拿棍子敲了敲盆边。

冷木很紧张，那棍子不细。

早知道就不来地球了，他想，为什么要来地球呢？

究竟在干什么，他想，他觉得很冷，一阵风吹过，他哆嗦起来。

哦，风？他惊讶地向四周看去，可没有看到风机，奇怪，没有风机哪来的风呢？

“喂，让你快吃。”

冷木回过神来，但这漆黑的东西真的能吃吗？他不敢肯定，手指在黑碳上划动着，一会儿，焦的部分分裂开，露出了红色温暖的肉。

虽然他不想吃，但是也不想真的在这发生冲突，这里可不是飞船，飞船的法则在这是失效的。

终于，他鼓足勇气，把红肉咬进了嘴里。

“嗯！”冷木惊叹一声。

“怎么了？”乌瞳赶紧问。

可冷木没有回答，接着又咬下一口，他的双眼放光，嘴里一个劲儿地咀嚼着。

很快他就把红薯全吃光了。

“感觉到什么了吗？”

“有！非常不一样的感觉。”冷木惊叹道。

“有电？”

“它征服了我。”

“什么？”

“我没看到电。”小胖子一直在盯着看，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水已经流了下来。

“也许我们错过什么。”乌瞳怀疑道。

“啊！”冷木又惊呼了一声。

乌瞳向他瞪眼的方向看去，没什么，只是太阳从云后面露了出来。

“我确定他们掌握武器了。”乌瞳说，“计划有变。”他用棍子拍了拍冷木的肩头，“你还有用，跟上我。”

他们带着冷木，追寻着探险队的踪迹，进入了森林。

这时雾已经化开了，鸟们开始鸣叫，虫子也都在叫，叶子从树枝上落下，又被经过的风刮进一旁的小溪，顺水而去了。

冷木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地球在动，地球上的东西都像活的一样，虽然没有设备，但天空传下来了光，空气里出现了风。他们在森林里穿行，而冷木越发迷惑了，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地球似乎真的有一套系统，它在用一套不用电的系统运作着。

正当乌瞳这些人在搜寻时，前面一阵风声，嘴溜子从一棵树后飞了出来，它亮着红灯，闪着警报。

“入侵者！入侵者！”它说。

“等等。”乌瞳没有用棍子打它，而是后退了一步。

“我手里有人质，我知道你们有武器了，我不想开战。”他说着丢下了棍子，“但如果想保证人质的安全，我希望能做笔交易。”

嘴溜子停在空中，关闭了警报。

“我只要一点武器，给我就放了他。”

“这世界是有规律的。”冷木跟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已沉迷在这世界中，也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人质，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但是嘴溜子做出了反应，它忽然调转过头，向一个方向慢慢飞去。

“跟上它。”乌瞳对伙伴们说。

他们向森林深处行进，走着走着，一片空地显露出来，空地上也燃着一堆火，但那没有人，只有一个竹筐。

竹筐里装着几十颗棕色的球，嘴溜子在那上面绕了一圈儿，便加快速度上升，从树梢上飞走了。

“这就是武器吗？”小胖子问。

“看起来就是了。”乌瞳轻蔑地笑了笑，“不过还得试一试，喂。”他叫冷木。

“这世界太神奇了。”

“别废话，刚刚他们是怎么做的？”

“刚刚？”冷木回忆，“他们说，丢进火里就有电……”

“丢进火里。”乌瞳立刻命令道。

一个孩子走上前，端起那筐，对着火焰一股脑把棕色小球全倒了进去。

随后他们围住那火焰。

“然后它们就会变成武器吗？”小胖子问。

乌瞳也爬在火堆边上，“别问。”他说，“等等就知道了。”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围着，看那堆火，看它里面是否有电流出来。

叭地一声！火忽然炸开了，火星向他们扑面而来，落在了头发和眉毛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他们只看到满眼的火冲天而起，感觉自己被火苗包围了。

乌瞳惨叫一声，先蹦了起来，他们拍打着身上的火星，扭头就向飞船的方向跑去。

“炸弹！”乌瞳边跑边叫，那尖叫声荡开了森林里所有的迷雾。

只有冷木呆呆地坐在那，等噼啪声过去之后，灌木丛瑟瑟作响，探险队的队员们从那走了出来。

“说实话，我不是特别想救你。”艾由打着哈欠说。

“好了。”星雨说，“实在抱歉让你经历这些，你可以回去了。”

“等等。”冷木站起来，“在说再见之前，能让我再尝尝吗？”

小队成员们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们全笑了。

“真是太好吃了。”冷木笑着说。

“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呢。”艾由用棍子挑开火碳，将里面的珠子拨出来。

他们将开裂的外壳剥掉，把香喷喷的肉送给他。

冷木尝到了栗子的味道，他一边吃着，一边仔细倾听孩子们对他讲地球的故事，种子的生长，食物的收获。

他一边听一边深深地点头，直到夜幕悄然来临，他明白了，它的确是在运作着。

“再见。”他在临走时说。

“再见。”孩子们向他挥手冷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的意思，下次见。”他说。

“那就下次见。”孩子们高兴地回答，月光下，又有一个居民接受了地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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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狼行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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