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1
虽然已经过了高峰时段,但山手线的站台上还是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工作日的晚上9点半,三岛岬站在白线内侧,一边打哈欠一边等待电车的到来。 周围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和准备出去玩的年轻人。三岛茫然地望着每个人的脸,回想起今天工作场所发生的事情。 三岛从东京的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毕业后,由于经济不景气而没能找到工作,只能靠四处打工维持生活。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事到如今也不想去正经的公司上班。一边向世人吐唾沫,一边到今天为止只是漫不经心地活着。 而今天,刚开始在餐厅打工的他又被炒鱿鱼了。 因为和店长吵架这种无聊的理由,三岛辞掉了之前在加油站打工的工作,休息了一周后,他去应聘一家意大利餐厅的招聘。虽然三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因为大学期间就被同居的横山亚矢打了屁股,所以还是不情愿地接受了面试。 结果,三岛不知为何被录用了,从4天前开始在厨房洗碗,到今天被解雇了。 理由非常简单。他没有洗盘子,而是在店后面抽烟,被店长看到了。 “我感觉不到你有干劲,我还以为你在我们这里工作久了就会改变,但现在看来,这种期待是徒劳的。” 这是店长对三岛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这种话也没办法啊。) 三岛胡乱地将双手插进旧牛仔裤的口袋里,踢出一条白线。 (我不喜欢吃肉……) 不知为何,三岛从小就不喜欢吃肉类。一看到超市里摆放的生肉,就会反胃。如果是已经做好的就好了,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来品尝。 今天也是,我不小心看到了做菜用的猪肉块,为了掩饰恶心,我走到了外面。 (我也没跟着。) 三岛想起和店长相遇时的情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三岛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体质了。回过神来,我已经对肉类本身产生了厌恶感。上小学的时候,连吃学校提供的肉的同学都感到厌恶,有一段时间在班里被孤立。 (幼儿园的时候应该没事的。) 正当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三岛,不是三岛岬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三岛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四方脸男子。 “果然是三岛。” 男人认出三岛,高兴地走了过来。他全然不顾周围的客人不耐烦,从队伍后面推着人大步走了过来。三岛观察了一会儿那张严肃的脸,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啊!”说着,三岛指着男人。“小武——武健!” 布川武是三岛的同乡。在三岛出生的东北地区的一个寒村,包括三岛在内只有11个孩子,因此不分年龄,所有人都在一起玩。但三岛上小学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村子,从此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布川站在三岛旁边,摇晃着庞大的身体,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竹你就别这样了,我也是一名优秀的社会人。”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不觉……不过,好久不见了。” “啊,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我记得我是小学2年级的时候离开村子的……16年没见了!” 三岛掰着手指头说着,再次抬头望向布川。 那时,布川是村里最矮的男生,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三岛大了半个头。相貌上还残留着昔日的“小竹”,不过仔细一看就能认出来,如果只是在路上擦身而过,应该不会注意到吧。 那个胆小鬼小竹,居然长这么大了——切身感受到16年的岁月,三岛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三岛却忍不住想笑,慌忙抿紧了嘴。 “16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布川把手放在下巴上,感慨地点点头。也许是被晒黑了,浅黑色的皮肤在站台灯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可疑的阴影。 三岛抬起头,看着布川的侧脸,指着自己自嘲地说。 “不过,我也很清楚啊。明明是背影,而且还是茶色头发。” “和小时候相比,现在的气氛完全没变,特别是那种懒洋洋的感觉。” “你……当我是傻瓜吗?” 惊呆了的三岛半睁着眼睛问道,布川豪爽地“哈哈哈”地笑了。 “那么,三岛现在在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三岛一时语塞。 布川提问的意图明显是指职业。超过20岁以后,只要和初中、高中的朋友们再见面,就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三岛到现在还没有习惯。这是因为在公司上班或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的他们让三岛感到自卑,但三岛一直装作没注意到这一点。然后,现在也像掩饰似的耸了耸肩。 “……什么?什么?” “是工作。”布川淡淡地说,打量着三岛。“看来不是公司职员。” 布川考虑到自由职业者和个体户,所以才说“应该不是公司职员”,但三岛一想到他指的是自己没有工作,就很生气。 虽然世界上也有对服装比较自由的公司,但大多数男性公司职员都像布川一样,穿着西装。与此相对,三岛的造型就像是说“我现在出去玩”。 她的发色是茶色,发梢很蓬松。他穿着旧牛仔裤,脚上穿了一条黑袜,胸前挂着狗牌形状的吊坠。白色薄衬衫的领子露出黑色内搭,胳膊上戴着两个戒指。如果三岛站在布川的立场上,被人说“下班回家”,大概会觉得(公司风气真是太自由了)。 但是说到真实的事情,不管有没有恶意,被指出来都会生气。 “你是什么人?公司职员?” 布川没有注意到三岛的语气中带着挖苦,只是微微一笑。 “嗯,我只是个普通的销售员,每天跑外勤,累得筋疲力尽。” “我就是那个‘没有意义’的销售员也行,我要当。” 这句话差点说到喉咙,三岛总算咽了回去。说出来的话,自己会变得很悲惨。 但布川看不见失落的三岛,笑眯眯地继续说。 “三岛是那个人吗?当游戏制作人了吗?小时候你不是说过想当那样的人吗?” “不,我……” 只是个普通的自由职业者。说到这里,三岛突然沉默了。 在布川高大身躯的对面,月台尽头,一个女人站在白线的位置。 是个打扮奇特的女人。 她双目无神,头发乱蓬蓬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体前后摇晃着。乍一看年纪不小了,却没有化妆,灰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裙,就像刚从衣柜里翻出来似的,疲惫不堪。侧耳倾听,发现从微微张开的嘴唇缝隙中传出了带有诅咒意味的低沉声音。 站台上明明很拥挤,那女人的周围却像退潮了一样空无一人。不知是女人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气,还是对这种异样的气氛感到了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恐惧,所有人都远远地观望着。 那个女人一进入视野,三岛就感到身体深处迸出一阵寒意。他忘记了刚刚还在和布川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女人。 “怎么了?” 布川注意到三岛的视线突然变得沉默,一边问一边回头看向同一个方向,瞪大了眼睛。 “那个女人……” 不奇怪吗?听到三岛的问题,广播里传来电车到站的消息。不一会儿,右侧开始传来行车声,接着传来车灯。 三岛看了看有绿线的电车车体,又把目光移回女人身上。电车一出现,女人就像是看准了时机似的摇晃得更厉害了。 (糟糕……!) 就在三岛这么想的时候,布川惊讶地开口了。 “喂,难道你想跳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女人一脚踩地,仿佛要挡住即将到站的电车一般跳了起来。不一会儿,尖锐的急刹车声响彻四周。女人的身体被电车的灯光照了下来,因为太过强烈的光线,一瞬间变成了剪影。 三岛和布川凝视着女人撞上电车的样子。 透过玻璃看到司机惊愕的表情。 与此相反,女人微微一笑的嘴角。 被车身的气势压扁的女人的身体。 飞溅的鲜血。 散乱的肉片。 断头。手臂。腿。 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 散落在铁轨上、站台上的人的东西,。 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等三岛回过神来,电车已经从他眼前驶过。刺耳的刹车声停止了,电车停了下来,三岛这才回过神来。 女人撞上电车的刹那,三岛身处无声的世界。我听不到刹车的声音,也听不到女人肢体的撕裂声。三岛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是谁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三岛回头望向停在与原本停车位置不同的中间位置的电车前端。但是,其实平安无事的女人紧紧抱住了他……这样的奇迹不可能发生,接下来环视区内,一片混乱。 “布川……刚才那个。” 三岛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抬头望着站 在旁边的布川。然后,表情突然消失了。 布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到达高潮的地方。既不是尸体散落的地方,也不是沾满血迹的车体,而是女人和电车相撞的空间。他的侧脸充满了惊愕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