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可以被翻译吗
前几日看《唐宋诗文名篇音乐朗诵会》,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诗歌与音乐确实是分不开的。韵律乃和谐之音,广义上应该包括在乐的范畴。唐代的律诗,宋元的词曲,抑或是日本俳句的五七五,古希腊史诗的六步格,处处皆有乐的身影。各个文明有各个文明的诗,各个文明也有各个文明的乐。然而很奇怪,似乎今天已经达到的一个共识是,音乐可以跨越国家与民族性,触动全天下的同然处,但诗歌却往往被局限在本民族的语言之中。
我是同意诗歌不能被翻译的。这里的被翻译不是说中文诗不能翻译成外文诗,或者外文诗不能被翻译成中文诗,而是说翻译之诗实际上是另有创造。例如我读田德望先生翻译成散文的《神曲》,并不妨碍我理解但丁之含义;我另读钱稻孙先生翻译的骚体,则又是另一番感悟;再后来偶然听到貝尼尼导演用意大利,虽然语言不通,但我才恍然领悟到它的韵律是有多么美妙。田先生译得美妙,但那是散文神曲的美妙;钱先生译得美妙,但那是骚体神曲的美妙;而属于但丁的神曲的那个美妙——这里我持悲观——是其他语言翻译不出来的。即使翻译得出来,那也是翻译神曲的美妙,而不是神曲的美妙。
但我不同意诗被局限在本民族的语言之中。正如音乐打动人的整体性,不在乎说到底是旋律打动人还是歌词打动人,诗歌打动人的整体性也不在乎说失了韵律的美妙就一定无法理解诗的美妙。当然这里更要感谢翻译家们的创造与努力。我们所理解的外国诗,又或多或少蒙了层纱。这层纱的厚度则取决于翻译者的个人理解与表现水平。所以说翻译诗不是诗人一个人的创造,而是诗人与翻译者共同的创造。但是我们依然能够感到诗的同然处。读到但丁“我们走罢,因为漫长的道路不容我们稍停”与屈子“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何异”;读到“任凭狂风呼啸,塔顶都永远岿然不动”又与屈子“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何异。此皆为心之所同然之处。
写到这里,我想起前不久去世的许渊冲先生。他将《楚辞》与《唐诗三百首》翻译给全世界。诗是矗立与山峰的桂冠,而翻译者则是连接各山峰的桥梁。永远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