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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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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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紫,龙舌兰的效用顾涛知道,他也知道这个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不禁有些心急,希望能尽快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快说!”
一旁站着的马斯戒掐着手指状似不经意的听着,面色虽然不改,心里却恍如深夜里风雨大作的海面,波涛汹涌,浊浪滔天。
偷袭寨子的计划是他亲自定下的,人选也是经他反复推敲过才最终决定的,他曾以为自己的设计天衣无缝,却不成想不但走漏了风声,更有甚者与他合作、听命于他的“死人”竟然同时还有别的任务,甚至还是针对他这次行动而特意用心计划的。
原来……他竟也在别人的圈套里。
有意思。
马斯戒不怒反笑,他杀伐半生,鲜有对手,这次这位——他低头看着脚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这一刻是真心的想要他能再多活一阵子了。
就在众人都凝神静听他还有什么下文的时候,男人的喉咙中发出一串气泡咕嘟的声音,他忽然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身体僵直的立了起来。看他那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即使大张着嘴也吸不进一点儿空气,窒息的濒死感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指甲甚至直接抓进了皮肤里,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紫红肿胀的手腕流了下去,渗进了他身上的伤口中,更添一分诡异。男人的四肢因为缺氧开始痉挛抽搐,本能让他想要抱住身边的任何东西,伸出的手沾着淋漓鲜血僵直的乱挥,那场面……可以说很吓人。
顾涛厌恶的躲开了,“马哥?!”
“人之将死……”奇的是马斯戒竟然没有及时躲开,被那人抱住了一条腿,他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被弄脏的裤腿,不带一丝感情,“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这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方末坐不住了,“快叫医生——”
“末。”顾涛冷声拦下他的话,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
其实不用旁人提醒,方末站起身来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是怎么了?!就因为知道这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而无所畏惧了么?!即使对着顾涛他不用再费心隐瞒什么,即使马斯戒应该也已经明了了他的身份,可在这寨子里,他只是远来投靠马斯戒的顾涛的一个小弟,是何等地位啊。
雨后的风忽忽悠悠的吹进来,沁凉的味道通过鼻腔直达大脑,和着顾涛的一声呵斥瞬间令方末清醒过来。他犯了两个错,现在的他一不该肆无忌惮插手寨中事务,二不该不在乎自己身份暴露。如何处理一个寨子的“敌人”,还轮不到他来置喙。
“怎么了?”
屋里正笼罩在短暂的尴尬气氛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方末一侧脸就看到……正快步走来的崔医生。
怎么他也在?方末无声的用眼神问着顾涛,作为一个“医生”来说,甚至对比之前的赵教授,这个崔医生参与的事情也太多了不是么?或看病,或制读,他怎么能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
显然顾涛也并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些凑巧罢了。一直在一个寨子里住着,听到些消息似乎也不是那么不正常。
在他进门之前,被马斯戒一脚踢开的男人正躺在地上翻腾着抽气,顾涛正走向方末,而方末转头看向了缓缓走来的崔医生……
不只是个制读师傅吧……
“我好像——”
“来得刚好,看看他还有没有得救。”马斯戒抬眼,见是他,倒好似松了口气,朝地上挣扎的人一点头,便任由崔医生救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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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裤腿上沾染到不少深深浅浅的血迹,也不知怎的,看起来却并不恐怖,称着马斯戒独特的气质,倒带上了些别样的滋味。
修罗。
可别看马斯戒不动声色的喝茶,他心里那座存在了多年的、名为“自信”的碉堡却开始从内部出现了裂纹。
这个男人并不是“死人”队伍中的什么大人物,以他的地位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事,看来那件事不像是被人走漏了风声,这简直就是被完全公开的秘密。
果然,是他大意了!
紧捏着茶杯,微凉的温度不适合饮茶,却能帮他继续维持着完美的面具。
本着未雨绸缪的习惯,当初定下这计划的时候,马斯戒对今天的局面已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会真的发生。
有些事既然假手他人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在察觉身边有危险的那一刻,马斯戒便如如芒刺在背,谨慎如他,必然不能放任他人酣睡于身侧,为了解决那个危机,他不惜决定错杀三千。
为了快速锁定那个潜在的威胁,马斯戒不得不抛出最具诱惑力的诱饵,为此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寨子出手。但这件事他不能亲自出马,他需要一个为他做事的“牺牲者”。
原本马斯戒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是岩光,熟悉、听话,对他来说又没那么重要。不过在他观察看来,那段时间里岩光的表现越发的得力,交代下去的好几件事都做的滴水不漏,很值得欣赏,又让惜才爱才的马斯戒最终改变了主意。
既然最熟悉的不能用,那最好就选择不那么熟悉的面孔。
所以……被他选中的牺牲者便上线了,一个有意出头、急功近利的年轻人——阿贵。
阿贵年轻力壮,平日在寨子里也没什么正经事情,正是需要借此机会大肆表现的时候,而且阿贵有勇无谋,这也正是他马斯戒选中他的先决条件……
“马哥!我……我可以为您做点儿什么?”阿贵这辈子都不敢奢望这位大人物有一天会看他一眼,更遑论这样“高级”的待遇,他感激涕零,“马哥!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好好干!”
有了一个主动的棋子,马斯戒动手更快。他暗中安排阿贵进入巡逻队,又不待阿贵和旁人熟悉起来便利用其去接触“死人”,送去偷袭的时间和路线。
雇佣兵只管拿钱办事,从不问其他。刚好阿贵的存在又是越简单越好,两者接触下理应干脆利落,却怎么会被旁人知道如此多的细节?!
阿贵可以认识方末,但他并未交代阿贵要以方末的名义做事,也不可能吩咐阿贵打自己电脑的主意。那么方末会么?如果也不是方末做的,又会是什么人?
会是谁……走漏的消息?
又是谁……借着这个机会利用了这个漏洞?
这两个问题随着阿贵的死已经完全无解,至少在马斯戒这里……是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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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说出后半截真相的男人到底还是死了。
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方末扶着桌角站着,目送着他们走出大门去。死于窒息的男人舌头半吐,脸色紫黑,一只手还死死地抓在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自己掐死了自己。身体因为过度的缺氧而呈现着一种可怖的青紫色,映衬着一身的伤口和鲜血,却好似还有生命一般的张扬。男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手脚姿势诡异,并最终保持了那个样子,被两个人抬着,像在抬一座根雕……
顾涛站在方末身边,碰了碰他不经意握紧的拳头,冰凉,僵硬。顾涛转了转手腕,张开手掌,握住了方末的手,被坚决的挣开了。
“我有些不舒服……”方末站着一动没动,声音却小的和蚊子一样。
“马哥,方末还病着,既然也没什么事儿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顾涛没有再强行抓住那只冰凉的手,而是转身和马斯戒告别。
心中有事,马斯戒可能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
带着方末一步一步往寨子外面走的时候,顾涛回头看了看,厅里还是灯火通明,马斯戒没有离开,就连崔医生也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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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小楼的灯火没有亮起来。
顾涛被关在了门外。
“涛哥,”从寨子里回来,齐侠就看出来顾涛和方末不太对劲儿,只是他一向不擅长探查这种事,见着顾涛的模样还有些不自在。他也才从寨子里回来,只是没有进去厅里,只遥遥地看了一眼被抬出去的死尸,不成样子。果然方末还是没忍住么?
“喝一杯吧,陪我喝一杯。”顾涛黑着脸到楼下去了,顺便喊了一声马六。
方末的身份他不会和旁人提起,只是今晚这事来的蹊跷,他总需要些脑子来帮忙理理。
“刚刚你们都在,有什么想法么?”
虽然留在外屋,不过里面的声响还都是能听到个大概,齐侠说出了他的疑惑,“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啊。”
料到他会这样问,顾涛“嗯”了一声,“他们那种人受过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训练,绝不会轻易泄密,对于任务,尤其是不能说的。所以总要用些特殊的办法,先毁了他的意志才行。人可以不怕死,但是却本能的讨厌着死亡的无限接近。”
不用顾涛再说下去,齐侠便明白他们对那个人做的事有多残酷,“我看……他算是自杀了吧。”
虽然早有人说过“人不能掐死自己”,但在肌肉痉挛的情况下,完全不受控的人甚至可以咬断自己的舌头。
“或许吧。”那人死前的惨样顾涛亲眼见过,方末虽然嘴上不说,心中也必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充满怨恨,顾涛并不想再去回忆,“说说别的吧。”
马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并不明白,所以他不插嘴,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有句话……”齐侠若有所思,“我觉得……马哥不对劲儿。”被袭击的是他的寨子,可是对于接近真相的难得的一个突破口,他竟然并不在意?死就死了?如果换做是自己,必然是要想方设法撬开那张嘴的。
顾涛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就连顾涛也都很奇怪,怎么马斯戒看上去一副并不想知道真相的样子?是偷袭的事并不重要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那今天要他们去又是什么用意?顾涛也被他搞糊涂了。
同样觉得糊涂的还有方末,今晚马斯戒的谜之操作真的很说不通,就好像……是故意让他们去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死去的。为了威慑谁么?马斯戒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他垂首坐在床边,窗外隐隐透进的月光穿透所有冷清的水汽照在他的头顶,静谧的好像一幅画,画里有个即将离开人间的天使。今晚的事……太不对劲儿。马斯戒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幕后的主使。那人是谁?能得马斯戒这样的照拂?顾涛么?或者……还有谁?!
想的久了,方末只觉得头疼,他先前贪睡了两天,算下来,至少三天不知道韩楚东那边的消息了。齐侠之前似乎有话要和他说,却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方末拍了拍脑袋,责备自己怎么能不知轻重。京北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又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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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现在多事之秋,你们人前人后的多加小心。马六,尤其是你。”齐侠说的他心里自然清楚,马哥现在连他都瞒,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顾涛不怕惹上麻烦,只是担心马斯戒和方末的安危。
嘱咐完了他们,顾涛依旧了无睡意,便随手开了电视,久违的熟悉的让人热血沸腾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我知道了。”感觉刚刚的凝重散了,马六松了口气,咔的打开一罐啤酒,“哎,咱们都,都,好,好久都,都没看球赛了。”
“那还不去拿点儿吃的来!”顾涛伸腿一踢他,马六便从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滚了出来,“我要爆米花。”
“我要花生。”齐侠也带着笑意吩咐他。
马六一个都惹不起,撇撇嘴去冰箱里翻找零食去了。
“六哥,我要吃肉。”楼梯上传来方末的声音,叫的让马六全身一紧。
这下底下坐着的那两个都跟着抬头看。
“有球赛也不叫我。”仿佛刚才回来时的种种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方末手插着口袋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啤酒就喝。
电视的光映着四张脸上的深浅笑意,无论明天有什么,四人团聚,这里就是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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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顾涛都在被失眠折磨着,脸上甚至都能看出黑眼圈来,乍一看倒比方末还显得憔悴些。
“涛哥这也得,也得注意下身体啊。”马六靠着墙角晒太阳,说着不轻不重微带着颜色的玩笑话。
齐侠冷哼了一声,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最近康邦总有雨,阴湿湿的让他也提不起精神。虽然说接到了韩楚东的消息说危机过去了,他还是时常眼皮乱跳,心中无法放松下来。和韩楚东提过方末身体不太好,但是对方除了沉默良久的一声叹息,什么都没说。也是方末就是头倔驴,谁也劝不了。
马六被无视习惯了,搬着小凳子和齐侠背靠背的坐着。
顾涛的失眠也都是源自于方末,从前是方末时常在噩梦中惊醒,现在换成了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知道了方末时日无多以后,他没有一天是不做梦的。没有一场梦是安安稳稳或者无关方末的。
那日那个男人的死相牢牢地磕在了顾涛脑中,在梦里那张脸就被换成了方末的脸。涨的青紫,身形佝偻……
初时顾涛只是心惊不已,醒来却不予理会,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但谁承想那噩梦还能做成一部纠纠缠缠的长篇连续剧,每晚换着各种剧情,结局无外乎是方末的各种死亡,甚至生不如死。
终于在他梦到寨子里火光滔天,而方末胸前一个巨大的血洞,甚至透着身后的火光,失去生命的身体直直倒在他身前的时候,顾涛决定要暂时舍弃睡眠了。
即便是午间的小睡,那个梦也未曾饶过他。
顾涛的变化马斯戒看在眼里,借着喝茶的机会便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般关切的问了起来,“你最近几天有些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了?”
不能对方末说的话倒能很轻易地说给马斯戒听。
了解之后的马斯戒也只能尽量宽慰,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梦都是反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只是太忧虑他了。
不过后半句话马斯戒不会说。
“我确实……有些慌张了。”顾涛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妥,可现在他对方末的心意是一分一毫也不想遮掩。他心里明白,那是对方末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方末也到不了这般地步。可是到如今他……束手无策,只能这样一天天的熬着,熬着方末有限的生命。他心里的痛苦无从述说也不会说与旁人听,即将失去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不信鬼神的顾涛甚至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偷偷去过神殿,却说不出口求神明保佑方末的话。
“人活一世,可长可短。缘来缘去,两手空空。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顾涛听得苦笑出声,“我……做不到……”
“有些东西,到底新不如旧。”不再劝他,放下还很显新的佛珠,马斯戒拿过身后矮几上的木盒,打开,把里面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拣出来,亲自动手用线绳串上,“即使旧了破了,也还是不舍的放下。”
顾涛听得心里一动,抬头看马斯戒脸上竟是难得的温柔。他曾经觉得他哥和蒙哥马利很相似,现在看来依旧如此。即使战无不利,心中也还是有个角落是无法碰触的,“安婷……”
“别说了,阿涛。”数来数去,珠子到底是差了一颗,马斯戒略显颓然的把半串佛珠连带着半盒的散珠一起放了回去,没了兴致。
留意着这是上次被他弄散了的那串,顾涛好像知道缺失的珠子掉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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