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菜鸟的觉悟

“嘘，别出声。”一只手悄然地摇动炮塔，在引擎熄火的情况下，纯粹靠手摇转动超过五吨重的炮塔显然有些吃力。

远处穿来了微弱的引擎声音。

“打开电源，准备打火了。”

“打开电源”司机重复了车长的命令，打开的电源，顿时，车中的指示灯和仪表都接通了电流。

车长位上，一个姑娘撇下广角镜，歪歪身子，将眼镜放在了火炮瞄准镜上。

“拉姆，穿甲弹！”

“穿甲弹！”，一个健硕的姑娘附身搬起了一枚炮弹，蓝色的蛋壳标志着，这并不是一枚真正意义上的实弹。

炮闩开启，用拳头将炮弹顶入炮膛，封闭炮闩，一气呵成。

“装填完成！”

“小琪，打火！”

“喏，打火”。

车身一阵抖动，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车体后方传出，郭茈昕扣上坦克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破车，减震性不是一般的差。

伴随着引擎的开启，车内开始升温，换气扇开始勤奋的工作，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前进!”

“坐稳了!”只见驾驶座上的女孩大喝一声，左脚哐当一声踩下离合，右手便挂上了档位。

双手抓抓住操纵杆向后一拉，坦克向前一顿，便开始向前飞奔。

郭茈昕左脚踏上发射踏板，右脚则向前踩在了司机李湘琪的右肩膀上，李湘琪心有灵犀的将右手操纵杆向前推死，整台车变开始向右漂移。炮镜中的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塞满视野的T—34/76 M1943的炮塔，郭茈昕甚至看到了车长塔上那半张惊恐的脸。

“开炮！”，呯的一声巨响，整辆坦克为之一震，沉重的炮闩向后一座，滚烫的冒着烟的蛋壳被抛了出来。

“全速前进，烟雾弹！”郭茈昕大喝一声，双手疯狂旋转着炮口。

装填手无视炮闩中吐出的呛人的硝烟，踢开滚烫的蛋壳，将一枚白头炮弹以最快的速度塞入炮膛。

“装填完成！”

“开炮！”坦克擦着那辆冒着烟竖着白旗的T-34，冲过后边跟着的三辆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T-34，早以转向后面的炮塔吐出火焰，一颗炮弹重重的敲在队尾车的炮塔上，隔着一辆车，大家都能听见那彻骨的一声“咚～”

不过那台坦克并未被摧毁，而是伴随着声不大的闷响，三辆车全部陷入了白茫茫的烟雾。

陌心终究是找到了对方的通讯频道，到底是自己人训练，双方的频道波段并未加密，只要愿意找，终究是找得到的。

听着里边手忙脚乱的声音，陌心将频道切了回来，一群菜鸟而已，他们不是主力。

郭茈昕并未命令回头吃掉这三个手忙脚乱的可怜虫，而是自顾自的扬长而去。

远处一座钟楼上一个带着熊皮帽的姑娘放下望远镜，嘟囔了两句话，便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一周前。

别人看着这辆车眼神都不对。

战车道是一个高端艺术，对战车的简单维护是这些姑娘们最大的体力劳动，绝大多数工作其实都是专门的后勤部来完成，这也是为什么维持战车道活动需要极高的成本。

卸履带是为了战场上懂得如何维修，清理炮膛是战车道的一项传统活动，除此之外，这些大小姐就真的如同高贵的骑士老爷们一样，除了给自己的“战马”洗澡会去亲力亲为，再无什么称得上体力劳动的事情。

所以，这些学生们自然会像看傻子一样看这那几个吃力的推动着沉重的坦克电瓶的中国交流生。

如果可以，郭茈昕当然愿意和别人一样，悠闲地将坦克扔给后勤工人，怎奈何来到真理高中之前，原校放下了命令，不许偷懒，亲力亲为。没法子，鬼知道伟大的母校怎么和真理交涉的，真理全队，只有她们没有杂物后勤来负责修车和做极为专业的维护工作。

到底不是专业的装甲兵，两个姑娘抬起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电瓶终究是困难了些。郭茈昕，陌心，李湘琪三人拖着三块电瓶艰难地放在坦克底下。还有三组呢，需要再拖一次。坦克的炮塔被撇向一边，底盘下的暗门里伸出一直手，抓住电池提把。然后，一百多斤重的电池就硬生生地被这只纤细的手提了起来……和呲牙咧嘴满头大汗往这边拖电瓶的那三位比，这只手里的坦克电池更像一个空盒子。

索娜拉姆蹲在漆黑的舱室里，这是一个来着青塘的纯朴姑娘。家里挺“贫寒”的，也就靠着一万多头牛羊“维持生计”，儿时的高原游牧生活让她练就了不俗的力量。在离开青海来到内地上学后，低地更高的富氧环境曾让她一度患上了醉氧，但是在克服水土不服后，富氧环境下的她，拥有了与她身体不成正比的力量。

摆放好沉重的电瓶，拉姆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攥着导线，嘴里叼着手电筒，开始寻找线路接通。

通讯员座位旁的照明灯亮起，驾驶位子上的油压表转了起来。红绿指示灯闪烁之间，拉姆摘下劳保手套，用手擦去脑门上的汗水，关闭暗门，钻回炮塔，将炮塔转回原位，关闭汽车电源，大功告成。

索娜拉姆钻出坦克，将帽子挂在炮塔扶手上，打算去洗掉手上和脸上的油污。

这时郭茈昕扔过来一只米糍雪糕，柿饼大小的糍粑里包裹这冰凉的奶油，这是她们的标配，不然会热死人的。拉姆撕开包装，圆圆的雪糕就进了嘴，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水龙头走去。

“集合集合，新人们来了！”妮娜走进车库吆喝，现在妮娜虽然才高二，但是却被喀秋莎钦点为了真理队的队长继承人。喀秋莎则说着一口生硬的俄语前往了俄罗斯留学。

硕大的真理战队，丢给了妮娜。

喀秋莎的威信尚存，升入高三的学长们对妮娜队长并无意见，毕竟自己是真的技不如人，人家还是喀秋莎大人钦点继承人，里子面子都是实至名归。

但是高一的新人们并不知道喀秋莎是哪路神仙。

妮娜个字小，又是个老好人的性格，御下不严这种问题早就存在了。喀秋莎也明白这点，所以在毕业前对她做了很多提点。然而唬住这些老油条容易，对于新来牛犊子们，万里之外的喀秋莎同样无能为力。

“这群孩子眼神不对的不少，妮娜这回有的受了。”李湘琪悄悄的地身边的郭茈昕言语。

郭茈昕抬眼扫了一圈聚集在车库中间乱哄哄的新生，冷静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稚嫩或桀骜不驯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妮娜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正常，这次真理的战车道新生中，有不少都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交流生，或者是因为战车方面的特长被直接保送进来的，多少都有点恃才傲物吧。”

“比如说你吗，郭姐？”索娜拉姆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珠，走过来，她笑着问。飞溅的水滴，头发上的汗水还未干透，几缕秀发还粘在脸颊上，晶莹中透射着少女红润健康的肤色，那是太阳给予屋脊之人的馈赠。

还没等郭茈昕反驳，正在看着一本密密麻麻写着令人头晕脑胀单词小册子的陌心就抬起头瞪了她一眼：“瞧这话说的，你不是交流生？我不是交流生？虽然比她们早来一段时间，但是咱们不也都是嘛”说着，她合上手中的《德语陆军装甲兵操典》，叹了口气，“唉，不过确实啊，妮娜队长看起来那么可爱，感觉和战车道完全不搭嘛，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本事。不像咱们国家队那一位，那杀气……”

这话刚说完，几位中国姑娘身边仿佛骤然温度降低了几度。几人脑海中都不由得浮现出去年环球大赛决赛上，那台越过缓坡，以超过30km/h时速凶狠地凌空撞向一台虎王重型坦克的T-34/85.

“子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貌取人不可取，在具体了解妮娜队长和这些新生以前，莫要再妄自议论了，你们要不认识我，我说我会弓马骑射你们信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湘琪打断了她们的胡思乱想，还是一样，一开口就是引经据典，捎带不忘说她那个和她本人气质完全不符的特长，夏日柔和的风拂过少女的青丝，整个人依旧是那么素丽淡雅，一如湘琪一直以来向她们所讲述的君子之道。

“各位同志，请安静！”站在妮娜右侧身后的金发姑娘似乎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在话筒中喝到。她叫阿芙罗拉，在喀秋莎的时代仅仅是一个战车部可有可无的角色，甚至经常作为比赛替补无缘赛场。但是在喀秋莎离开前，也许是受到了阿芙罗拉兢兢业业的触动，便多了几句嘴，将阿芙罗拉留在了妮娜身边。而阿芙罗拉也算不负喀秋莎之托，能力出众，，一直帮衬队长到现在，颇受妮娜的器重，颇有喀秋莎时代的副队长侬娜的遗风。

    当然，她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只是顺应以前真理的潮流，起了一个俄式名字罢了。到这一届，已经没有了这样古怪的要求。

台下的混乱暂时停歇了，至少阿芙罗拉看起来比娇小的妮娜更具有威严，让这些新人多少有点惧怕。

阿芙罗拉满意地看着安静下来的新生们：“下面请真理战队队长妮娜同志讲话！”说罢，退后半步，让出讲台，手并列与身前，眼神向下，微微欠身，肃立于一旁。

安静而又有些阴暗的车库里，妮娜感激地向阿芙罗拉点了点头，走上专门为她搭起来的讲台。从郭茈昕的角度，她清楚地看见妮娜的小脸上，带着少许紧张。

“欢迎各位同志们！我是真理战车道队伍的队长妮娜，我很高兴能和同志们相遇，希望……”

额滴娘啊……听到这儿，对语言敏感的陌心已经快坐不住了，这个讲话和国内那些开学典礼，毕业典礼的校长致辞有什么区别嘛，根本就是日语版的照本宣科啊，这是哪个蠢材准备的讲稿啊……这样下去，这些本来就躁动不安的家伙不炸了才怪呢……

不用她们炸，这帮前辈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太无聊了。

“妮娜同志，这些废话就不必说了吧！”果然，正当陌心这么想的时候，左边一群新生当中，一个银色长发的女生站了起来，面露讥笑，“还是请你赶快把真正的队长请出来吧，别在这里演滑稽剧了！”

“这……”妮娜被突然插话的银发女孩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卧槽。

在真理质疑队长的身份，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或者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还没有允许你发言！”阿芙罗拉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名册对照了一下，盯着少女那彰显着斯拉夫人特征的脸庞怒喝道，“莉莉娅同志，我已经说过，队长就是妮娜同志，你就是这样对上级对前辈保持尊敬的吗？纪律手册没有看吗？”

阿芙罗拉的眼中充满着愠色，但叫莉莉娅的俄罗斯转学生却不以为意：“原来如此，妮娜同志竟然就是我们真理的队长啊，怪不得真理别说打赢黑森峰了，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洗都打不赢了！早知道，还不如转学去大洗啊！”

“哈哈哈……”新生中响起一片嘲弄的笑声。

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屹立不动，面无表情还带有一丝怜悯，无他，这批姑娘是真理下辖初中升上来的孩子。

“未窥全貌而狂傲，喜怒形于色，得志则狂，难成大事。”李湘琪不带感情的清冷语调在郭茈昕耳畔响起，转头去看时，却发现她又恢复了那副淡然清冷的模样，闭口不言。

郭茈昕暗自摇了摇头，虽然没太听清李湘琪说了什么，但以她对李湘琪的了解，大抵是和自己一样，不太满意这个这个俄罗斯女孩的作为吧。

莉莉娅的话一出，却是惹了众怒，之前几次和大洗的比赛，虽说是打的心口俱服，但作为日本的老牌战车道强校，仅次于黑森峰的队伍的一员，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出不去呢？莉莉娅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火柴，彻底点爆了真理队压抑已久的那点戾气，弄得不少人都对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怒目相视。

“呵呵”阿芙罗拉冷笑几声。虽然第一次输给大洗的时候她还只是在场外作为替补全程吃瓜，检修喀秋莎那台BM-13“喀秋莎火箭炮”，好让胜利后喀秋莎可以坐着“喀秋莎”耀武扬威，然而当她真正看到旗车被大洗击破的那一刻，深深的惊愕和憋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或许，对于大洗的技术，对于西住家的二千金大家都是心服口服，但是打倒大洗，打倒黑森峰，问鼎全国战车道的想法在真理的同志们心中从来没有磨灭过。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讲废话”阿芙罗拉斜睨了莉莉娅一眼，“各位新生既然怀疑队长的水平，不妨找个时间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好了，再怀疑自己的队长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吧！”

说罢，她转向神情显得有些低落，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妮娜：“队长同志，您看这样可以吗？”

“诶，非要这样的话”妮娜把住话筒，“那…那我们就安排一场练习赛吧，就由阿芙罗拉同志负责。另外，各位同志的话稍微有点过分呢，希望大家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今后注意。解散……”

妮娜的话还没讲完，莉莉娅又站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淳朴的索娜拉姆脸上露出稍许厌倦的神情。

“请问妮娜队长，练习赛你们要出动什么车辆，出动多少车辆呢？”莉莉娅嘻笑着问道。

“额……”妮娜一开始哪里有安排练习赛的打算，居然一时间又让莉莉娅问住了。

“首先，练习赛妮娜队长并不会出战，对付你们，由我来就足够了，如果连我都战胜不了，你们还是打消了挑衅队长的念头吧！”阿芙罗拉看出妮娜的窘迫，接过了话茬，“另外，你们新生既然是6个车组，我们自然也是出6个车组。你们接下来的一周都会忙于到新生的各种入学手续以及培训，因此比赛时间就定在下周末。车型大概就是在KV-1和T-34/85之间选，具体的时间和出战车型会在比赛前三天内公布。恭喜你们，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反思一下自己愚蠢的行为，在比赛之前认输也是可以的哦。”

阿芙罗拉冷眼看着又吵嚷起来的新生：“散会吧”随后转向妮娜，向她薇薇地欠身，扶着她的手让妮娜先行下台。

“等……等等啊……阿芙罗拉前辈……”一个看起来很瘦的女孩怯生生举起手，“我们只有T-34/76，您的队伍却使用T-34/85，是不是…...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

“不公平？”阿芙罗拉转头看着瘦弱少女，“真理的每一台战车都有自己负责的车组，如果没有特殊的功绩，你现在的车也将是你未来几年的战车，我们也是一样。我们一直用这些战车训练、参赛，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战车可以开，所以我们用这样的战车参战，有什么不公平呢？难道为了你们，要强迫老成员去开别人的，从来没开过的战车就是公平了吗？”

“呵呵”阿芙罗拉嘲讽地笑笑，“技术不行可不要怪车。”

“对了”阿芙罗拉下台到一半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向着中国姑娘们的方向，轻描淡写地说道，“几位来自中华的同志，虽说你们是二年级的老生了，但是尚未随真理正式出战，因此这次练习赛还请在新生组参赛。”

“这…”郭茈昕被突如其来的安排弄得有点懵，然而还不等她说出什么，阿芙罗拉已经头也不会地向已下了讲台的妮娜追去。

“咯吱——”车库后门开合刺耳的摩擦声在一时间寂静无声的车库中回荡，因后门打开投射进来的夏日午后阳光随着门板的位置变化不断挪移，随着门板再度狠狠合上那一声“况——”而彻底绝迹。

“哈……也没什么的嘛……T-34/85也就是炮比较强而已，装甲和我们是一样的啊，大家没必要怕她们啊！”莉莉娅又开始活跃起来，出乎意料地，那几个和她坐在一起的女生貌似是她的铁杆支持

倒是那个被阿芙罗拉嘲讽的瘦弱少女，低着头一副低落神伤的样子，没有接莉莉娅的岔。

李湘琪凝视着车库后门处的黑暗深渊出神，索娜拉姆见状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喂喂，李小娘子，李大小姐，回魂啦！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不会也怕了85炮吧？”

陌心伸了个懒腰，展现着姣好的身姿：“虽然那个毛子确实让人心烦，但是说的却也有点道理，T-34/85没有强的那么令人绝望，更何况我们的车子可是与众不同的装甲加厚型，T-34E表面覆盖的硬化装甲，对于战车道的认证炮弹是有很强防御效果的。”

“哈哈”郭茈昕失笑，“咱们都了解她的，精通弓马骑射的李大小姐什么时候怕过。”

“哎，不对啊，咱们虽然没有正式参加过大赛，但是在训练中咱们的基本功，还有练习赛中咱们的战果，都是不差的吧，这一点队长她们应该是知道的吧。咱们怎么就被强行‘安排’到新生队伍里面了？”拉姆突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郭茈昕愣了一下，对奥，随后，她正色道：“可能是不想她们输的太难看吧。不管怎么说，比赛既然已经定下了，到时候我们就要全力以赴。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认真完成战车的准备工作，没人给咱们校正仪表，还真是无情，赶紧接着干活吧！”

“是/喏！”众人齐声回答，直引得旁边其他新生侧目。

日本海即便是夏日也不算毒辣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车库门口正在忙碌的中国少女和她们的战车上，八一红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