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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2020-05-20 20:01 作者:五五__五五  | 我要投稿


        大龙回到家,老人涨红了脸,破口大骂,声音撕哑的像一匹野马。


  一时间他们俩吵了个翻天覆地,人仰马翻。

邻居们也都过来,劝架的劝架,凑热闹的凑热闹。


      那大龙伸出他黑油油的大手,“啪”的给了他老父亲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真把老人给打蒙了。气的他似天旋地转,待要还手,儿子的一记飞腿立时把那老父亲踢翻在地,邻居也都看傻了眼,赶紧上前看看这可怜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大龙骂骂咧咧的走出了人潮……


  


  这该死的雨下了一个月就没停过。


  家里来亲戚我通常都是躲着的,见了面儿鼓起勇气想喊一声××好,都是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要叫什么称呼。中国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是错综复杂。


  


  我一股脑的吃了饭就默默地离开饭桌,向客厅沙发走去,打开电视。


  


  隔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姑奶走了进来,和我聊了一段时间,接着姑爷、父亲、爷爷奶奶、二爷二妈吃完饭就全都走了过来。


  


  气氛似乎热闹了不少,随后全员沉默,短暂的沉寂之后,我的父亲首先发表了话题。


  


  父亲:“我也实在没有想到,昨天上班那会告诉我说,南河边打捞起一尸体,怕是我家这边的人,我还吃了一惊。”


  


  我在沙发上直起身子,空气沉重了起来,我望着窗边的雨,越发的大了。


  


  母亲:“昨儿那人?我们家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妈放下手机,惊讶的说着。


  


  小姑爹抬起眉,点了一根烟:“我表妹的老公,和你们关系很疏,不认识也正常。”


  


  小姑奶迅速的将刚到小姑爹嘴里的烟拿掉掐灭,抱怨着说:“医生都让你少抽烟,还抽,死性不改!想早点死直说。”


  


  房里的灯忽明忽暗,二妈上前将窗户关了起来:“大冷天的不记着关窗子。”


  


  “啪”的一声,停电了。冷风吹的紧,白天黑的静。


  


  我于一旁用手机聊天,爷爷瞟了我一眼说道:“小刘应该认识。”我抬起头有点不解:“我什么时候认识他了?”


  


  “小时候他带你去买过冰棍,就那一次,记起了吗?那天傍晚”爷爷说道。


  


  我想了一番,因为印象尤为深刻,记起了许多细节:大约是八九岁了,父母在外地上班,我在爷爷奶奶家住,忘了是哪年哪月哪天。当时是黄昏,天空被染得通红。


  一个老人,比爷爷矮半头,瘦瘦的,骨头被汗水浸透了的白布短袖整个的挤了出来。印象里他的面色苍黄的可怕,整个脸就像一张褶皱的纸。胡子很扎人,皮肤摸起来就像暗黄颜色的粉笔灰。他的嗓子很嘶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每次讲话都像断了气似的,感觉都在铆足了劲想讲大声,但每次声音都小的我几乎听不见。


  


  他一把将我抱起,我吓坏了,拼命挣扎,他只得把我放下,我没敢再看他,但我能想到他难堪的神情。刚好周边有个卖冰棍的老爷爷,骑个二八车,车后面放了一大箱冰棍。他买了根给我,我立时笑了,他也笑了。笑得很别扭。


  


  晚上该走了,我和爷爷向他道别,他苦笑着说:“以后常来啊,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怪冷清的。”


  


  而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的心酸了一下,喉咙就像被胸膛里的一口气给堵住了。


  


  “他落水应该是发了疯病吧。”二爷随口问道。


  “估计是的”,小姑爹说,“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我妹生下这个儿子,叫大龙,他们两个一起把他带大。可这么个不肖子愣是不争气,先是跟人打架被抓进了牢干,我妹也在那时得了癌症,当时花了不少钱。过了两年,我妹死后,也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而后他在工地打工,存了一点钱。生活除了他那在监狱的儿子之外也没啥盼头,他就在家里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就盼着他的儿子出来。


  


  “他经常说:我儿子出来就好了,他也没什么本事,能每天陪我说说话我也就满足了。


  


  “后来他儿子,就是大龙,出来了。可惜在牢里一点儿都没改。是不打架了,变赌博了。他也不像他爹所希望的那样,能够在家多陪陪他爹,几乎就没在家待过,回来就是要钱,在外面还欠了一大屁股债……”


  


  姑爷点上了一只烟,眉头紧锁着,沉默了好一阵,星红在寂静中亮了又暗。姑奶瞧着他,也不发再劝他。许久,姑爷吐出一口白气,掐了烟,继续讲道:“有一天,这我还是听的他们邻里说的,大龙和他动手了,他当时都六十多了,哪里吃得消这么多事。从那之后,他就疯了。


  “成天痴痴傻傻的说着个痴话。逢人便说着一些含含糊糊的话,也说不清楚,只这一句说的还算清晰。”

    "叶子啊,咱俩牵着手啊,你快快的带我走吧……"

  姑爷噘着嘴,旋转着放在桌子上的香烟不再说话,他的眼睛里在想些什么。

     "这叶子就是我妹的乳名。


  


  “原来之前过年来咱家讨饭那老傻子是……”二妈的话还没说完,二爷向她瞪了一眼,立时把话噎了下去。


  


  是的,这个人其实在坐的各位亲戚都曾认识的,几年前在这条街捡垃圾的那个疯子“二更头”。这是小孩子们给他起的外号,他听着这些,也不答,只是朝着人痴痴的发笑。后来直到现在,他在这街上就不见了,原来是跑到邻村南河边的那条船上去住了。


  


  我妈叹了一口气:“唉,可怜的人呐……你说他都疯了,怎么还要离开这里的家跑到南河去呢,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待着,或许也就没有今天这悲剧了。”


  


  没有人说话。


  


  姑奶缓缓的说道:“前几天我还遇着他了,我见他半疯不疯的,甚至觉着还有些清醒。我便向他塞了几百块钱就走了,他却追了上来,把钱都还给了我,他说:‘留着你们自己用吧。’我分明见着他流了眼泪,他哭了。”


  


  姑奶压低嗓子,朝我们看了一眼慢慢说道:其实,他真疯假疯我不知道,至少,他应该没有全疯。


  


  屋子里越压越暗,窗子模糊了视野,整个空气在如白蚁啮食的雨声中昏昏欲睡。


  


  所以到目前,他到底是意外还是自杀,因为姑奶的一句话,已经成了迷。如果他是因为不堪其辱而装痴麻痹自己。那么自杀前,他是想着解脱,还是绝望。


  


  我心里这么想着,始终没有说得出口。想起小时候他对我讲话的声音,那沙哑的温柔,我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那他的葬礼呢?”我问道,“我们不给他办么?”


  


  “没有什么葬礼”姑爷说“昨晚他儿子认尸后,想把老人的尸体带到老家村子后面埋了。还没等埋,那些追债的人呐,却早就找到了他的村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他活活打死了。老人的尸体被那些人埋到老房子的后面了……呵,也是有够讽刺的。”


  


  为自己送终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却是儿子的债主。


  


  “也算是解脱了。”二爷说。


  


  “雨终于停了!”爷爷说。


  


  “我们也该走了。”姑爷姑奶说。


  


  “这么着急,再玩会儿呗。”二妈说。


  


  “这个月的雨都是断断续续的,下下停停,指不定几分钟之后又会下了……”奶奶说。


  


  “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停下来?!”爸爸说。


  


  来电了,屋子里一片光亮。我趁着热闹,悄然离开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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