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掉了,但仿佛还活着。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世界依然是一片漆黑。 双眼很痛,痛到无法睁开。我似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床上似乎有很多管线插在我的身上,浑身酸痛的身躯也无力挣脱。 在床上躺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双眼看到了外界。这是一个纯白的房间,在我床前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身上插的管线有扁的也有圆的。扯下一根线,我看到这端是一个type-c接口。 我的大脑逐渐混乱,但在最终的思考后晕倒了。 再次睁开眼,还是那个房间。刚刚拔掉的线又连接在我的身上。我这次决定不再去想了,一口气把所有的线拔了下来,包括一根诡异的插槽,方形的外壳里面是像月亮,又像是什么未知的生命一样的线缆,它插在我的头上。 当我拔掉最后一根线的时候,我感到了自由。随后庞大的记忆和意识冲击进了我的脑子。 我好像死了。 也没有什么宏大的叙事,仅仅是作为一段故事的结局,我的生命被死神剥夺了。 电视的雪花音颤了一下,上面跳出一句话。 “你醒了,可怜的生命。” 我还没有接受这些现实,点了点头,呆呆的看着电视机。 “欢迎来到另一个世界。” 墙角上的摄像头一闪一闪,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被它看透了。 “好消息:你永生了。” “坏消息:你永远没法活在以前的世界了。” 此刻,我的大脑闪过了无数的故事。家人,朋友,甚至是爱的人。 心中涌现出无数种痛苦,悲伤,但机械般的身躯无法表现出这些情感,就连基本的哭泣都难以做到。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很难形容。明明各种感觉,或者说「情感」是纯粹的,但我现在好像被剥夺了「情绪」,没有那种落泪或者哈哈大笑的欲望了。 "基于你生前最爱的东西,你现在将永远的活在这个电子世界了。" 电视机屏幕滚动着,闪烁的雪花像上个世纪的劣质产品,又仿佛是我不连贯和难以集中的思维。 在这个虚无,混沌,迷茫,孤独的世界里,很快我便找到了可以做的事:将头顶的那根奇怪的方形插槽接入我的大脑,我的意识很快就可以进入这个七色绚烂的互联网。 ① 很快我连上了一个人的家用网络。这是一位主播,似乎以打射击游戏在网上很出名,直播里他和观众侃侃而谈,提到了自己是个怎样的好男人,又怎么看待那些所谓的"娘炮"。 我就在他的电脑摄像头前面注视着他。他固然是看不见我的,但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兄弟们,今天运气不错,战绩打了个40-0,多谢xxxx的火箭和大家的陪伴,今天就下播了!" 接着我便感觉视频流和我的意识之间的那根连线断开了,于是我在这个家庭网络找其他的设备观察。 这是一个在客厅放置的摄像头,屏幕里的画面是刚刚的主播在客厅沙发坐着抽烟,一旁的妻子好像认错一样低着头站着。 不太高清的画面能看到,妻子瘦瘦矮矮的,脸上有像什么东西泼过的烫伤痕迹。 "我tm说没说过不要在我直播的时候进来,你长那张x脸让观众知道我找了个这么丑的老婆我不得被别人嘲笑?" 紧接着,男人拿起旁边的皮带打了下去。 妻子一边哭一边喊"别打了",但没有什么用。男子打了一会累了,便坐在沙发上休息。 "你说你这娘们还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帮我赚钱,还多一些张嘴吃饭。" "不过呢,你还是有一点用的,嘿嘿。"男子诡异的一笑,随即把被打的身上满是印记的妻子拉进了另一个房间,随即只能听见男子的污言秽语了。 看到这一切的我,本应该出离愤怒,甚至于极度共情之下诞生出杀意。但我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极为不爽的感觉诞生。 随手把这段视频截屏匿名在网上投稿之后,继续去互联网上游荡了。 ② 可以说,十分的巧合了。我在飘荡的这几分钟意外的发现了我的远房堂兄阿元,小时候我们是很好的玩伴,后来他走关系上了市里一所不错的中学,我们便再没有了联系。在我生前最后对他的了解就是他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而且成为了学生会的一员。 "妈,再借我2000块,我一定能把这个洞补上。" 手机那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宝会自动获取手机麦克风的权限,当然这种流氓的手段不只有○宝会有,所以我自然听得到手机另一边的声音。 "咱们家庭条件不好,别du了,家里已经负债好几十万了!" 我很震惊,这个远房堂兄能上一所好高中就是因为家里有钱,怎么这些年过去,负债几十万呢? 翻了翻他的交易记录,我才知道。大概是在他大一的时候正值世界杯,网上各种赌球的平台大肆铺张广告。应该是那时,他第一次接触了这种平台。 阿元早已大学毕业,考研多次也没成功,找工作又嫌弃它们的薪水不符合自己985大学的学历,这才重新下载回这个平台,再次加入赌狗的阵营。 翻开了借贷账单,500元的吱吱备用金,1000元的短期"714",30000元的美美生活费……各种借贷平台早已借空。 此时我有一种悲悯的感觉,物是人非的世界早已经不是我以前那个充满色彩的现实了。但我依然冷漠,他们的死活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又跳进了互联网,继续打发无聊的时间。 ③ 我突然想到,在我生前曾喜欢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又沉入网络,找到了我的社交软件账号,找到了熟悉的那个人,发了一条消息。 "好久不见?"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阿夕?这最近你在做什么?我们火花都断掉了!" 我念头一动,一句话发过去。 "我说,我死了,你信吗?"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不是活的?" "我现在在…"刚要说出自己变成了虚拟世界的灵魂的事实的时候,身上突然出现了象征着信号不稳定的雪花和扭曲的形状,声音一卡一卡的就像电子音。 我十分的痛苦,便不再去想继续聊天的内容了。 "阿夕,不跟你聊了,我这边有事要做。" 刚缓过来痛苦的我发出一句"好的"。随后我开始好奇了,出于对一个人的尊重我作为人的时候是不会窥探别人的隐私的,但现在,我十分好奇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于是我钻进了他的手机网络里。 打开前置摄像头,却提示我前置摄像头正在使用。我趴在电子世界的屏障上,看到她和一个很陌生的男性正在拍合照。两个人很亲密,应该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吧。 我的情感又开始舞动起来了。不会哭泣,不会喜悦,有一种告别过去的解脱感,还有复杂的滋味。坦率的讲,我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了,我们的阶层不同,理想不同,仅仅是依靠共同爱好是无法获得真正的爱的。 现在,仅仅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存在于互联网的幽灵,我真心的希望她能有一段完美的爱情,和一生不间断的幸福。 我顺着信号回到基站,和庞大的广域网。 ④ 看完了外面的一切,也许我应该回家看一看了。找到家里定的那根ipv6的ip,进入了家庭局域网的摄像头。 随后恐怖的一幕发生了,我感受不到害怕,但无穷无尽的恐惧感在内心涌动。 一个毛绒绒黑猫玩偶取代了我。它会自己动,会在房间走来走去,会和我的父母交谈,看样子,它已经代替了"我"。 我的父母和它聊天很开心,洋溢着快乐幸福的表情。 我拔下了方形的插孔。 电视机依旧是一片雪花,我看着它,问。 "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没有你的世界依然在运转。" 我不想听这种废话,接着问。 "这个玩偶是什么东西?" "它是你。 你没有发现你死掉之后 家里再也没有矛盾和吵架了?" "他们每个人都在快乐里活着 没有你,他们更幸福了。" 我恐惧感已经占据了思维顶端,已经诞生了一点情绪恢复的苗头。 "所以,我,是什么?"大脑早已无法冷静的思考,只能抛出一个问题,缓解自己的思维。 冰冷的电视机缓缓打出几行字。 "你,就是你自己。" "你是混乱之源。" "你是悲伤聚合体。" "你是愤怒,是无尽的仇恨" "你是那个 阻挡别人幸福终极障碍。" 我身上开始出现雪花,跳出故障式的画面扭曲,尖叫的声音已经变成了系统错乱时的提示音。 "不!我是真实的自我!我是那个有自我意识的真我!我是有情绪的人!" 我大声尖叫出。 "是的,所以,你死了。" 系统提示音响起,我在这一秒又重新被电缆线插满,双眼重新睁开。 "你醒了,可怜的生命。" 纯白色发着光的墙壁前摆放的电视机缓缓浮现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