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海上（第四篇）
“云田，沧九找到了吗？”师父上前扶了扶累坏的云田。
“没有……我和小南找了很久，就是没看到九哥……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九哥？”云田很奇怪，他并未曾跟师父提起过结识沧九的事情。
“先下山吧，我有事情交代。”师父快步走在前面，看来真的是很要紧的事情。云田也不敢耽搁，紧跟着师父，转头喊小南跟上。小南便怯生生地、远远地跟着一起回到了沧九的家。
听完师父的话，云田整个人傻在了那里，小南趴在远处也无法接受这件事。一人一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可能啊……沧九怎么会是妖。他是妖，我怎么会一点儿没有察觉？”小南思考着过往，自己从来没有感知过他身上的妖气。
“你的道行是无法感知的到虎王的儿子的，更何况他本就是虎王和平民所生，在没有受到巨大刺激之前，身上的妖气并不会显现出来，就是一介凡人而已。这次天南母亲被杀便是他变身的最大刺激了。”
“难怪那天晚上，妖明明都来到了云田的阵前，可是却走了，说明那只妖感知到了九哥的身份！发现南婶尸骨的时候，云田的乾坤铃响个不停，也是因为九哥身上的妖气觉醒了。”小南终于想明白了这么久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的缘由，云田却呆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
“当年我差沧九下山，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本想着，只要他一生平安，跟在天南娘身边，不受到外界的刺激，便不会变为妖的。”
“师父，九哥不可能是妖！我们一定要找到九哥，九哥一定不是妖……”云田一心只想见沧九，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可是他要以什么身份去见沧九呢？捉妖师？还是兄弟？
“云田，一旦妖力觉醒，便无回头路了。他的妖力只会与日俱增，甚至有一天超过虎王。到那个时候我们谁也奈何不了他。”
“师父，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师父刚想起身，云田扑通跪在地上。
师父理解现在云田的心情，他挥了挥衣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去楚山找你青渊师伯吧，为师早已告之此事。”
云田一刻不敢耽搁，在家里给沧九留下了字条，刚想走，又返回来把自己那块随身的玉佩留下，便领着小南出发了。
沧九真的回家了，他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这个模样的自己还能去哪里。回想起他那天突然变了身，然后就好像有股力量指引着他，直捣黄龙，不仅将那吃人的妖灵力全部吸干，当场毙命，而且自己功力大增，收获了曾经从不曾拥有的力量和能力。
杀了那只妖，沧九跑到河边不停的往脸上扑水，希望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看着水里的倒影，一头的红发凌乱不堪，尖长的耳朵恐怖吓人，他拼命地拍打着水里的自己，又不停地扇自己耳光，都于事无补。往家赶的路上看到了云田埋葬娘的地方，就这样抱着娘的碑，哭着睡了过去。清晨趁着还没有乡亲们上山，他慌乱地往家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九哥，等我回来！”沧九拿起云田留的字条和他随身的玉佩，心里虽然安定了许多，可是来自妖的那股邪气仍然迫使着他两眼泛红，刚好邻居来敲门喊他去镇上摆摊，他差一点就冲了出去扑在邻居身上。正看到云田留下的符咒，不顾那么多便贴在自己身上，纵使头疼欲裂，也终将自己的恶念压了下来。沧九就这样手握着云田的玉佩，就地盘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等着云田归来。
云田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楚山。刚进入青渊师伯的地界，就发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满山的动物都是妖，只是它们都和小南一样，失去了灵力，被打回了原形。小南见到它们很是高兴，一时忘形，和他们跑开玩耍了起来。云田也没管小南，径直往山上观里走去。
“青渊师伯？”云田在观里里里外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师伯，最后竟然在山后的林中看到了师伯，他这个老顽童竟然和一群小妖在一起玩儿。
“云田拜见青渊师伯。”云田恭敬地参拜了青渊师伯，刚想直入正题，却被老顽童师伯拉过去，跟着他一起去山林里陪小动物玩。云田实在忍不住，冒失地说了一句：“师伯，我有急事！我又不是没有小妖，我有小南。”
“你真的拿它当过朋友吗？”青渊师伯轻描淡写地问着云田，却没想到云田竟一时语塞了……
“师伯，我……”
“沧九不是普通的妖，想想小南就知道，一般的妖，打回原形而已，一辈子断了这条修仙成妖的道也无所谓。而他……唯有去天山上的寒凌洞，闭关打坐二十年，用他二十年的自由换众生二十年的平安。”
“二十年？那二十年后呢？”
“二十年后？要么转世为人，忘了这前世今生的一切尘缘；要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算是功德一场。”
“师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若一直是个普通人，自然不必说，生死有命而已。可他已经变为了妖，不出几日他的妖力将无人能敌，到时候我与你师父联手，恐都无法伤他多少。就算勉强将他擒住抓回锁妖塔，那么接下来的日日夜夜他将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你好好想想吧？”
“我愿用自己的功力压制住他的妖气。”
“云田，不要逞强。生死早有定数，这是他的劫，也是苍生的劫。”
离开楚山的时候，青渊师伯给了云田一粒药丸，这颗药丸可以暂时压住沧九的妖性，勉强能撑到他走到天山，可是他也要同时忍受百抓挠心的痛苦。云田小心收好药丸，便拜别师伯往回赶。云田本想不再通知小南，就将小南留在这里吧。却发现没走出几步的时候，小南早已在路口等着他。云田刚想开口，小南气鼓鼓地说道：“干嘛？九哥有难，你不让我去帮忙？让我背信弃义？”
“小南，其实你留在这里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跟在你们身边不会更好？”小南坚定地走在前面，高喊着让云田快点跟上。云田又怎么不想快一点儿回去见沧九，可是他始终无法抉择接下来要怎么选？
“小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试试，不想送九哥去天山。”
“可是青渊大师说了，你的灵力根本压不住他越来越强大的妖力，甚至会让你丢了性命。”
“可是真要九哥关在寒凌洞二十年吗？二十年后可是生死未卜啊。”云田甚至开始怪自己无能，如果早一点杀了那妖，就不会让南婶殒命，沧九也就不会变为妖。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从沧九知道他可能在锦贤镇出事儿的那天起，沧九体内的妖力就已经在慢慢觉醒了。
“小南，对不起。师伯的话点醒了我。虽然我认可了你的存在，但是我是捉妖师，却从没有把你当成我真正的朋友。我想，我对九哥也是如此。他变成了妖，我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的逃避，甚至有一刻会想着带他去了天山，百姓们就安全了。认定了他成为妖之后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却没有从心底接受他已经是妖，也没有接受他这个妖是我兄弟，更没有从兄弟的角度想过要如何帮他，我想现在的他肯定也很痛苦吧。”
“云田，你和九哥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我心甘情愿陪在你们身边的。可是九哥现在……你如果不让他去天山，不给他吃药丸，只是靠自己的力量真的可能会没命的。”
“如果我丢了性命，那你就喂它吃下药丸，领他去天山。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想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接下来每一个艰难的日子。”
这是沧九的劫，是苍生的劫，又何尝不是云田的劫呢？
云田刚到沧九家门口，便看到了院子里一股强大的妖气被他留下的符纸费力地控制着，他知道沧九就在里面。离开的这么多天，沧九没有一刻不在和自己体内日益增长的妖力抗衡着。不管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相信，云田会回来帮他的。
“九哥……”云田推开门，看到了在院子中央正想要斩断自己右手的沧九，他为了不让自己再有杀人的邪念，不惜想要断了自己的手。
云田飞身扑了过去，一镖打飞了沧九手里的斧头，又迅速封了沧九身上的几个穴位，将其扶正盘坐，用自己的灵力不断输入给他，才算暂时封住了他的妖力。
云田深知这次他已耗费了半成的灵力，才将沧九稳了下来，而之后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沧九回身看到后面的云田竟然生出了一缕白发，紧张地想要伸手去摸：“大茶壶……”可是突然又怕自己会再次伤害云田，不得不怯生生地把手缩了回去。
云田一把握住了沧九缩回去的手，“九哥，你受苦了，我们回来了。”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的头发，我的耳朵，我的身体里奇怪的力量……我……我在拼命地控制自己，可是又感觉根本控制不住。山上的妖我杀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能力，可是我真的杀了他……看到了你的字条我就在这里等你，可是又总有声音在召唤我让我离开……我甚至想剁了我这双手双脚，或许就不会去害百姓能忍到你回来了……”沧九着急地有些语无伦次。他想着见到云田就踏实了，可是也想着云田见到他这副模样要怎么办。
云田扶着沧九起来，看到他这么多天备受折磨，浑身伤痕累累，已是心疼的不得了，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内伤。
小南也走了过来，一跃跳到了沧九的怀里。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手里：“九哥，有我们呢。”
沧九听着自己的身世，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是虎王的儿子。但想来自己确实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也早早就去世了，生前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
“好啦，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是不是心安了许多？”云田尽量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可我现在是妖啊！我……”
“我也是妖啊……”小南插话进来。
“对啊！这不正好吗？我是捉妖师，以后弟弟罩着你啊。”云田边开着玩笑，边搂着沧九的肩膀，并排坐下。接着说：“师父说了，接下来咱们的任务就是游山玩水。只要你开心快乐了，身体里的妖力就会慢慢减弱的。”
“那我们先去安峡镇看晚霞好不好？”小南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说着。
“可是我……”沧九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解决，否则云田的那缕白发怎么解释。
“别想那么多了，九哥。日子还长着呢，无论如何有我们陪着你！”云田找来了一顶草帽，遮住了沧九的红发和那两只吓人的耳朵。拉着沧九，带着小南就这样坚定地出发了。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云田明白，唯有以最大的平静来迎接未来每一个不确定的日子，才能寻得彼此的心安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