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篪赋》 作者:揣子摩
或曰:篪者,太古之神物也,乃鲲鹏之所幻化,比彩凤而振其翼,共鸿鹄而舒其鸣。为君子所御之圣器,罕闻于俗世,独见于宫廷。
若乃溯其源流,则始羲农兮,盛殷周,流汉唐兮,佚宋后。单双殊轨,以别周楚,横吹大成,河姆裔胄。禀贵统以崇礼,承雅质以载道。为御贡之珍宝,信夫太古之遗教!
尔乃详察夫云篪之初啼,尽音声之要妙。
高音嘹唳兮,起玄鹤于九皋,一飞冲天兮,穿云雾而凌霄。
中音绵渺兮,来彩凤于岐山,其仪煌煌兮,引百鸟而来朝。
低音迂回兮,舞苍龙于北海,吟风啸雨兮,鼓洪波而扬涛。
若夫年末岁终,腊月隆冬,瑞雪既降,山林肃清,猛兽不见,飞禽潜踪。戴若笠,披蓑衣,掣班斧,执倕斤。攀东皋之丹崖,履西泽之寒冰。拂北岭之冥穴,当南涧之绪风。观彼猗竹兮独秀于幽林,携玄葩而为友兮,比苍松而为邻,披霜雪以为衣兮,啸朔风而清吟,曾浸乎湘妃之清泪,亦染兮梅鹿之斑纹。独孤立于千载之绝境兮,乃孑舞乎太古之幽岑。奚客见而悦之,乃祝于天,祷于地,揖于东,拜于西,念往圣之神力,移彼竹之尊身。信此缘之前定,思斫管以托心。
遂量以衡天之尺,截以断鳌之斤,烤以炼石之火,撬以定海之针。乃挺其傲世之节,砺其亘古之心,钻其通灵之窍,漆其不老之身。乃请太昊运神以通其意,娲皇度气以畅其音!
试观夫斯篪之雅度,亦谦亦敬,若揖若拱,静而观之,若君子之立庙堂,持而奏之,似雁阵之御凯风。前五后二,右四左三,寓双笛于一管,如埙如箫,如笛如笙,集众器之所长。若论其开孔之精义,则上大而下小,后阔而前狭。近则高迈,远则低迴。小则音涩以细,大则音明以宏。左塞趋以激泛,则何虑变宫之不及,右塞壅以奠基,则何愁正宫之不成。二后呼应,协定宫羽,前三清浊,润色徵声。至于激泛丛生,如窥天之玄机,毫厘差则万变生,荡耦错杂,如羿棋之奥义,一发牵而全身动。调理枢机,无微不至,运化之妙,存乎一心。五音皆备,宫徴不紊,阴阳合体,三籁相乘。然后,纷然而烨,斐然而灿,悠然而鸣,泠然而善。君子必亲之以为至友,逸士乃密之以为佳伴。已而捧手上,蔵袖中。卧林下,行云中,临清溪,当惠风,携邹子,伴蔡生。凌柯亭之雅奏,和凤台之箫声,比瑶琴而同列,与伯埙而并生。宁匿形于匣内,共匏瓜而禀气,岂抗迹于尘俗,与瓦釜而争鸣。
若夫美景偶拾,佳客得逢,诗情有感,逸兴遄生,乃启朱唇,飞纤指,吐灵舌,鼓清风。龙俯首而低吟,凤展翅而梳翎,鹤延颈以高唳,众灵杂沓而成声。疾驰缓辔,出有入无,高举深藏,激浊扬清。音韵跌宕,似遐似迩,指掌反覆,若止若兴!如双鸾之对舞,似两凤其和鸣。所以起游子之乡思,垂宫妇之离泪,迷王孙之归途,慨壮士之长喟。鸟闻之而不翔,鱼听之而无寐,鹤临之而不舞,鹿遭之而伤类。似清秋之寥落,悲千古之兴废。而乃曲引所变,宫徴交替。垂杨画柳,新燕细泥,清池许许,芳草凄凄。黄莺乘熏风而对语,幽兰沐时雨而吐蕙。既当此三春之烟景,何不畅人生之快意!
歌歇舞罢,独爱阳春白雪,金风玉露,再遇流水高山。苏公作篪,诗讽伯仲之义。伍子乞食,曲济壮志穷途。朝云善御,篪退三羌胡虏。明帝雅操,乐和君臣之心。更喜太平盛世,华堂韶引,云篪飞声,善曲高奏,天子则以隆礼乐于四海,圣贤则以化生民于万方。
悲莫悲兮,华夏大雅久不作,云篪千载独未闻。喜莫喜兮,一代宗师生当世,匠心独运继遗声。十载困厄,赵师初心不改,幽兰终可逢春。一朝高举,杜生妙才天纵,鸿雁终必南飞。乃知穷通有时,云篪雅乐岂可因之轻废,忧喜在我,人生乐事莫如一吐清音。
奚客不才,长耽雅乐,绍继绝学,醉心云篪。筑草堂于赣中,以釆猗竹。营斗室于冀北,以课徒生。帝阍日远,惜无益于时务,江湖快意,乐神交于古人。隐迹赣岭,醉卧云门,访八百而为友,比曹洞而为邻,挹野芳而为餐,掇山泉以为饮。敲棋猎户,把酒农家,邀伴麋鹿,结语鱼虾。慕山中之清岁,醉竹林之烟霞。或观群童游戏于村中,乃作歌谣以教之,或蹑足于山水,行吟于中道,人问,则曰:一音足以载道,寸管可以托心,孔颜乐处其在此乎?箕山之志其亦在此乎?
谣曰:
高胡坛,谁人留,黄帝战蚩尤;
华林寨,英雄拜,丫口石尚在。
三朝帝师朱夫子,十代进士都姓胡。
送子娘娘庙中坐,包公祠里游一游。
火石亭,情义重;超果寺,楼儿浮。
桂岩书声传千古,崇元金丹谁能求?
醉里访仙,八百洞天,神仙常居福地;
闲来寻隐,熊生石斋,高士笑傲王侯。
小桥流水,谁家炊烟袅袅;
空谷幽兰,几处白云悠悠。
樵夫入山去,归时已白头;
牧童田间耍,吹笛倒骑牛。
众鸟高飞,迷了九曲云门路,繁星点点,落在万顷上游湖!
君不见,天子游来不还朝,不恋人间繁华地;爱此华林幽!
乱曰:上古神器,大雅至尊。一音化道,三籁修真。潜迹千载,圣隐法身,至人不逢,谁与得闻!
己亥立冬,孤竹奚客揣子摩记于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