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种海生
文/那年拾得与寒山
“四海一望有果名椰,得其种子飘洋于海,三月不朽…”海生口中哼起这一小调,手里的刻刀一瞬不停,俯身而又起身,抬首而又低头,雕着面前这截老木。
此时的海生,真第一次做到像师父说过那样,将自己做为一粒种子,其心不朽,不忧发芽,不想开花,只那么静静地,吸饱了水,再生根……
还记得上周,海风咸热,海生的心也躁动。
“教我雕花吧师父!”海生手里捏着他练习用的半截老木,向他驼背塌膀的师父念叨这不知道提了多少遍的请求。
师父连瞥都没瞥他一眼,手上的活计不停,口中哼着一曲古老的小调:“四海一望有过名椰,得其种子飘洋于海,三月不朽…”
“师父,我要是迟迟没有成就,又怎能将这木雕技艺带到天涯海角呢?”海生强忍着不耐烦,给自己的请求戴上高高的帽子,试图劝动师父——他全不懂那椰种小调的含义。
透过天边晨昏蒙影的薄光,海生看见师父只是笑着摇头:“种子未成,怎能开花……”
海生砰一声摔上小院的门,扔下那半截老木,向海而去——就让那老头和那木头一起,去当个被人遗忘的、腐烂的种子吧!
来到海滨,天已全亮,远空湛蓝,沿岸椰树浓绿发亮,随着海风自在摆动。海生望着,忽然见到海浪送来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直拍到沙岸上,他走过去,发现这东西似椰果又比椰果黑,似胶球却有些麻丝样的边,还裹些贝类海藻,可看出已在海上飘了不少时日。
海生盯着这圆球许久,觉得这球比那半截老木顺眼的多。他把它带回了他的木工小院。
推门而入,海生找到他的师父:“这是什么?”
师父只瞥了一眼,手上的活计不停:“椰种,海椰的种子。”
“歌里的椰种?”
“是。”师父的话语透着木屑味,似是长在这木雕里的。
“能发芽吗?”海生看见师父雕着一颗木制龙珠,爬满老茧的手不断重复着横刻纵切斜划深挖这些个基本动作。
“可以。”师父盯着木雕,一顿一顿地在作品上划刻。
“飘了三个月还能发芽?”海生仍有些不信。
“正因为飘了三个月,其心不朽,方能发芽。”师父放下刻刀,扫去木屑,龙珠精雕细琢,散发着樟木熏香,却似红木般稳重,阳光一照,夺目生辉。
海生看着手里这黑乎乎的球,几处贝壳点缀,微微反光,竟也可以窥见些龙珠的影子,又或者说,那龙珠竟也有点椰种的样子。
或许,这被困于风浪漫漫不知归处飘了三个多月的椰种,真可以发芽,甚至……“开花”?海生这样想着,默默捡回了那半截老木。
再次对着这段老木,海生第一次把自己当作一粒种子,横刻、纵切、斜划、深挖,抛开功利浊质,怀不朽之心,他扎根于木雕,扎根于这已近失传的技艺。
十几年后,木雕大师海生为一国际会议做徽,将中国非遗文化推出国门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球形徽章雕花炫目,通体却是神秘的黑,又如嵌着宝石般熠熠生辉。人们都说海生是木雕界的参天大树。海生却不认这名头,仍叫自己“椰种海生”。
靠在海滨一棵新长的海椰树下,海生知道,自己仍是一粒种子,刚刚扎根的种子,其心不朽,不忧发芽,不想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