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犀牛从世界上消失了

陪朋友到动物园之前，我没亲眼看见过犀牛。

我们去的时候，是夏日的正午，它脊背外待在自己尘土迷蒙的笼圈里，就是一块巨大而粗糙的灰白石头，但往外渗着咸水，像是那些岩石的褶皱里，有连接着遥远死海的通道。

市里的动物园很奇异，是从高楼群山里开辟的一块原生地：飞禽、游鱼、走兽通通被钢铁和玻璃的帷幕环绕起来，躲在现代人为他们装饰起来的粗糙梦境里。

这头犀牛也不例外。

黄土、矮草和浅水坑——热带上的某块草场被这种巧妙而敷衍的魔法带到了都市中心，为犀牛缓解着思乡之情。

但这头犀牛又是个例外

它不属于自欺欺人的动物行列，它披着重型甲胄的身躯从始至终没有挪动，仅仅只是独角高耸着，用那条优雅的弧线指向从都市穹顶露出的天空，像与什么相连接的天线；又隐约从干瘪而粗糙的嘴唇里挤出呢喃般的只言片语，介于诅咒和祈祷之间。

犀牛真的一动不动，唯一让我相信它还活着的原因，只有粗重的呼吸，如破鼓风箱一样，在每当我认为它已经窒息的时候，宣告命令一样响起。

然后我就想，如果犀牛从世界上消失，会怎么样？

陆上动物界最后一架老型号的重战车将从历史中退役；

欧美孩子再也不能够满足在现实中看到独角兽的愿望；【即使那不是马，而更粗糙笨重】

市内动物园将省去一所粗制滥造的非洲监狱；

我不会看到那块白色的巨石，不会从它的褶皱里看到死海的波浪，不会在夜里做起如果犀牛从世界上消失的幻梦。

犀牛没有消失，它就在离我不足十个地铁站的市中心动物园里。

犀牛从没有存在过，那天我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由白石头、人造皮革和一根象牙组成的骗局。